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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秋硯有時候在想,他對關珩來說是不是特別的。

冒出這樣想法的時候,他被自己的妄想嚇了一跳,他只是一個血液捐獻者,就算私底下答應了關珩一些協議外的內容,但那也只是更像一個約定。

在他之前,在他之後,可能都會有這樣的捐獻者登上渡島。

可是,當他人在渡島,與關珩相處時,他切實地感受到自己是特別的。

否則關珩怎麼會表現得他那麼重要。

回到霧桐以後,一切感受卻又都煙消雲散。

他清楚地認識到,他只是芸芸眾生中普普通通的那一個,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

比第一次去渡島後更加明顯的是,第二次從渡島回來以後,寧秋硯有了很強的割裂感。他只在渡島待了兩三天,不過一個周末而已,卻覺得仿佛那里才是他的真實。

渡島的海岸線,冷杉,起伏的山丘。

偌大的建築,淡藍色的湖。

還有那座廢棄的燈塔。

無一不出現在他的思念中。

在霧桐的生活,對寧秋硯來說反而成了上輩子般的存在。

蘇見洲有一天問他最近是不是不開心。

「你在渡島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蘇見洲問,「你最近話變得好少,常常都在走神。」

寧秋硯說沒有。

蘇見洲又說︰「如果你在煩惱什麼或者擔心什麼,最好告訴我。」

寧秋硯無法開口告訴蘇見洲,他在想關珩。

他在不可救藥地想念著關珩。

太不現實了。

要不是因為獻血這件事,他和關珩這輩子都不可能扯上任何關系,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知道等到最後一次獻血完畢,他就會去距離霧桐千里之遙的溯京念大學,而關珩則會繼續留在渡島,留在屬于關珩的世界,他們再也不會見面。

他不敢剛告訴蘇見洲。

他長到十八歲,直到做了與關珩有關的夢,才明白了自己與眾不同的性取向,他不知道蘇見洲知道會是怎麼樣的反應,甚至他自己都還搞不清楚那到底意味著什麼。

對關珩的悸動與渴望很明顯。

寧秋硯沒有足夠的經驗來確定那種感覺,將它分類。

他就是不可遏制的,在許多無關緊要的時刻、在偶爾急迫緊張的關頭,想起關珩。

霧桐市徹底步入深冬。

新年將至。

寧秋硯在蘇見洲家住了大約半個月後,那樁連環凶殺案就宣告破案了。蘇見洲帶回內部消息的當天晚上,新聞終于報道了這件事。

他們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吃著泡面,觀看了新聞。

被害人多達五名,均是死于大動脈出血,作案手法慘無人道,凶手的動機也駭人听聞。新聞畫面隱去了諸多令民眾不適的血腥畫面,給了審問凶手時的特寫。

那是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人,看上去老實巴交。

警方提問時,他的回答顛三倒四,卻對自己將被害人活生生咬死的罪行供認不諱。

官方通報稱,該犯罪嫌疑人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妄想癥,時常將自己幻想成野獸,必須生撕獵物才能果月復,他經常深夜跟隨路人伺機作案,而無辜的被害人則完全是被他隨機選擇的。

寧秋硯放下筷子︰「不對。」

蘇見洲︰「怎麼?」

寧秋硯問︰「你忘了,你不是告訴過我那些被害人都有過獻血經歷?這怎麼可能是隨機的?」

「哦,這個啊,已經查出來了。」蘇見洲說,「那一男一女的被害人是夫妻,獻血時是一起去的,凶手是進入被害人家中作的案。還有一名被害人住在醫院附近,正好在義務獻血時獻過血。而後面兩名被害人沒有過獻血經歷,警方就排除了選擇性作案的可能性。」

這時,新聞最後播放了一位未聯系到家屬、也沒有找到有效信息的受害人身份證照片。

當然,身份證是假的。

寧秋硯呆了幾秒鐘,很快想起來了︰「我認識他!」

蘇見洲奇怪道︰「你怎麼會認識?」

前不久還活生生的人死于殘忍的殺害,寧秋硯有些想吐,臉色也變得有點白︰「也不是認識,就是在n°附近見過。」

電視里的照片上,赫然正是寧秋硯在地下廣場見過的那個小混混。

事後,寧秋硯曾反應過來對方當時是試圖向他兜售「毒•品」,所以看到疑似警察的人才會急著逃跑。他也知道當晚如果不是渡島的人出現的話,他很可能已經被那個小混混一行人搶劫了。

後來寧秋硯再也沒見過那個小混混,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已經遇害。

蘇見洲在一旁說著什麼。

寧秋硯卻看著新聞里犯罪嫌人的畫面,強忍不適,冒出一個想法︰這個案情會不會根本不是這麼簡單。

他想起了他去渡島時,關珩曾說過,以現在的技術,最遲下個月就能破案。

現在已經是下個月了,果然如關珩所說,案情破了。

但關珩也說過,能不能抓到人是另外一回事。

莫名地,寧秋硯覺得關珩知道點什麼,或者說關珩比他更能看懂這些案情後面的內情。

寧秋硯想,如果凶手根本不是電視里這個「精神分裂」患者呢?

那麼,那些死不瞑目的被害人,到底是被什麼殺死的?

「喂,」蘇見洲打斷了他的沉思,「我說話你沒听嗎?」

「嗯?」寧秋硯回神,「什麼?」

蘇見洲扶了扶眼鏡,沒好氣道︰「你在想什麼?」

寧秋硯看起來仍是在放空,眼神迷離,說的話也讓蘇見洲听不懂。

他喃喃地問蘇見洲︰「你說,世界上有沒有吸血鬼?」

「吸血鬼?」蘇見洲愣了一下,「你是想說這個凶手是個吸血鬼?」

寧秋硯搖搖頭︰「就是問問,你以一個醫生的角度,你覺得世界上有沒有可能存在吸血鬼?」

蘇見洲笑了下︰「那當然是沒有。電影里那種不老不死,還刀槍不入的軀殼根本不可能存在,也不可能有人靠血液就能維持全部的生命消耗,所以完全不符合科學依據。」

寧秋硯睫毛動了動,似乎被說服了。

蘇見洲當他只是少年人的突發奇想,說道︰「我剛才是想問你,都遇到了那種事,你還要不要去n°上班?」

「要去的。」寧秋硯說,「現在更不用擔心了,不是嗎。」

臨近新年,n°開展了一些活動,重新恢復了以往的熱鬧,非常需要人手。

寧秋硯借住在蘇見洲家里,陸千闕就派人把食材和食譜都送來了這里。陸千闕聯系他時,他告訴過陸千闕自己準備回去n°幫忙,陸千闕沒有表示反對。

那麼也就是說,寧秋硯得到了關珩的默許。

關珩和陸千闕聯系時,是什麼樣子的?

每個白天都在休息嗎?

晚上會不會端著玻璃杯站在窗前,欣賞窗外白雪皚皚的風景?

霧桐喧囂的街頭,寧秋硯將圍巾拉高遮住口鼻,雙手揣在大衣兜里。

獨自一人等紅綠燈。

獨自一人過人行道。

有時他會產生幻听,覺得關珩打來了電話,慌張放下手里的事情去拿手機,準備好听到關珩在電話里叫他的名字。

可惜這樣的情形除了上一次,再也沒有發生過。

寧秋硯想要停止這樣的感覺。

但有一個下班的凌晨,他坐在路旁的欄桿上一邊听歌一邊喝牛女乃時,看到了隱沒在巷口陰影里的黑衣人。

對方靜靜地站在那里。

發現寧秋硯看過來後,就往後退了一步。

沉默無聲。

「喂!」他大喊,「天氣這麼冷,你回去吧,我沒事!」

他的眼楮竟然在發熱。

幾秒後,那人重新踏出一步,隔著安靜的馬路對他說︰「不用在意我們,當我們不存在就好。」

然後便重新融入了陰影。

後來,寧秋硯偶爾會往路旁放兩三瓶從n°帶出來的熱牛女乃——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幾個人,他問過,但對方再也沒有和他說過話。

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寬大的口袋里牛女乃瓶踫撞得 當作響。

每當這麼做的時候,就不會覺得非常寂寞了。

有一天寧秋硯的手機終于響了。

陸千闕改用電話聯系他,要給他送來下半月的食材,並在電話里說︰「你該回家了,小狗狗。」

寧秋硯︰「……」

所以這個綽號什麼時候才能消滅掉。

陸千闕笑著說︰「回去吧,別老是住在單身的朋友家,做一個听話的乖孩子。」

寧秋硯回到家里,發現家里已經堆滿了物資。

門鎖沒有壞,家里更不會少了什麼,也不知道陸千闕是怎麼辦到的。

這堆物資里不僅有食材,還有許多日用品,其中還有一份陸千闕私人給他買的新年禮物︰一個無聊的縫著兩條擁抱手臂的擁抱枕。

拆到最後,寧秋硯發現了一個長方形的紙箱。

他拆開後怔在當場。

紙箱里裝著琴盒,而琴盒里,正是他上次在關珩房間彈過的那把黑色的古典吉他。

紙箱里還有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遒勁瀟灑的字,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可以把字寫得這麼漂亮。

[用它彈出更美的旋律。]

下附一行小字︰沒動你的拼圖。——關。

落款的時間是半個月前。

關珩在半個月前,就給他送來了新年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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