薄淮站在滿是尸體的廢墟中抽煙，周圍都是殘肢斷臂，地面被污血染成了黑紅色。
繁市鎮鬼人廖崇光帶人趕到的時候，戰斗早已結束。
看到這樣修羅般的場面，每個人都神色駭然，臉色慘白。
廖崇光強忍撲鼻腥臭味，走到薄淮身邊，「薄長官，找到九眼控尸蟲了嗎？」
薄淮吐出一口帶著異香的煙圈，「不是九眼，八眼未成，頂多只能算七眼。」
廖崇光暗中吸氣，清涼和奇異淡香讓他沉重的大腦輕松了幾分。
這就是傳聞中陰羅葉的異香嗎？
果然很特別，只是聞聞味道就讓人神智清明，精神放松。
可惜陰羅葉這種來自詭異場的東西，太過稀有，是重要資源之一，需要用戰功或者詭異物品交換，不是他們這些普通鎮鬼人可以享用的。
廖崇光已經快五十歲了，如果不是成了鎮鬼人，他只想退休養老，過安穩日子，成了鎮鬼人之後，安穩日子徹底離他遠去。
何況自從地震和大霧之後，也沒有安穩日子可言了。
往日一年出不了幾起詭異事件，現在倒好，詭異事件頻發，鎮鬼人和靈者人手嚴重不足，他們只能先挑危害較大的事件處理。
讓人尷尬的是，真正危害較大的詭異事件，他們這些鎮鬼人又處理不了，還要請靈者支援。
繁市這次突然爆發尸災，繁市詭管局只有一名鎮鬼人，單憑他一個人根本解決不了，哪怕把詭管局的普通後勤人員都加上也不行。
這種規模的災難，完全不是鎮鬼人可以解決的。
廖崇光擔憂道︰「那繁市的控尸蟲事件，算是解決了嗎？」
白遇走過來，「不算，源頭沒有找到，控尸蟲就不會消失，遺漏一只，很快就能繁衍一窩。」
廖崇光滿頭大汗，這是他的管轄市，出了問題，他要負首要責任。
他頻頻看向這位龍市過來的薄長官，想要一句準話，可薄長官一直在抽煙，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薄淮的私人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人，薄淮頓了頓，轉身走向不遠處的越野車。
「怎麼了？」
江肆沒想到電話這麼快就被接通，「您好，我是江肆。」
薄淮︰「我記得你，打我電話有事？」
江肆︰「我有點事兒想問問您，我同學出了點問題，他身上出現一只鬼物，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詭異場出來的同學？」這是薄淮最不想看到的，詭異場里出來的詭異，和本土詭異差別很大，幾乎無法消滅。
江肆︰「……是，是他。」
當時查看段泓情況的是白遇，因為剛從詭異場里出來，滿身詭氣，干擾太多，薄淮也沒注意到，居然有鬼種跟出來了。
這種幾率很小，畢竟想要成為鬼種，就要摒棄原有的一切力量，不是瀕臨消散的鬼物，幾乎不會選擇變成鬼種留存下來，沒想到這樣都能被他們踫上。
薄淮︰「現在到什麼程度了？」
江肆︰「他的後頸長了一顆女人的頭。」
薄淮︰「二期顯形期。」
對話框給出的答案也是二期，二期初段。
江肆對鎮鬼人和靈者的這些劃分還不清楚，急需一個人和他解釋。
薄淮道︰「讓他遠離詭異事件，不要動用鬼力。鬼力用的越多，鬼種成長越快，人體可承受的鬼力極限是6000鬼力值，越接近這個數值，鎮鬼人越難控制鬼物，成長值達到四期，鬼物長成，隨時都可能離體，到那時作為承載體的鎮鬼人會死，誰也救不了。」
江肆︰「……」
江肆記得顧茂生說過，在成為鎮鬼人那天起，他們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
江肆看了眼滿是期待的段泓，「他大概能活多久？」
薄淮︰「看個人情況，你同學短短幾天時間就到了二期，這和他經歷過詭異場有很大關系。」
江肆沉默片刻，「沒有辦法取出鬼種嗎？」
話出口，江肆就意識到這是一句廢話，如果鬼種可以取出來，相信沒人願意成為鎮鬼人吧？
借用鬼物的力量，就和燃燒自己生命是一個道理，使用鬼力越多，距離死亡越近，沒人想死，可鎮鬼人沒有選擇，他們在明知死路的情況下，不得不往前走。
薄淮沒有敷衍了事，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
「鬼種無形無實，種進人體，就和人體融為一體，把鎮鬼人解剖了也找不到鬼種，鬼物被殺，也就相當于鎮鬼人被殺，鎮鬼人被殺，鬼物會破體而出，獨立存在。」
江肆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無法取出無法滅除，那控制鬼力不讓增長呢？」
只要鬼力一直達不到極限，不就可以長久借用鬼物的力量了嗎？
江肆清楚記得自己被對話框罵小偷的事，他一不小心就把牧為的鬼力值吸取過來了。
薄淮道︰「無法控制，研究室做過這類實驗，吸取出來的鬼力，相當于消耗的鬼力，這會成為鬼種成長的契機，除非可以消耗鬼種本身力量，很顯然，我們目前還沒實現這種技術。」
江肆瞬間覺得對不起牧為，當初吸取的8點鬼力值，無疑是在牧為的死亡道路上推了一把。
江肆看了看自己的詭異左手，是時候買只手套隔絕了，不能再放任詭異左手胡作非為，這要是不小心再踫到哪個鎮鬼人，豈不是成了鬼物的幫凶？
江肆︰「他身上的鬼物，真的沒有解決辦法了嗎？」
薄淮︰「有，但資源有限，大朝國只會把資源用在更有價值的鎮鬼人身上。」
江肆︰「我明白了。」
在資源緊缺的情況下，這種分配是必然，大朝國肯定先培養更有價值的鎮鬼人，像段泓這種連詭管局都沒加入的野生鎮鬼人，想要享受到大朝國的資源，有點困難。
看江肆掛了電話，段泓急忙問︰「怎麼樣？我還有救嗎？」
江肆搖頭，「很難。」
段泓沒有再嚎，他面色慘白，神情恍惚。
他顫聲問︰「我還能活多久？」
江肆︰「可能很長，可能很短，看你自己的選擇。」
江肆把鎮鬼人的事和段泓仔細說了說，著重強調了不能使用鬼力和鬼物成長值的問題，也說了大朝國有辦法解決鬼種問題，但資源緊缺，只會優先供應更有價值的鎮鬼人。
段泓沉默了很久，才道︰「肆哥，你會加入詭管局嗎？」
江肆︰「我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他需要的，詭管局給不了，集體行動，比他獨自行動更危險。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接觸的人越少越好。
段泓惶惑不安，「加入詭管局就要不停處理詭異事件，每個事件可能都要用到鬼力，這和不使用鬼力完全相悖，這不是加快死亡進度條嗎？」
路元鳴道︰「有付出才有回報，詭管局是官方部門，大朝國需要鎮鬼人的力量，肯定會給鎮鬼人外面獲取不到的福利，不然詭管局根本招不到人。」
江肆贊同路元鳴的說法。
在這個詭異時代，最好最稀有的資源肯定都掌握在官方手中，這個毋庸置疑。
段泓從彷徨驚恐，逐漸變得堅定起來，「肆哥，我想跟著你，可以嗎？」
江肆沉默著看他。
段泓執著道︰「在那個鬼地方，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出不來，能活到現在都是偷來的，我不信別人，我只信你，我想跟著你，是死是活都跟著你。」
江肆嘆道︰「段泓，你應該也能感覺到，這個世界變得不同了，危險無處不在，我現在自身難保，很難再護住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加入詭管局或許是你最好的選擇。」
段泓腦袋搖成撥浪鼓，「我不行，我膽兒小，我處理不了詭異事件，詭管局不會要我。肆哥，你就讓我跟著你吧，你是靈者，我是鎮鬼人，咱倆強強聯合，鬼物絕對不敢靠近我們！」
江肆差點當場給他白眼，「你做夢呢？我實話告訴你，這幾天我已經遇見好幾只鬼物了，就是現在，還有一只只剩半邊腦袋的惡鬼糾纏我，那惡鬼可以控制車輛，我現在不敢出門，出門也不敢乘車，那惡鬼隨時隨地都會出現，你別真以為抱團就能震懾鬼物吧？」
段泓︰「……」
段泓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覺腦後涼颼颼的。
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驚恐道︰「肆哥！出現了！那東西出現了！」
段泓說著，轉過身，背對著江肆和路元鳴。
路元鳴一眼瞧見段泓背後的東西，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背過氣去。
江肆對鬼物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突然看見一只面色青白，一邊臉大一邊臉小長相極不協調的女鬼，接受度良好，猙獰是猙獰了些，至少沒有血糊糊的殘缺不全，就是這出場方式有點驚悚。
段泓崩潰大叫，渾身抖如篩糠，恨不得拿起五十米大刀連同自己的腦袋一起砍掉。
江肆知道，鎮鬼人只有在動用鬼力的時候，才會鬼影顯現。
段泓此刻，正在動用鬼力！
江肆︰「不要讓女鬼顯現，壓制住它！」
段泓大叫，「我壓制不住，它根本不受我控制，想出來就出來，我沒辦法！」
江肆怒道︰「它每次顯現，都在消耗鬼力，提高你的鬼力值！」
段泓哭了，「我沒辦法，我真的控制不住它！」
路元鳴已經偏頭不敢看了。
江肆認真觀察這只女鬼，女鬼的臉像是用成年女人和小孩的臉各取一半，拼合而成，真的極不對稱，就連五官大小也不對，完全不像自然長成。
女鬼歪斜不對稱的嘴角突然勾起，露出一個非常詭異的笑容。
江肆眼前彈出一個對話框。
江肆︰「……」
都已經是鬼了，還爭什麼美丑？
女鬼似乎不這麼想，哪怕是鬼，也要爭個美丑。
江肆被女鬼那雙黑洞洞的眼楮鎖住，他產生些微危機感。
江肆試探著回答了一句，「你覺得自己美嗎？」
女鬼臉上的詭異笑容，像是定格了。
江肆想了想，昧著良心說︰「美？」
江肆呼吸一滯，脖頸被黑氣勒住，力氣很大，幾乎要勒斷他的脖子。
江肆左手抓住脖子上的黑氣，終于可以呼吸了。
江肆臉色難看，「你知道自己丑，還問我美不美？」
黑氣如同毒蛇纏上江肆，在他身上游移纏繞，黑氣像是有生命一般想要鑽進江肆的嘴巴、鼻孔、眼楮和耳朵。
江肆一把扯斷這些礙事的黑氣，黑氣不死心，重新凝聚，再次纏向江肆。
江肆大步跨出，拿起別在後腰的打鬼棍，當頭就是一下！
剛剛凝聚起來的黑氣，瞬間消散。
女鬼不甘心，黑氣再次凝聚……
「嗙！」
江肆︰「你丑，你就是丑，你是丑比！」
段泓趴在沙發上嗷嗷大哭，「肆哥，我都這樣了你還罵我！」
江肆怒斥，「你閉嘴！」
女鬼腦袋上黑氣縈繞，尖叫著卷向江肆！
「嗙！嗙！嗙！」
打鬼棍不停敲在女鬼腦袋上，一下一下，直至打的女鬼不敢露頭為止。
路元鳴︰「……」
路元鳴只覺眼前一幕格外驚悚，江肆手里的棒子居然能打到女鬼，那一下下打過去，路元鳴真怕江肆一個失手，給段泓後腦勺開了瓢。
段泓顫抖不止，「女鬼還、還在嗎？」
江肆氣喘吁吁，「不在了。」
段泓這才放松下來。
江肆盯著他，表情一言難盡，「你知道鎮鬼人的‘鎮’字怎麼寫嗎？」
備受打擊的段泓︰「？？？」
江肆恨鐵不成鋼，「女鬼現在只是鬼種，最虛弱的時候，你不趁現在壓制住它、馴服它，是等著它長成之後取你性命嗎？」
「……」段泓又想哭了。
江肆︰「鎮鬼人使用鬼物力量，是需要的時候用，不需要的時候收，你倒好，把主導權直接交給女鬼了，你還能再廢物一點嗎？別說你不想進詭管局，就算你想進，人家也不想要你！」
段泓︰「……」
段泓受不了這個委屈，可他大概、也許、可能真的是個廢物，嗚嗚嗚~~~
江肆︰「你無法控制鬼物，跟在你身邊的人會很危險，你想你身上的鬼物在你面前殺人嗎？」
段泓紅著眼楮，「我又不是殺人魔，當然不想啊！」
江肆對路元鳴道︰「在他可以操控女鬼之前，你最好別靠太近，那女鬼會對看見的人發起攻擊，我應付它可以，普通人估計當場涼涼。」
路元鳴看的清清楚楚，「你剛剛抓脖子扯空氣，是女鬼攻擊你了？還有你是在和女鬼說話？」
江肆頓住，詫異道︰「你看不見鬼氣？」
這麼明顯的黑色鬼氣，想看不見都難吧？
路元鳴搖頭，「我什麼也沒看見，也沒听見女鬼說話。」
江肆︰「……」
難道普通人看不見鬼氣？
那豈不是說，鬼氣鑽進他身體時，別人也看不見了？
不對不對，不能冒險，他還得進一步確認才行。
江肆能做的做了，該說的說了，到底該如何選擇，要看段泓自己。
他自己不爭氣被女鬼壓制，江肆也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