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宋瑾妍沉重又真摯的話打動了楊梅, 楊梅漸漸冷靜了下來,不再吵著鬧著往前沖。
她接過宋瑾妍手里的紙巾,啞著聲音問道, 「我什麼時候能去看她?」
「等法醫做完了尸檢。」宋瑾妍頓了一下, 拍了拍她的肩膀, 身子側了側擋住了她的視線, 「況且你母親的遺體也需要打理一下。」
被切成了這麼多塊,總要用針線縫起來才能看, 不然對家屬的心里打擊太大了。
楊梅輕輕「嗯」了一聲, 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算是默認。
宋瑾妍給凌易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看著她,然後繼續觀察拋尸現場。
這處化糞池位于郊區, 人煙稀少, 地域寬廣,放眼望去只看見大片大片的農田連成一片,仿若無邊的大海, 而在海的盡頭, 隱隱約約能看見村落的雛形。
宋瑾妍微微蹙了下眉頭。
這麼偏的地方,沒有監控,甚至連目擊者可能都不會有。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昨天下了一場雨, 凶手就是之前留下什麼痕跡,這會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隊長。」
她面色沉重的走到商陸身前,眼楮里帶著希翼,「我們是不是可以申請一下外援?」
商陸抬眸, 看了她一眼。
宋瑾妍仿若沒有察覺那眼神里的深意,厚著臉皮繼續道,「你看杜老板已經幫我們找到了拋尸點,那能不能再提供一些別的證據?」
「宋瑾妍。」商陸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忽然出聲,「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他的語氣平靜,甚至還有一分溫和,但是落在宋瑾妍耳朵里卻像是數九寒冬刮過的大風,她的臉色瞬間白了。
「隊長」雪白的臉上浮出一抹紅暈,不是怕的,而是羞的。
她低著頭,像是無地自容,「我知道錯了。」
杜若的能力固然能讓加快他們破案的速度,讓他們走捷徑通向成功。可這並不能成為他們事事依賴對方的借口。
在不認識他們這些能人異士妖魔鬼怪之前,他們破案的過程雖然艱難,但未必不能偵破。
作為警察,最應該想到的是如何提升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借助非人的力量。
畢竟這是人類主宰的社會,凡事都要講求明面上的證據,這也是他們警察存在的意義。
想通了這一點,宋瑾妍更站不住了,她咬了咬嘴唇,眼神卻變得堅定,「隊長,我再去看一下周圍。」
雁過留聲人過留痕。
她就不信凶手這麼縝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宋瑾妍發了狠,目光如電,一寸寸的梭巡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
終于讓她在一叢野草里發現了一截煙頭。
她面上一喜,小心翼翼的撿起了煙頭,放進了證物袋,然後繼續尋找起來,可惜後面無論她怎麼找都沒有新的發現,最後只能帶著遺憾收尾。
回到警局後,她直接取了痕檢科,再三拜托對方一定要優先檢驗她的這份。
工作人員看著證物袋里明顯被水泡過的煙頭,忍不住提醒,「可以是可以,可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結果很可能不會樂觀。」
宋瑾妍作為一個有經驗的刑警,自然知道煙頭上能提取出信息的可能很低,但萬一呢,總要試試不是。
她雙手合十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工作人員嘆了一口氣,「行,你在這等著,結果很快就能出來。」
果然沒等多久,工作人員就拿著一份報告走了出來,他帶著口罩看不清表情,只是聲音听起來不太明朗,「你自己看吧。」
宋瑾妍低頭翻看手里的報告,眼楮里的希翼漸漸熄滅。
片刻後,她合上報告,音色沉沉,「果然還是不行啊。」
夜色初上,老街上各家店鋪的燈光接連亮起,帶著各色的香味,被風卷著吹向了遠方。
楊梅背著書包,走過一塊塊青石板,雙目無神,像是被遺棄的小狗,帶著不知所措的茫然。
忽然,鼻子里傳來一道濃郁的香氣,她下意識的尋香望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站在了一家飯館前。
古香古色的門店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面用行書寫著「五味館」三個大字,兩個香妃色的燈籠掛在兩旁,隨著風輕輕搖擺。
暖色的燈光就這麼一晃一晃的暈了出來,像是波紋似的,帶著柔和又溫暖的力道。
「咕嚕嚕。」
肚子發出了抗議,楊梅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看著窗明幾淨的店鋪,抬步走了進去。
「你好,歡迎光臨。」朱八娘的傷勢好的差不多,再次恢復了正常工作,她臉上掛著營業笑容,迎了上去。
「請問想吃點什麼?」在看清對方面容的時候語氣一頓,嫵媚的大眼微微挑起,帶了一點驚訝,很快又被壓了下去。
「你們都有什麼?」
楊梅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菜單,看著對面漂亮的過分的女子,一只手悄悄的揪緊了書包的肩帶,神色略帶緊張。
朱八娘笑了笑,將她帶進了座位里,「我們這里什麼都有,端看你想吃什麼。」
「那給我來一碗面吧。」
楊梅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很想吃面,「要手 的那種。」
手 面是用 杖將活好的面團向四周用力 開成片狀,然後將 杖卷入其中,用面緊緊包裹在內,並用手反復向外推卷。 成薄薄的一層後,展開面片,在上面撒些薄面,將面片折疊抖開,下入沸水鍋中煮3分鐘左右。
這樣做出的手 面勁道有嚼勁,面香濃郁,再配上以清雞湯為底,豬肉丁、香菇丁,攤雞蛋丁,鮮筍丁,火腿丁一撮小蝦米,出鍋的時候燙一把小油菜,再灑點白胡椒,生鮮香菜,辣中帶鮮,別提多美味了。
朱八娘將手 面端出去的時候,杜若就摘下了圍裙,和涂荼一道趴在收銀台上悄悄地注視那個小姑娘。
「局長大人,我方才仔細看過了。」涂荼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她真的就是一個凡人。」
不是妖,也不是鬼。
「您說她怎麼看見咱們店鋪的?」
門口的香妃色燈籠外表像燈籠,實際上是一個迷幻陣法,亮起來的時候能隔絕普通人的視線。
這個小姑娘身上沒有半分靈力波動,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人。
杜若的視線落在她那雙紅腫的眼楮上,若有所思,「或許關鍵在她的眼楮。」
「眼楮?」涂荼聞言更好奇了,她仔細的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什麼異常,「她的眼楮怎麼了?」
「這個就得問她了。」
杜若也不能肯定,但是這世上有一種人,生來五感異于常人,道家的陰陽眼能通陰陽兩界,佛家的眼通能夠看到遠近粗重微細一切物相,甚至能洞悉過去、現在和未來。
他們通常也沒有多少靈力,但就是能看見。
楊梅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條,吃著吃著就哭了出來。
「局長大人,她怎麼哭了?」涂荼本來就一直注意著她,見到她吃了這麼好吃的面後不但不開心,反而越來越難過,更加不解了。
杜若也不明白,但她看的出來,對方是真的難過。
「難道我這次的水平有失水準?」
她低低的自言自語,卻沒逃過涂荼的耳朵,「不可能!」
涂荼斬釘截鐵的道,「您做的飯沒有不好吃的!」
「一定是那個小女孩的問題!!」
她的聲音拔高了些許,正好被楊梅听見,楊梅擦了擦眼楮,循聲望了過來。
等看見收銀台那里站著兩個一高一矮但是容貌卻同樣出色的女孩時,心頭浮現出一抹異樣和驚訝。
難道她進的不是一家飯館,而是一家經紀公司?
這個念頭在她看見推門進來的白龍時愈發堅定。
「沒事沒事,你繼續吃。」杜若見她愣愣的瞧著他們,表情一會驚訝一會尷尬一會愧疚的,想了想,還是從收銀台里走了出來,「是我做的面不合胃口嗎?」
「不,很好吃。」楊梅下意識的說道,隨即聲音低了下來,「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媽媽。」
「您做的面和她做的感覺很像。」楊梅道,「當然,我媽媽做的沒有您做的好吃。」
她事實就是的說道。
杜若從她的語氣里听出了沉重和悲哀,「你媽媽」
楊梅放下了筷子,神情低落,「她去世了。」
「抱歉。」杜若連忙道歉,「勾起了你的傷心事,實在是不好意思。」
「為了表達歉意,今天這頓飯免單。」
「沒關系。」楊梅從書包里取出了錢包,打開,取出一張二十的,想了想,又取出一張二十的,「您也不知道,我不能佔您的便宜。」
她將四十元往杜若的方向推了推,面上閃過一絲遲疑,「面錢,夠嗎?」
海市作為一座新崛起的現代化城市,消費水平雖然在一直上漲,但也沒有那些一線大城市高。
一碗面的價格大約在二十左右,杜若這碗面的材料十足,但四十塊也綽綽有余。
但是楊梅不知道的是,這碗面看著和世面上的面沒什麼不同,但里面卻蘊含著外面吃不到的靈氣。
那些靈氣進入她的體內後,慢慢的滋養五髒六腑,提高她的免疫力,改善氣色和精神。
杜若本來是不想收錢的,但是見到她的堅持後心念一轉,改變了主意。
她隨意的將錢往兜里一塞,坐在了她的對面,「我看你神色哀怨,眉宇間還浮著一絲仇恨,可是和你母親的去世有關?」
這話像極了天橋擺攤的算命先生的開場白。
若是平時,楊梅一定不會理睬,但是不知為何這話從對方嘴里說出來,莫名的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是。」她點了點頭,「我媽媽被人殺害了。」
看著對方那雙清透的黑眸,她忽然有了訴說的沖動,「我懷疑她是我繼父殺的,可是卻沒有證據。」
「而我現在住的房子明明是我們母女的,我卻不能回去。」
因為那個殺人犯現在就在家里。
她怕他發現自己知道了真相會殺了她,也怕自己忍不住心中的憤怒和仇恨殺了他。
所以只能漫無目的游蕩。
楊梅說話的時候一直緊緊的盯著杜若的神色,若是對方有一點懷疑或者不贊同,她就會停下話題並二話不說離開。
可是從始至終杜若的表情都十分平靜,沒有驚訝,沒有質疑,也沒有同情。
楊梅繃著的神經松了下來,雙臂撐在餐桌上,上半身前傾,眼神里帶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急迫。
「你相信我說的,對嗎。」
杜若︰「對。」
楊梅的語氣急了些,「為什麼?通常大人都會認為我在胡說。」
畢竟她的繼父在其他人眼中一直都是忠厚老實的形象,並且深入人心。
難道是因為她不認識他的緣故?
「因為我知道你沒有撒謊。」杜若看著她的眼楮,忽然問道,「你想抓住凶手嗎?」
楊梅楞了一下,沒料到話題會突然跳躍,跨度還這麼大,心髒「撲通撲通」的在胸腔里跳動,亂了規律。
「想。」她從嗓子眼里蹦出一個字,眼神火熱,「你有辦法幫我抓到他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跳更快了,像是要跳出胸口。
杜若笑了,「有。」
她的聲音不高,甚至還有些低,但是落在楊梅耳朵里,卻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天地。
她「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對方的胳膊,不確定的再次問道,「你真的能幫我抓到他?」
杜若點頭,神色鄭重不含半分敷衍,「能。」
楊梅捂著胸口,怔怔的看著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堵得她說不出來。
只有一雙眼楮酸澀的厲害,兩行熱淚順著面頰滾落,「啪嗒」一聲打在了地上。
杜若用指月復給她輕輕擦了擦眼角,聲音溫柔,帶著鎮定人心的力量,「別哭。」
「你媽媽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看見你這樣。」
「況且。」她嘴角一挑,明明笑著,卻帶著一股森然的寒意,「該哭的是那個殺人的凶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