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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白茜羽的奇妙一天

夢婉。

竟然是以前虞夢婉寫給他的信。

傅少澤一怔。

他們有通過信嗎?他不太記得這件事了,不過當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腦海里隱約有些片段閃過, 似乎的確有過這麼一段往事……

那個時候, 他剛與虞夢婉分別,心里也是頗為不舍的, 因此兩人經常以書信來往, 後來他出國留洋,一開始也給她寄過幾張明信片,但畢竟通信不便, 也不知是石沉大海了還是怎麼,漸漸地就斷了往來。

他望著那一封封泛黃的信箋,眼前,似乎出現一幅畫面, 那是離開直隸的那一天,天空飄著漫天的鵝毛大雪, 白色的世界, 系著紅色斗篷的少女站在雪中,望著他, 好像說了一句「……要記得給我寫信」,然後呢?

……不記得了。

可是現在想來, 記憶里的虞夢婉, 與現在實際出現在他面前的虞夢婉,也未必沒有相似之處。

他只一味地記得虞夢婉拒絕來上海念書的事情了,卻忘了在這之前, 兩人一起開蒙時,她的課業成績向來是不比他差的,不僅每每都能很好地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課,還能舉一反三,只是後來她長大了,就不能繼續學下去了而已。

她一直以來都是聰明的,只有他留了洋回來,仗著淺薄的見識,便自大地以為對方是個什麼也不懂的鄉野村婦……可是看著這信上婉約細膩的字跡,以及流暢雋永的文筆,誰說沒有讀過新式學堂,沒有留過洋,就一定是蠢笨不堪的呢?

傅少澤的思路逐漸明朗。

那個讓他覺得很遙遠的身影,也終于漸漸清晰了起來。

她的一天,看起來難以捉模,有點笨拙,有些懶散,卻很有熱情,明明是常人眼中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卻能如此簡單、充實而又平凡地生活著……其實,是很不容易的吧?

現在想來,像殷小芝那樣柔弱可憐,為愛奮不顧身的女子固然令人動容,可是像虞夢婉如此特立獨行,隨心所欲,又能將生活過得井井有條,根本不需要別人操心的女孩子,卻似乎更令他欣賞——那個弄堂里的老阿姨甚至說冬天看見她自個兒拎了一大桶蜂窩煤上樓,問她要不要幫忙,她還能騰出一只手來比一個「ok」。

雖然仍有迷霧籠罩在她的身邊,許多事情不明白,許多問題看不清,卻像是有光能從霧氣中透出來,是那種溫暖明亮的感覺,不會錯的。

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和那些黑暗扯上關系?

抱著這樣念頭,傅少澤關了台燈,躺在床上,感到心情逐漸平和,一天的疲憊與緊張,竟讓他顧不上迷惘頹廢,連日以來讓他難以入睡的心悸也蕩然無存了……

他終于度過了漫長的一天。

……

今天的白茜羽,同樣度過了非常充實的一天。

雖然,似乎與傅少澤看到的版本不太一樣。

早上七點半,起來下樓買早點,看到鬼鬼祟祟的人影,發現是傅大少爺——而且,乘電車去學校的時候,他的車子保持著龜速跟在後面的樣子,實在是很難不惹人注意。

但既然傅大少爺不想被她注意到,那麼就配合一下當做沒注意到好了。

九點,上課,嘗試無視傅少澤的存在。

……可是這位少爺的存在感真的是很強啊,他真應該去看看腦子了,這個鴨舌帽墨鏡還拉高衣領的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可疑人物似的,一不留神還被狗攆了……缺心眼嗎?

不過,她現在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玉蘭女校這邊,的確是不適合繼續待下去了。而且,一個社會認可的良好學歷或出身對于現在的她而言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中午十二點,趁著傅少澤離開去買面包的時候,去校長辦公室喝茶,順便聊起關于學業繁重課業辛苦的話題。

校長女士寬宏大量地表示以她的能力可以不用出勤,只要考試來就好了,實在沒時間的話明天就可以給她發畢業證。

白茜羽欣然接受了校長的提議,並且表示自己會幫她向沙遜太太帶去問候,考慮將她加入下周沙龍的名單。

下午一點,抱著珍惜歡樂時光的心態,享受體育課,感受到有些灼熱的視線,繼續嘗試無視。

和女生們打鬧,說起來以後也沒有什麼相處的時間了,且行且珍惜。不過民國時期女生的校服真好看啊,比起她上輩子讀書時的運動服好看多了,夸了方美怡一句「很可愛」,她竟然臉紅了,真是充滿了青春氣息的年紀啊。

下午四點,回家,傅少澤還跟著,只好換衣服,從後門出去……離開時順便往前門看了一眼,他竟然還沒走,在那兒和黃太說話,好像還被訓得臊眉搭眼的,唉……也不知道這人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

傍晚五點半,愛多亞路的洋房,新認識的白俄朋友如約而至,帶著一大車的貨。驗完貨,還請他喝了杯伏特加,他走的時候還拿著小酒瓶一邊喝一邊踩油門,揮手告別的時候一臉美滋滋的樣子……應該沒問題,他們有種族天賦的吧?她還不想太快失去這個新朋友。

進屋,發現自己收到一堆禮物,詢問後得知是想來和她喝下午茶的冤大頭……哦,不,是客戶們,雖然與她素未謀面的,但希望自己的名字可以排在「預定名單」里。

管家很得力地整理出了送禮人的名單,甚至收集了簡單的信息,她挑挑揀揀一番,終于從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兩名優質客戶,打鉤,之後就不用她管了,管家會去通知的——應該給他漲工資了。

而且,岳老板又送來了禮物,全是真金白銀,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沒辦法,改天打個電話去問問是不是又踫上什麼問題了……難不成是把她當菩薩在上供了麼?那還真是盛情難卻啊。

六點半,晚飯,讓可靠的管家訂了席面,準備大快朵頤,顧小哥帶著一溜文件拜訪,說要匯報一下最新的進展和款項用處,只好請他吃飯。

席間,兩杯酒下肚,顧小哥慷慨激昂,針砭時弊,說最近四處奔波有感,表示如今正是「中國餓死,上海跳舞」實在吾輩讀書人激憤!並準備賦詩一首,名叫《上海之歌》,說著便吟誦幾段……畢竟是合伙人,只好強打精神配合,贊了幾聲「妙啊」或是「精彩」,總算把人哄走。

晚上八點,看書,學習《高等日本語讀本》,時不時自言自語對著鏡子練習對話,上輩子雖然學過,但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保持語言狀態很重要。

十一點,管家過來體貼地提醒她時間很晚了,早點休息,被她抓過來吩咐一通,交代下去一堆房屋改建裝修要求,頭昏腦漲地下去了。

凌晨,洗完澡敷面膜涂身體乳,順便拉筋,保持柔韌度又可以緩解肌肉疲勞。躺在床上的時候,拿筆記本繼續構思殺死松井的計劃,想著想著一時入迷,翻身而起,從枕頭下抽出匕首比比劃劃,模擬實際情況。

有人敲窗戶,拉開窗簾一看,姓謝的家伙來了,還笑眯眯地提著瓶紅酒和兩個酒杯……嘖,還真能找上門來啊。這家伙雖然現在不太干淨,但應該還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小伙伴,于是開窗歡迎。

凌晨兩點,露台上喝酒聊天,對方不說來意,那便談天說地。這人似乎心情不太好,不知道為什麼,既然他不說,那也不好問。

閑著也是閑著,正好請教專業人士,如果要干掉一個人,需要分成幾步?他豎起兩根手指頭,于是問是哪兩步?

「第一步,找到這個人。」

「第二步呢?」

「干掉他。」

一針見血,發人深省。

順便提交了一下最近喝茶喝出來的情報,比如這位大佬不為人知的愛好,那位大佬不能見光的習慣諸如此類的信息,果然換來了豐厚的「活動經費」……不過最近錢賺得太多,已經有些麻木了,改天交給顧小哥處理算了。

凌晨三點半,送走了不速之客,天際微亮,她打了個呵欠,鑽進柔軟蓬松的被窩里,在昂貴的真絲床品的擁抱下,閉上了眼楮。

大概,也能稱得上是……簡單、平凡而又充實的一天吧?

……

就在同一個夜晚,兩個小時前。

夜色深沉,江邊某個倉庫中,槍聲大作,隨即砰地一聲,有什麼東西爆炸了,火光沖天,濃煙滾滾。過了片刻,有幾個人沖出來。

「やゆコメ捕ネりボ!」

(抓住那家伙)

槍聲,叫嚷聲,燃燒的聲音,黑色的濃煙中,肖然捂著月復部的傷口,躲在一只貨箱後,深呼吸,眉頭因為痛苦而緊緊皺著。

「呼……」他檢查了一下彈夾,所剩不多的子彈沒有讓他臉上出現任何動搖的神色,只是強忍著痛苦,等待著追兵的到來……

能換掉一個的話,也不虧了……他這麼想著,可是強烈的不甘再次涌上心頭。是誰出賣了他們?他們小組,幾乎全軍覆沒……如果不能揪出這個內奸,上海站將會付出更加慘痛的代價……

就在這時,那邊再次響起了密集的槍聲,似乎是在交火。

片刻後,腳步聲再次靠近,與此同時響起的是熟悉的國語。

「報告,敵人已經全面撤退了……」

「林長官!」

「……搜查現場!」

「這里有個活著的兄弟,快,來人幫忙……」

肖然的心神一松,隨即徹底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封面,大家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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