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君不意在日月台附近摘了幾顆柑橘, 回去時, 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此時正值黃昏之際,天色本就昏沉, 被低垂的雲霧一遮掩,又被細雨綿綿一籠罩,天地便如山水畫一般,素雅靜淡。
柑橘個頭不大, 卻個個有著黃赤色的果皮,看上去酸甜可口。
君不意摟著幾個柑橘走在朦朧雨霧中時, 雨滴避開了他的身子,雪白的衣袂、鴉色的長發、以及懷中的果子,沒有沾上絲毫濕氣。
遠遠的, 君不意便看到了一片顯眼的紫色,那是丙字參號院內的紫藤蘿花架,他和鐘應共同的院子。
君不意瞧了眼廣袖下露出一截流蘇的玉佩, 有些躊躇,又有些期許, 便在院外站了數息。還不等他理清楚自己的思緒,少年中氣十足的聲音便從院子里傳來。
「君不意,你怎麼還不進來?」
君不意抿了抿唇, 踏入院中,第一眼便看到了雙臂趴在欄桿上的少年。
天地清淡,這少年卻灼灼明亮,堪比三春桃花。
鐘應比君不意回來的早, 在屋檐上掛了一盞明亮的燈籠後,便等著君不意的酒。瞧見雨簾中走來的人時,抱怨了一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不就送一下人嗎?」
君不意拾階而上,清越的聲音傳入鐘應耳朵中︰「你不跟劍主多說說話嗎?」
「有什麼好說的?」鐘應撇嘴,「他就在劍島待著,又不是見不到了。」
想了想君不意的情況,鐘應又道︰「不過重明國離的遠,你想多和霄後說說話,也正常。」
「是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我在日月台摘了幾個橘子。」
「橘子?」鐘應疑惑的歪了歪頭,「你摘橘子做什麼?」
君不意輕輕抿著唇,站在屋檐下道︰「突然想起來,我答應了小八,要給他摘橘子。」
鐘應一听那小屁孩就火大︰「給他摘什麼橘子,別慣他那臭毛病。」
「不是給他摘的,小八隨母後離開了,我才摘的。」君不意在鐘應身側坐下,稍稍抬起手臂,露出了懷中橙色的橘子,「你要吃嗎?」
因為小八,所以想起要摘橘子這件事,不過橘子摘來沒有君九思的份……
鐘應想通了其中關竅,頓時眉開眼笑︰「給我來幾個。」
君不意干脆全部放在了長椅上。
鐘應拿了個橘子,剝開果皮,沒那麼耐心撕去果肉上的白絲,直接吃了起來,含含糊糊的問︰「酒了?」
君不意從虛空拿出一精致的酒壺,一對茶杯,慢悠悠的為鐘應滿上。
鐘應低頭聞了一下,清香酒味,撲鼻而來。
「果酒?」鐘應吸了吸鼻子,嘀咕,「怎麼和你母後拿的不是一種酒?」
「七日醉太烈了,你似乎……不太會喝酒。」
鐘應立刻反駁︰「說的好像你會似得!」抬手晃了晃酒壺,鐘應又道,「這酒不烈就算了,還少。」
「不能喝多,最多喝一兩杯,我們明天要上課。」君不意耐心解釋。
鐘應嘴上挑剔,然而,當真喝了口果酒後,臉上就盡是滿足之色了。
君不意雙手端著酒杯,看著鐘應飲酒時,衣袖順著白皙的手臂滑落手肘,露出手腕上的墨玉手鐲,眼光余光又到自己腰間的玉佩。
他想,鐘應居然沒發現……
剛剛拿橘子時,鐘應手指頭離玉佩只有一寸距離,墨玉在燈火下瑩潤生輝,格外亮眼,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可是鐘應就是沒發現玉佩之事。
君不意心中的忐忑,悄悄散去,他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空空的,有點兒異樣的失望。
兩個少年瞧著雨中的紫藤蘿,喝酒的喝酒,吃橘子的吃橘子,都沒說話了,卻沒有絲毫尷尬,反而格外的平和。
鐘應酒量不佳,小酌幾杯後,便覺得臉頰有點兒燙了。
偏偏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聲音在耳邊傳蕩,無端的惹人心煩。鐘應歪了歪頭,有氣無力的喊一聲︰「君……」
聲音戛然而止,鐘應發覺君不意靠著欄桿睡著了。
鐘應本該回臥房,鑽進暖烘烘的棉被里睡覺,或者任由他睡著,自己把剩下的酒水和橘子全部干掉。但是看著睡顏恬靜的君不意,鐘應突然想起來他昨天發熱的模樣。
「醒醒。」鐘應喊了一聲,「要睡回去睡。」
君不意迷迷糊糊應了一聲,睫毛顫了顫,卻似乎被惡夢魘住了一般,沒有醒來。
鐘應便抬手推了推。
他們靠的太近,鐘應這麼一下,君不意身子一晃,就靠上了鐘應肩膀,慢慢滑進了鐘應懷里,腦袋枕在了鐘應膝蓋上。
鐘應身體僵住,半響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後決定任他躺著,自己小心翼翼剝橘子吃。
吃到一半時,枕在他膝蓋的人突然拉住了鐘應的衣袖,摟住了他的腰身,越摟越緊。
鐘應手指頭一抖,一瓣果肉便跌在了地面上。
鐘應有點兒可惜,語氣不太好︰「你要是醒了,就快起來。」
「……」
無人回應,鐘應便知道君不意還沒醒。
吃的喝的都沒了,鐘應面前能「玩」的就只有君不意了,鐘應低頭,見他睫毛輕輕闔著,便抬手去踫。
指月復柔女敕,睫毛似小刷子,稍微一踫觸,鐘應便覺得指尖癢癢的,好像被小貓兒輕輕撓了兩下似得。
鐘應覺得頗為新奇,從右眼睫毛一直騷擾到左眼睫毛,直到君不意擰起了眉毛,鐘應才「咻~」的縮回了手。
君不意將臉埋進了鐘應胸月復處,聲音隔著一層衣料悶悶傳來︰「父皇……」
鐘應一愣,模著自己下巴,疑惑︰君不意這是夢到重明皇了嗎?
清了清嗓子,鐘應憋著喉嚨,一本正經的開口︰「父皇在這里,來,叫我爹爹!」
快快快,死對頭快喊我爹啊!
鐘應興趣頗高的望著君不意。
「……」
鐘應︰「真沒意思。」
雨聲漸漸小去,直到完全停息,君不意才自夢中蘇醒。
一睜開眼,便看到了鐘應還未完全長開的下巴,隨後才發現自己睡在了鐘應膝蓋上,身上披著鐘應的外袍。
雨後長風灌入長廊,鐘應微微彎著身子,就為君不意遮擋了大半冷意。
鐘應原本輕輕閉著眼楮,睡意很淺,君不意這麼一動,他便有八分清醒了,語氣帶出了幾分嫌棄︰「還不快起來。」
君不意瞬間驚起,身上披著的外袍從身上滑落,即將落在潮濕的地板上時,又被君不意眼疾手快撈了回來。
鐘應捂臉打了個哈欠,欲起身回房。
才一抬腿,就發覺雙腿被君不意枕了一個時辰,早就麻木到沒知覺了,整個人往前跌去。
鐘應本能的雙手一撈,抓住了君不意的手腕,緊接著撲進了一個溫熱的懷里。
「對不起。」君不意極輕的三個字從頭頂傳來,頓了頓,他又道,「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鐘應原本想罵一兩句,過過嘴癮,沒想到「這條路」瞬間被君不意堵死了,一時氣結。
「我抱你回去。」君不意手臂繞過鐘應腿彎。
雙腳離地時,鐘應都有點兒懵︰「等等!等等——」
君不意調整一個姿勢,鐘應就被他徹底抱起來了,甚至覺得這個姿勢挺舒服。
然而,鐘應第一次被人這麼抱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有些惱怒︰「快放我下來!」
「為什麼?」
「若是被人看到了,我還要不要臉了!」鐘應氣急。
他堂堂魔君,哪能走個路都讓人抱著?這讓他臉往哪里擱?
「可是,沒人看得到啊。」君不意從容自若的回答,用後背推開了房門。
鐘應眨了眨眼︰對哦,院子里沒外人……
那也還是丟臉啊!
鐘應考慮該不該一掌把君不意劈開時,君不意彎腰,將鐘應放在了床榻上,雙手撐在鐘應身側,一頭墨發自肩頭垂落,有一縷落在了鐘應手背上。
兩人雖然離得近,身子卻不在緊貼了,這讓鐘應自在了許多。
「你還想干什麼?」鐘應沒好氣的問。
「我去點燈。」君不意挪開了目光,撐起身子,在桌邊撥了撥油燈。
不久,暖黃燈火便將室內點亮。
君不意回了自己床榻,解開衣扣,退下外袍時,鐘應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你今天夢到了什麼?拉著我一直喊父皇。我差點以為自己有個你這麼大的兒子了。」說到「兒子」兩個字時,鐘應咬字格外輕快。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比我小一歲。」君不意回身,穿著雪白中衣,散著一頭長發,抱著外袍,無奈的看著鐘應。
「那可說不定。」鐘應雙手環胸,笑的燦爛而神秘。
要不是他前世忙的跟君不意死磕,他可能早就娶妻了,有個十來歲的兒子可完全不奇怪。
「我夢到了我父皇而已。」君不意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我其實見過我父皇的,那個時候,我似乎才四五歲的模樣。」
「重明皇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啊?」鐘應好奇。
能讓他便宜爹爹都說,自己打不過重明皇。這樣的人物,在鐘應前世時,居然從不露面,實在是奇怪。
「……我記不清楚了,隔著一扇屏風,我連父皇的模樣都沒看到。」
「那不等于根本沒見到?」鐘應覺得重明皇簡直神秘到古怪,連自己兒子都不見。
「算了,你別多想了,睡覺。」鐘應往被子里一鑽,只有一頭長發露在了外頭,瞧著讓人想模一模,順一順毛,省的這只壞脾氣的小貓咪又炸了。
燭火忽明忽暗,將君不意的剪影映在牆壁上。
君不意扶額,垂下眼簾,模到了額頭細密的冷汗。
其實,那不是夢。
大概是因為玄曜玉佩是父皇所煉制的原因,他只是記起了過去。
那個時候,他躺在柔軟的棉被中,皮肉不斷裂開,渾身如被火炙烤,鼻尖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重,直欲作嘔。
最痛苦之時,神智反而清醒了不少。
他艱難的睜開眼楮,看到了屏風上的兩道陰影,一道是母後。他病發之時,母後總是守在他床榻邊,輕聲細語,寸步不離,另外一道是……父皇。
低低的抽泣聲傳入耳中,霄後拉住了重明皇的衣袖,壓抑情緒詢問︰「五千年了,君郎,你還是忘不了那一天嗎?」
冷漠如玄冰,優雅如琴弦的男聲道︰「滄海桑田,此生此世,我會永遠記得!」
不是忘不了,而是刻入血肉靈魂,即便鮮血淋灕,也要記得。
這是何等的偏執!何等的恨意!
霄後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身影搖曳如風箏,隱忍上千年的委屈爆發︰「……可是,你負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無奈_(:_∠)_,不是很熟的朋友拉著我說話,我要是不理會,自顧自的,既沒有禮貌,也不尊重人,所以根本沒辦法碼字,只能急匆匆把寫完的發上去。
剛剛一看,缺了幾個字,立刻補上去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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