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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君臨北海(一)

齊雲山上,群賊嘯聚。

禮崩樂壞,人世艱難,最初盤踞在城外的自然不只是孫進這一伙人馬。

只是後來群賊之間相互屠戮,弱者亡而強者存,被孫進趁機招降納叛,一舉做大。其後多年經營,剪除了當地的其他勢力,也被他坐穩了這北海國中第一賊人的位置。

孫進能有如今這般作為,其一自然是此人頗為勇武,擅用一把沉重的厚重長刀,單是托刀之時便要動用兩人。其在北海國中橫行數年,屢屢下山,自來不帶護衛。

常有國中仁義大俠,欲為國中除賊,屢次刺殺此人,只是每每刺殺不成,反為所殺,其人常以此為樂。除賊不成,反倒是成就了此人的悍勇之名。此人常言北海之中無豪杰配與他放對,甚至嘗言無人能在他手下撐的住三刀。

其二是此人不知如何勾搭上了城中的豪族與官府。上山落草的多是窮苦之人,即便他孫進再是悍勇,若是不能供給山上手下之人足夠的衣食財物,那無論如何他也坐不穩今日的位置,而田家等豪族就幫他解決了此事。

投桃報李,他也常要為那些城中豪族做些他們不方便出手之事。

今日一早他便將兩個手下心月復召到了往日里眾人一起瓜分財物的大堂里。

此時孫進也不言語,只是摩擦著手中的兵刃。自當年他在國中幾次誘殺那些所謂的仁義豪俠,讓那些人見識到了自家武藝後,已然很久不曾有人敢找上門來了。

他手中刀已經許久不曾染血。

「頭領尋咱們來定是為了那些山下的官軍,那些官軍又不是第一次來。想來這次也不過是像之前一般,在山下虛張聲勢一番,很快就會退去。山上有頭領在,他們定然不敢攻上山來。」名為吳白鹿的手下心月復開口道。

「老吳說的不差,莫說那些官軍只是在山下逛上一圈,就算是真的殺上山來,有頭領在山上,他們也絕不是咱們的對手。」另外一個頭目也不甘示弱,趕忙奉承道。

「你們兩個也莫要裝傻,你們跟了我這麼多日子,時常替我下山接收財物,難道真的不知那些財物從何而來?你們兩個都是聰明人,不然我也不會將你們從其他人中選拔出來作為心月復。」孫進咧嘴一笑,打量著眼前兩人。

「不該小的們知道的,小的們從來半點也不敢多想。」兩人都是跪地求饒。

常言伴君如伴虎。

在兩人看來,他們自家這個喜怒無常的大王,只怕比起那個不曾見過的,遠在天邊的天子要更加難應付。

孫進笑著將手中的兵刃豎到一旁,笑道︰「無須如此,既然你們是我的心月復,那這些事情你們早就該知道,之前不曾告訴你們,倒是我一時疏忽了。」

「實話和你們說,本頭領早就和北海國中田家李家等豪族達成了同盟。自然,其中還有那個早就和這些豪族勾搭在一起的中尉沉俊。現在你們應當知道為何官軍屢次前來,卻只是在山腳下逛蕩一圈便回去了吧。是因我與他們早有約定,他們自然不會對咱們動手。」

兩人心中其實早有猜測,只是如今依舊要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狀。

孫進見了兩人的神情,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些年偶爾帶你們下山獵殺那些山下的大戶,也是為了幫他們除掉些對手,畢竟人家給了咱們不少錢財,咱們還是要出些力的。這次這些官軍之所以來到山下,其實是為了對付如今那個新來的北海相。」

「此人正隨軍在山下漢軍的營地之中,咱們這次的目標便是下山斬殺此人。算不得什麼難事,事後國中豪族便會給咱們不少錢財。」

吳白鹿吞了吞口水,開口問道︰「頭領說的可是那劉備劉玄德?听聞此人曾在北地與檀石槐對敵,在雒陽之地也多有名聲,市井坊間傳聞此人可是利害的緊。要除掉他只怕不是容易之事。頭領是不是要再考慮一二?」

「如此說來你以為憑本頭領的本事殺不得此人?」

一旁的陳二牛立刻拉了拉吳白鹿的的手臂,諂笑道︰「頭領不要當真,只是我等這些日子去山下打探消息,听聞城中和鄉里之人議論此人,都說此人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所以老吳才會出聲提醒一二。頭領英勇無敵,即便是那劉備有些本事,也定然不是頭領的對手。」

吳白鹿也自知語失,此時已然是滿頭汗水,立刻改口,「老陳說的是,方才我確是鬼迷心竅,頭領英雄無敵,只要頭領出馬,料來那劉備定然有死無生。」

「這才是正經話。也不知那劉備手下有無好手,能接住我兩刀才好,不然實在是太過寂寞了些。」孫進嘆息一聲,「你們下去準備些心月復人手,今夜咱們就去突襲山下官軍的營地,我定要親手取下那劉備的頭顱,什麼北地豪杰,我倒是要看看,是這些北地人的骨頭硬,還是我手中的刀鋒硬。」——

大堂之外,吳陳兩人並肩而行,此時遠離大堂,兩人這才敢長出一口氣。

兩人苦笑著相互看去,都看到對方背後已然被汗水浸濕。

孫進在此地盤踞多年,自然不會只有他們兩個心月復。只是此人自恃武勇,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對手下之人多有殺戮。兩人能在此人手下存活至今,自然是兩人多有急智,可也不得不說是運道極好。

「老吳,你考慮的如何?」陳二牛忽的壓低聲音,「我如今已經做了決斷,就看你的意思如何了。難道你還心懷僥幸?今日之事你還不曾看清楚不成?咱們早就知道他孫進是個刻薄無恩之人,不趁著這個機會,咱們早晚要死在此人手中。」

吳白鹿听聞此言不曾立刻言語,只是皺了皺眉頭,「若是真如那人所言,事敗了自然不會有咱們的活路,可若是勝了,也未必會有個好結果。這些為官之人最是信不得,當年你我若不是吃足了他們的苦頭,又如何會選擇上山落草?再說當年咱們走投無路之時是孫進收留了咱們。如今咱們這般做,會不會有些恩將仇報?」

「听聞這個北海相的名聲不差,而且此人身邊多半有能人相助,不然也不會將計策算到咱們頭上。」陳二牛倒是想的明白,他苦笑一聲,「你我這種人,也不過是旁人的棋子,隨便人家擺布而已,如今既然有機會,咱們還是要抓住的好。至于所謂的孫進的恩情,這些年咱們幫他做了這麼多事,該還的早就還清了。」

「對你我這種人而言,活著,才是最緊要的事。」

吳白鹿沉默不語——

齊雲山腳下的漢軍營地里,沉俊正在為劉備講解他的方略。

他以手中木枝在臨時做出的簡略地圖上指指點點,「我軍遠道而來,按理說應當先休整一二再行進攻,山上的賊人必然也是這般想,故而山上定然戒備松懈。如今我打算反其道而行至,趁夜上山,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兵者,詭道也。」劉備笑著點了點頭,「沉中尉倒是想了一個好法子,以此計行之,定然能剿滅山上那些賊人。」

沉俊暗中撇了撇嘴,本以為這劉備身負大名,多少在這戰陣之上也該有些本事,可如今見他只會隨口叫好,想來多半是個名大于實之輩。

「到時國相可坐鎮營地之中。有國相在後坐鎮,將士們定然能奮勇殺敵。」

「沉中尉帶軍前往,那備也當隨行。」劉備笑道,「我也曾久歷戰陣,到時絕不會拖了沉中尉的後腿。」

沉俊整了整衣袍,正色道︰「某這次請國相來為的便是坐鎮在主帳之中,前方廝殺之事自然有我等在,國相莫非是信不過我等不成?」

「既然沉中尉已經將話說到這般地步,那備自也不好再推月兌。」劉備笑道,「某便留在營地之中,看諸君陣前建功。」

沉俊見他答應下來,眼中露出一抹遮掩不住的喜意。

劉備雖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卻是假做未見。

沉俊恭身退了出去,去收攏出征要用的人馬。

「此人竟敢如此看輕兄長。」關羽冷哼一聲,「這般計策,即便是尋常武夫都也能看出其中脈絡,他竟以為兄長會中計。」

「不是他看輕咱們兄弟,而是自他們謀劃此事以來,進展的實在太過順利,故而才重新讓他升起了輕敵之心。」劉備笑道,「設身處地而言,若是將你換做他們,只怕也是一般的結果。由人至己,雲長日後做事還是要慎之。」

關羽點了點頭,他素來自矜,若是旁人所言,他多半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自家兄長所言,還是會听進去幾分。

劉備忽的笑道︰「听聞那個山上的賊人頭目是個用刀的好手,自詡北海豪杰無人可敵,雲長剛好可會上此人一會。」

「兄長安心,某定取下其人頭顱。」關羽捻著長髯笑了一聲。

他倒是也想看看,那孫進到底是何等人物,敢在他面前耍大刀——

入夜時分,沉俊帶著營中軍馬悄然東去,只留下了二百余人協助劉備護衛營地。

夜色深沉,劉備卻是不曾卸甲入眠,而是端坐在中央的大帳之中讀書。

他忽的想起一件舊事,對身後的關羽開口笑道︰「雲長,去將我帳中的古琴取來。當初我還曾與蔡郎中學過一首曲子,雖說受限于資質,算不得登堂入室,可勉強也算是能入耳。」

關羽聞言而去,隨後抱回一張古琴。

琴貌古樸,雖比不得焦尾,可也是難得的古琴。

此琴是當日蔡邕離去之前所贈,而與這琴一起贈與劉備的,還有一首古曲,名為《聶政刺韓王曲》,此名或許不甚出名,可若是說起多年之後此曲的另外一個名頭,卻是響亮的很。

多經改編之後,此曲又名《廣陵散》。

而這也是當日蔡邕贈他此琴的緣由,此琴最配此曲。

劉備抬手在琴弦之上撥過,鏘然有金玉之聲。

此曲大略可分兩節,前言聶政之不幸,後言其行事之康慨,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劉備彈奏之時前輕而後重,故而凜然之氣躍然欲出。

琴聲飄揚出主帳之外——

營地之中,不知何時孫進已然帶著手下的百余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而原本被沉俊留在此地的兵馬卻是不見了蹤影。

「將死之際還有心思彈琴,這些出身富貴之人著實是可恨的緊。待會兒等我將刀架在此人的項上,看看他還彈不彈的出來。」孫進獰笑一聲,「老子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世家子的做派。」

他轉頭看了身側的陳二牛一眼,「老吳去哪了?」

「他之前在山上吃壞了肚子,去尋茅廁去了。」陳二牛壓低聲音後笑道,「他的性子頭領又不是不知,我看這吃壞了肚子多半是個借口,說不得如今正躲在哪里,等著咱們將此處的事情解決了再出來邀功。」

他如此一說,本有些遲疑的孫進反倒是安下心來,笑罵一聲,「等回去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好在今日之事有沒有他都一樣。」

此時琴聲停了下來,而孫進等人也已然來到了劉備方才彈琴的主帳之前。

他目視左右,七八個持刀的漢子上前幾步,隨後沖入帳中一頓亂砍,只是砍過之後才發現大帳之中空無一物,幾人連忙退出大帳。

「頭領,帳中無人。」幾人趕忙朝孫進稟告一聲。

孫進一愣,此人雖只是個刀口舌忝血的武夫,可到底早年之間也曾多經生死,此時听聞帳中無人,立刻便知是中了劉備的算計。

「多半是被此人察覺了,先退出去。」他低呼一聲,轉身準備帶人先撤出營地。

「誘敵深入,又哪里有就這般輕易放走的道理?」

在他身後有人輕聲而笑。

孫進 然轉過頭去,卻是見到周圍已然有數百人將他們團團圍在中央。

為首之人,一身漆黑鐵甲,懷中抱著一張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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