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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二月底,一場綿綿春雨吹生了粉粉白白的杏花,街頭巷尾隨處可見賣花的小童。

今日是新科進士打馬游街的好日子,一大早朱雀大街就已人流如織,熙熙攘攘,全是等著瞧熱鬧的人。

明淨的陽光下,一輛華帷翠蓋的馬車緩緩地停在了長安城最豪華的如意酒樓。

「到了,快下車。」張韞素第一個從馬車蹦了下來。

「來了來了,瞧你急的,這不還沒開始麼。」顧沅昳麗的眉眼間是淡淡的笑意,戴著帷帽,與盧嬌月先後下了馬車。

如意酒樓里早已坐滿了人,就連走廊處都擠滿了看進士游街的人。

顧沅仨人一走進門,店小二立馬迎上前去,抱歉道,「三位姑娘,真是不巧,咱們店里客滿了,一張桌子都沒了。」

「沒事,我月中在你們這里包了個雅間,雲忠伯府,蘭字號雅間,你讓你們掌櫃查一查。」

說罷,張韞素還不忘朝小姐妹瑟,「得虧我有先見之明,早早就訂好了。」

還不等顧沅與盧嬌月夸她,只見那小二的臉色變得尷尬,彎腰悻悻道,「姑娘,蘭字號雅間已經有人了。」

張韞素的笑容凝住,下一刻眉毛就揚了起來,「什麼叫有人了?」

小二擦著冷汗,正遲疑著該如何解釋,另一頭的掌櫃瞧見這邊的動靜,連忙走了過來,哈腰賠罪道︰

「半個時辰前,有位姑娘得知蘭字號雅間還空著,直接就坐了進去。小的看那姑娘的排場與氣勢,顯然非富即貴,小的開店做生意,實在是不敢得罪啊」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定黃澄澄的金元寶,雙手奉上,「這是那位姑娘給的賠償。」

這錠金元寶分量不小,足以抵得張韞素這半個月包下雅間的費用。

可張韞素缺這麼一錠金元寶麼?顯然不缺!

「先來後到的道理她不懂?一錠金元寶便想佔了本姑娘的雅間,做夢呢!嘿,我倒要看看哪家貴女能干出這等厚顏無恥的事!」

張韞素擼起袖子,氣哄哄的就往樓上跑,顧沅和盧嬌月想攔都攔不住,只得提起裙擺追上去。

蘭字號的雅間門並未鎖上,只輕輕帶上,但左右兩邊站著兩個帶刀侍衛,膀大腰圓,氣勢凜然。

看到蹬蹬蹬跑過來的三位姑娘,侍衛們身子站得更直,表情也愈發冷酷。

張韞素腳步一頓,「」

呃,好像有點不好惹?

顧沅見到這場面,也不禁蹙眉。她上前一步,先將膽小的盧嬌月護在身後,旋即拉了拉張韞素的衣袖,壓低聲音道,「素素,別沖動。」

張韞素忿忿嘀咕著,「那位置我早就訂了,憑什麼就給人搶了?這口氣我咽不下。」

顧沅安撫道,「先禮後兵,若是講不通道理,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說著,她上前一步,仰頭看向那兩位侍衛,從容不迫道,「兩位,這個雅間我們早半個月就訂下了,如今被你們主子不由分說的佔了,你們總得給一個說法。」

兩位侍衛板著張臉,上下打量了顧沅一番,見她氣度不凡,顯然不是一般人家,一時間有些猶疑。

顧沅見他們不動,烏黑的眸子眯了眯,嗓音雖嬌柔軟糯,語氣卻是強硬無懼的,「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若你們主子不想講道理,我們也不介意去京兆尹那里評評理。」

她話音才落,虛掩著的雅間門「唰」的一下打開了。

只見里頭走出個大紅茶花穿蝶刻絲對襟襖的嬌艷女子,她不過十五六歲,生的雪膚花貌,一雙明艷的眉眼間透著一股凌然傲氣,通身的氣派更是貴不可言。

顧沅怔了片刻,旋即認了出來,美眸中迸出一絲詫異,「五公主?」

五公主掃了一眼她們,挑眉道,「你們認識我?」

顧沅抬手,掀起帷帽的輕紗,露出一張潔白如玉的嬌麗臉龐,不卑不亢道,「我是永平侯府的顧沅,這兩位是雲忠伯府的張韞素與御史府的盧嬌月。」

五公主一看到顧沅這張臉就記起來了。

長安第一美人,絕色傾城,瑰姿艷逸,見過一面想忘記都難。

「原來這雅間是你們包的嗯,那就更不用嗦了。這雅間本公主要了,你們去別處吧。」五公主抬起下巴,語氣倨傲。

張韞素本就憋得一肚子的不滿,如今見五公主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忍不住懟了回去,「你便是公主,也得講點道理吧?我們才沒說要把雅間讓給你,是你自己不問就坐了進去!」

五公主柳眉倒豎,一臉不滿道,「本公主又不是沒給你錢。」

「誰稀罕你的錢!」

「你別不知好歹!就憑你敢這般與我說話,我就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眼見公主要發火,顧沅太陽穴突突直跳,連忙擋在兩人中間,「都別吵了。」

五公主和張韞素一怔,本來還想罵回去,但看到顧沅那張鎮定嫻靜的面容,不知怎麼的,都悻悻的閉上了嘴。

耳邊總算靜了下來,顧沅松口氣,但秀眉還是蹙著,緩聲道,「五公主,大家今日都是來瞧熱鬧的,何必鬧得如此難看?要是再鬧下去,熱鬧沒瞧見,咱們都要變成熱鬧了況且,此事的確是你理虧在前。」

五公主美眸圓瞪,盛氣凌人道,「那又怎樣。反正這雅間我是要定了,我可是公主,難不成你們還能將我趕出去不成?」

眼見她明目張膽的仗勢欺人,顧沅一陣頭疼。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可就這般忍心吞聲,她心里也不甘。

就在她郁悶不已時,一道沉金冷玉般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景陽,你又在胡鬧了。」

這嗓音低沉又有磁性,像是釀酒多年的醇厚美酒,平靜中卻透出一種不容小覷的渾厚氣勢。

五公主的臉色陡然變了。

顧沅心頭微詫,能讓五公主這般敬畏的,會是何人?

她緩緩轉過頭,當看清楚來人時,目光陡然怔住。

眼前的男人身姿頎長筆挺,五官端正的如同用尺量雕刻般,鳳眸深邃,鼻梁高挺,下頜線清晰又分明。

他頭戴玉冠,身著玄色雲紋錦袍,銀灰色腰封上掛著一枚純白羊脂玉佩,這身裝束算不得華麗,卻難掩男人矜貴清冷的氣質。

顧沅看向這男人時,男人的目光也定定凝視著她。

四目相對,周遭一切仿佛都靜了。

男人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墨色翻涌,其間復雜的情緒似驚濤駭浪般朝顧沅撲來,她覺得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捏住,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皇兄,你怎麼來了?」五公主的聲音及時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視。

顧沅像是從深不見底的旋渦中逃了回來,忙撇開視線,胸腔里的心髒卻咚咚咚跳得厲害。

她咬緊紅唇,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見到這個男人,她的情緒會有這麼大的波動?

還有,五公主叫他皇兄?

顧沅心下微沉,再次驚愕抬眼,輕軟的聲音帶著些許輕顫,「不知……不知殿下是哪位皇子?」

當今聖上子嗣繁多,總共有十三個兒子,能被五公主稱作皇兄的皇子就有八個。

還不等裴元徹答,五公主便不客氣道,「見到太子殿下,你們還不趕緊請安。」

竟是太子。

顧沅眉心一跳,忙不迭屈腿行禮,「臣女顧沅,拜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身後的張韞素和盧嬌月也都回過神來,皆驚慌不已的朝著太子行禮。

「都起來吧。」

裴元徹嘴角繃得直直的,面色冷肅,他強忍著伸手去扶顧沅的沖動,黑眸深深地盯著眼前嬌柔溫婉的小姑娘。

隔了那樣漫長的歲月,他終于再次見到了她。

她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沒有怨恨,沒有排斥,平靜又客氣,宛若上一世初見時。

若不是怕嚇壞了她,他真恨不得上前緊緊抱住她……

可現在,他只能努力克制著腦中那些瘋狂的念頭。

五公主見自家皇兄臉色凝肅,心中不由得一陣忐忑︰

皇兄的臉色怎麼這樣嚴肅,他不會跟自己計較吧?怎麼說她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他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去幫眼前這幾人?

然而,事實證明,太子的確胳膊肘往外拐。

裴元徹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語調嚴厲,「不問自取便是偷,主人都找上門了,你還不知改過,便是搶。光天化日之下,你做出這等持強凌弱之事,若是傳到御史的耳朵里,定要狠狠參你一本。」

提到那些煩人古板的御史,五公主臉色微妙,撇了撇唇,甕聲甕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這沒位置了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我與那些臭烘烘的販夫走卒擠在一塊兒吧!」

听到這話,顧沅心底咕噥︰你沒位置也不能搶別人的呀。

幾乎同時,裴元徹冷聲道,「你沒位置就能搶旁人的?你是公主還是山匪。」

顧沅,「……!」

她飛快的瞥了太子一眼,心下詫異,他會讀心術不成?

裴元徹批評了五公主兩句,又讓她致歉。

五公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耷拉著腦袋, 著不肯開口。

太子能出來說句公道話,顧沅她們就覺得很難得了,哪里還敢奢望公主低頭道歉。

盧嬌月和張韞素不約而同的扯了扯顧沅的衣擺,顧沅會意,輕聲開口道,「五公主,你若不介意的話,不如與我們共用一個雅間吧?反正這雅間夠大。」

五公主一听,立刻精神了,但她好面子,也不好表現得太興奮,只哼了一聲,「行吧,既然你真心實意的請求了,那本公主就勉為其難的接受這個建議。」

說完,她不再堵在門口,身子往里頭讓了讓,「你們都進來吧。」

張韞素忙帶著盧嬌月走了進去。

顧沅慢了一步,面對著裴元徹,垂下頭,輕聲道,「多謝殿下主持公道。」

她今日穿著件杏黃緞面底子的交領長襖,領口還瓖著一圈白色的絨毛,這般低下頭的姿勢,烏鴉鴉的鬢發下顯出半截白膩膩的頸子。

那抹縴長,如同工匠精心打磨的暖玉一般,嬌女敕得讓人想咬上一口,在上頭留下些專屬的痕跡。

裴元徹知道那抹雪白有多麼女敕滑,喉結上下滾動,眸色也暗了下來。

見她還低著頭等他回應,他壓下眉眼,嗓音沉啞道,「不必客氣。」

顧沅這才朝他福了福身子,轉身進了雅間。

五公主見自家皇兄還杵在門口,眼楮直勾勾的盯著那抹杏黃色的身影,不由得哼道,「我說皇兄怎麼替她們說話呢,原來你也被那個顧沅迷住了?你這是見色忘妹!」

裴元徹敏銳的捕捉到她話中的那個「也」字,濃眉蹙起,「你還知道誰被她的美色所迷?」

「那可多了去了。她這容貌多扎眼,見過她的男人十個有八個都挪不開眼,我若是男子,肯定也會被她迷得團團轉。」

听到這話,裴元徹面上多了幾分冷戾。

是了,上一世就是她太惹眼,太招人,他才會生出掠奪的心思,想將她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以金屋供之,再不讓旁人覬覦她半分。

默了片刻,裴元徹冷肅道,「以後你對她客氣些。」

五公主,「憑啥?」

裴元徹沉默,只心中添補著,憑她是你未來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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