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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時代在召喚(2)

晚上, 當白茜羽發現擺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是碧綠的薺菜春筍和芙蓉湯,配著阿膠銀耳羹與紅糖姜茶時, 便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

「虞小姐,這是少爺吩咐的。」舒姨看她一臉古怪的表情, 小聲地道, 「不符合口味嗎?」

「沒事……嘶。」白茜羽喝了一口姜茶, 辣得齜牙咧嘴, 「你家少爺什麼時候回來啊?」

「今晚少爺在外有應酬,大概要很晚了。」舒姨恭敬答道。雖然眼前人曾經是個帶著丫頭灰頭土臉跑來投奔的鄉下姑娘,但沒想到短短兩年時間過去, 一切都與以往截然不同了。

舒姨不止一次猜測過少爺未來的少女乃女乃是哪一位姑娘,潘家的小姐, 霞飛路的女學生, 還是唐家的千金,甚至可能或是報紙上那位明艷動人的影星,可誰又能想到,自家少爺竟然被這個虞小姐吃得死死的。

白茜羽微微皺眉道,「總是這麼忙嗎?」

傅少澤下午便出去了,自從白茜羽蘇醒過來以後, 他便重新投入到連軸轉的工作狀態,去拜訪曾經與傅家合作的權貴商賈,去跑仍在開工的場子慰問員工, 去親自談一筆筆以往微不足道的生意, 他又不是那種經商奇才, 待人接物將將是及格線的水平,于是每天都過得焦頭爛額。

舒姨理了理鬢邊的華發,嘆道,「如今傅家得靠少爺撐著,今非昔比了。」

白茜羽不這麼覺得,再大的生意,什麼事情都要老板親力親為去忙遲早得倒閉不成,上位者就是用來做決策的,再風雨飄搖的時候也沒見著上市公司老板親自去打電話拜訪客戶的。

她倒是想給他出點主意,卻被對方拒絕了,一是她如今臥床養病,不宜去費神思考,為此連報紙都不怎麼給她看;二是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對這種勾心斗角的復雜事情應該不太感興趣,雖然她認識不少人脈,但在商言商,許多事情光靠關系也是走不通的。

傅少澤有一點想得沒錯,白茜羽的確是個閑不下來的,沒事兒的時候,她腦子里已經把這件事過了一遍,要是由她來管傅家現在這攤子事,首先得提拔幾個得力的中層,先搭一個決策團隊,再設計獎懲制度激發效益……她讓顧時銘就是這麼干的。

她出錢不出力,讓顧時銘找了身邊的朋友與熱血青年組建了什麼社團,畫了一張很美好的大餅,便整天風里來雨里去,而她就在家里喝喝紅酒遙控全局,偶爾談成個資源便讓人覺得英明神武……

所以前兩天,當傅少澤一臉慚愧地說起,那天顧時銘義憤填膺地將那一疊厚厚的賬單和合同甩到他臉上的事情時,白茜羽就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不過他不問,白茜羽也沒有多嘴,只是能下床了以後閑得無聊,覺得整個偌大的傅公館里空空蕩蕩,好像與她剛來時一樣,好像又與曾經截然不同。

早早地吃過晚飯,她便招呼著幾個女佣過來下跳棋。

本來傅公館里頭的佣人都對她的態度頗為冷淡,她養病這一陣子熟稔起來,倒也漸漸敞開心扉,沒事還能與她下棋解解悶,學學上海話,或是听她們聊起最近菜肉漲價的話題。

不過女佣們怕她玩久了精神不濟,晚上也只肯陪她玩兩把,之後便一定要哄著她上樓休息的。

「白小姐,早點休息噢。」臥室中,名叫阿月的佣人仔細地給她蓋好被子,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白茜羽看了看時間,九點鐘不到,她翻來覆去了一陣,還是披衣下床,準備偷偷去樓下那疊報紙回來當睡前讀物。

她推開門,燈火暗了,走廊上的壁燈也不再亮起,整座別墅已經陷入了安寧的夜色中,外面寒風呼嘯,一樓佣人的房中還傳來隱約的笑聲,客廳里只留了一盞燈,那是給傅少澤留的。

她回到房間里拿了油燈,劃亮火柴點燃了,提著來到二樓的走廊上,旋轉扶梯旁垂落的華麗水晶燈黯淡著,她想起第一次來的時候這盞燈是多麼輝煌。

白茜羽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緊了緊身上披著的衣服,提著燈往走廊盡頭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走去。

時鐘走動,腳步輕響。

她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看著面前沉默緊閉的房門,擰開了把手。

「 噠。」

門後的房間是一個死寂的世界,冰冷的月光透過窗照進來,鱗次櫛比的格子如同空洞的眼眶,她沒有開燈,只是提著燈走了進去。

這是傅家的書房。

寒冷的冬夜,明滅的油燈暈開房間的黑暗,為這間毫無生氣的房間帶來了一絲溫暖。

「伯父,我來問您借兩本書。」她輕聲說,將油燈放在桌上,伸手拂過桌板,看了看指尖,沒有灰,顯然這里經常有人打掃,她自言自語地說道,「您給我的那本書我已經看完了,但說實話,沒有什麼意思,全是雞湯……雞湯是什麼意思您知道嗎……」

她在那張老人曾經坐過的位置對面坐下,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陣,關于雞湯,毒雞湯,以及雞湯小餛飩之類的話題。

她今天晚上忽然想和這里曾經的主人聊聊天,敘敘舊。大概,是因為在這個時代只有他會像以前那樣無條件地包容她,于是有些懷念。

說得累了,白茜羽將腿蜷在椅子里,「好吧,瞎扯了這麼多……因為我不太想說‘我終于給您報仇啦’或是‘您安心的去吧’之類的,我覺得復仇這件事與您沒有太大關系,死去的人不會活過來,復仇是活人為了自己能活得舒舒服服才干的事兒。」

小時候,白茜羽看電視劇里演,復仇過後的反派大徹大悟,發現自己得到的總是無盡的空虛,冤冤相報何時了,但白茜羽並不覺得空虛,她很開心,而且她接下來的人生一直都可以回味這份喜悅。

白茜羽望著那盞油燈,感受著老人留在這個屋子里的氣息,

就在此時,寒風吹了進來,油燈晃了晃,似乎隨時會熄滅。

白茜羽並沒有慌張,也沒有聯想到有什麼靈異事件發生,她只是看向窗戶,「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爬窗戶?」

謝南湘靠在牆邊,點了支煙,火光點亮了他的下頜線條,帶著行雲流水的美感,「你又為什麼在臥室的窗台前放滿了仙人掌?」

「因為我暫時不是很想見到你。」白茜羽沖他微微一笑。

「看來你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又可以並肩作戰了。」謝南湘薄薄的唇叼著煙,看了看指尖被刺破的微小創口,「兩件事,第一件事是任務……」

「別找我,我充其量一個情報販子,連錢都是一次一結的。」白茜羽淡淡地打斷道,將身體隨意地靠在椅子上,臉龐陷入明暗的邊緣,低垂的眼睫令她的眼神難以窺視。

「好吧,不是任務,是一個交易。」

「那我更要拒絕了。」白茜羽認真地說,「江湖上有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听過。」

「什麼?」

「有內鬼,停止交易。」

「倒是沒有听說過。」謝南湘撓了撓頭,「我會把那只老鼠找出來的。」

「那找出來以後再說。」

「你說得有道理。」謝南湘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薄薄的信封,「這是第二件事。」

借著油燈的光芒,白茜羽拿出信封一看,不由有些發愣,里面裝的並不是鈔票或是信件,竟然是一張機票。

……

「你買好機票了?」

國際飯店的後門,傅少澤看著面前的段凱文,語氣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神情在霓虹燈光影下有些復雜。

時局與年前到底是不同的,前線戰局一再吃緊,涌入上海的難民越來越多,街頭的治安比去年更進一步地惡化,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令人感到沮喪的未來,還有各種各樣滿天飛的小道消息,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上層的人物聞風而動,選擇舉家出國避禍的不在少數。

至少,傅少澤身邊的朋友,已經有一半都離開了上海,有的去了海外,有的去了外地,在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地告別,他早已習慣了。

段凱文點點頭,滿不在乎地道,「是啊,等局勢好起來了再回來唄,你呢?什麼時候走?」

「我也想走。」傅少澤有些煩悶地松了松領帶,望著遠處高聳的摩天大樓,「我現在才知道,許多事情是不能隨心所欲的。」

段凱文不想勾起他不愉快的回憶,用拳頭錘了下他的胸口,扯開話題道,「喲,怎麼了,又被女人甩了?唐菀沒找過你?到時候來美國,小爺帶你泡妞啊。」

「滾,我還用你帶?至于唐菀,偶爾見到過幾次,說實話我還挺慶幸她退婚的。」傅少澤輕輕吐出一口氣,語氣忽然扭捏起來,「問你個問題。」

「說,小爺我最樂于幫人解答問題了。」

「我……有一個朋友。」傅少澤猶豫了片刻,「他辜負了一個女孩子,但又後悔了,發現自己喜歡上那個女孩了,那他該怎麼把她追回來?」

段凱文盯著他,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道,「兄弟,老實說吧,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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