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完結(上)
拍攝點。
「姐姐,你怎麼不理哥哥呀?」
發燒好了的小麗一笑,露出兩顆缺了的門牙。
也不知是不是自小缺乏營養,小麗到現在才開始換牙。
沈雙掀起眼皮,看著旁邊拎了個小板凳坐著、長手長腳委屈地支在那的男人,又將視線落到手中的劇本上。
這種狀態在劇組已經持續很久了。
陸銘野在旁邊嘆了口氣,問旁邊的助理︰「你說他倆要這樣多久?」
助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我不知道。」
「哎,你說遠哥這麼前途大好的一個男人,外面多少妞在等他啊,怎麼就非得窩這當一只舌忝狗呢?」
「舌忝狗?我可沒覺得。」助理可沒法想象那個男人當舌忝狗的樣子。
頭被敲了下,陸銘野直起身︰「舌忝狗呢,可不能看他平時帥不帥、有沒有風度,要看他干了什麼。」
「什麼意思?」助理模模後腦勺。
「舉個例子啊,比如,沈又又口渴了,他就給倒水;沈又又晚上洗澡,他給燒洗澡水,人洗了用了吧,一句好話沒有,一個好臉色沒有,這人還高興著︰她肯用我這邊的水了……」
「換個人想,舌忝不舌忝?」
助理在腦子里把季遠那張英俊的臉換成旁邊的陸銘野,瞬間有代入感了,點頭︰「舌忝!」.
「對吧,就跟以前學校女神要寫論文,那備胎幫論文寫了還生怕女神不看不上,嘖嘖。」陸銘野道,「瞧把人給慣的。」
「就是追上了,家里也是個妻管炎,一星期給兩百塊那種。」
「你挺有經驗啊。」
旁邊一道聲音。
陸銘野說到一半的話頓時噎喉嚨里,等轉頭,卻見季遠那張被網上無數妹子嚎著「要嫁」的臉更似笑非笑地對著他,下意識打了個嗝︰「沒,沒有,遠哥,我胡謅的,胡謅的。」
季遠一將陸銘野那「豪華折疊椅」坐了,仰頭望天。
陸銘野順著他視線看過去︰「怎麼了?」
「可能要下雨。」季遠道,對陸銘野助理道,「去跟柳導說,今天提早收工。」
「可這……」
天明明晴空萬里,一朵烏雲都沒有啊?
助理看了眼,丈二莫不著頭腦,不過還是去跟柳導說了。
畢竟以前一次沒听,整個劇組都快泡水了。
陸銘野蹲季遠旁︰「哥,你怎麼知道要下雨?」
「空氣濕度,」季遠道,「你看旁邊這些鳥,飛得很低,螞蟻……」
他說了一通,見陸銘野目露迷茫,一哂,站起來︰「算了,沒什麼,走吧。」
「哥你怎麼知道這個?」
陸銘野梗著脖子問。
「你以為柳導請我來,還真是當擺設的?」季遠擺擺手,「快收拾。」
果然,在一幫人匆匆收拾完,道具組、攝制組扛著器材往回趕,才回村,雨就瓢潑一樣下來。
屋檐上的瓦片被打得「丁零當啷」響,雨流如注。
一幫人在客廳里站著,往外看。
「又浪費了一下午。」
「晦氣,走走走,打牌去打牌去!」
困在山里,娛樂活動匱乏,而一旦下雨,拍攝也進行不下去,一幫人就會約著打牌。
沈雙對這個卻什麼興趣,起身說了句就回房了。
等睡了一下午,起床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收音機兢兢業業地播報︰「……雲來市已進入梅雨季,預計未來一月都會出現降雨,外出注意避雨,基層防汛工作已經展開,山林地區注意落石……」
沈雙下了樓,只有季遠一個人在客廳,手里擺弄著柳導的一套茶具,見她過來,遞過來一杯茶︰「雨前龍井,要不要喝喝看?」
沈雙看著遞過來的那杯茶,沒吭聲,過了會轉身,卻听後面聲音傳來︰「你真的打算一句話都不跟我說了,沈雙?」
沈雙腳步頓了頓,轉身,接過茶,牛嚼牡丹似的一下干掉,又朝面前的男人亮了亮杯底︰好了吧?
季遠嘆了口氣,走過來,伸手就將她摟到懷里。
沈雙沒反抗,任他寬厚的肩膀包圍自己。
季遠將下巴磕在她的肩窩,聲音輕而又輕︰「沈又又,你要什麼時候才肯開口跟我說話呢?」
「你這樣,我很難過。」他道。
沈雙睜眼,看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
她也很難過。
她可以跟其他任何人說話,唯獨不想跟他說。
有股勁兒憋在胸口,就像這雲來市黏黏糊糊的雨季,讓人既沒辦法拒絕,又沒辦法痛快接受。
不上又不下。
「你可以不跟我說話,但沈雙,不要太久,」季遠捏起她下頷,他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楮里露出渴求,他低頭,似乎想要吻她,沈雙眨了眨眼楮,卻見他嘴唇在距離她只有一絲時停住了,「我很想你,沈雙。」
他很低很低地道。
「我讓寧玉憐和季城離婚了,還搶了季城的位置,現在,季城恨我,寧玉憐也恨我,沈又又,以後——」他指月復捧住她臉,看著她,「我就真的只有你一個人了。」
沈雙對著那雙眼楮,抿緊了嘴。
而後,她很明確地看到那雙眼里流露的失望。
季遠卻放開她,笑了起來︰「要不要再來一杯?」
不要。
沈雙瞪他一眼,轉身上了樓。
***
山中也入了雨季。
連拍幾天都是下雨,老村長時不時看著這雨長吁短嘆的,劇組也愁,不過磕磕盼盼的,大部山中戲還是拍完了,只剩下最後一場——
出逃戲,被柳導放到了最後。
「一會啊,又又你要從這邊下來,然後到這,因為看到一個認識的人就躲起來,等的時候一定要神經緊張,等那個人過去了,你也要再等一會,起來時因為腳麻,先滑了一跤,再滾下來的,」柳導讓機位準備,「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
這場戲沈雙在心里也揣摩過很多遍,因為是重頭戲,對阿紅來說,她迫不及待逃離這山村,但同時還有著被抓回去的恐懼,和對不曾見識過的外界的不安,所以那一跤正是她心里的寫照。
但從跌一跤到滑下來那段,有蠻長的距離,可能會受傷,所以拍之前柳導還特意問過她,要不要讓特型演員或替身上,但沈雙拒絕了。
這可能是她唯一拍的一部電影,沈雙不想敷衍。
而且在這之前,季遠已經給她輔導過了——沈雙這才知道,季遠不是被柳導請來吃白飯的。
他擅長攀岩,當然也知道這種情況下怎麼讓自己盡可能地不受傷。
「好,action!」
「三號機,記得拉特寫。特寫!阿紅,緊張,恐懼……特邀呢,特邀,進!」
兩個穿著樸素村民服的特邀演員拎著桶經過。
特寫被拉到沈雙那張臉上,她掩在半人高的草叢里,露出草叢的那雙眼楮目不轉楮地看著經過的兩人,像只受驚的小鹿,令看到的人也跟著忍不住屏息……
柳導盯著屏幕,說了句︰「好!」
「下一幕!」
沈雙起身,看了人消失的地方一眼,下一秒,就踉蹌了下,摔了下來,接下來是按設計的那樣,從半山腰一路往下滾……
「好!」
「非常好!」
等沈雙站起來時,就听到柳導道︰「休息五分鐘,再保一條!」
「好。」
沈雙當然不會反對。
拍戲時再保一條是常事,即使這場戲比較驚險。
她拍拍身上沾到的草屑,走到柳導旁邊看回放,旁邊遞過來一個保溫杯,沈雙看著那黑色的杯身,又抬眼,季遠朝她笑笑,那張臉在陽光下格外璀璨︰「姜湯。」
柳導樂呵呵道︰「喝吧,小季一大早用老村長灶台煮的,忙活半天呢。」
梅雨季戶外拍戲,一碗姜湯確實很有用。
沈雙接過,打開蓋子,一口喝了下去。
恰恰好的溫度,姜茶沖鼻的滋味一下子燻入眼楮,刺得眼楮發酸。
她喝了口,蓋上蓋子,又遞了回去。
季遠接過,朝她彎了彎眼楮。
他又笑了,笑得刺眼。
沈雙轉過頭去。
五分鐘休息過,她又站回了之前摔下來的地方。
「機位準備,柳導抬頭看看天,拍拍手,「抓緊,可能要下雨了!」
「action!」
隨著他話落,沒多久,雨就「 里啪啦」下起來,瓢潑一樣。
沒人喊停。
有時踫到不同天氣,反而導演來說會更樂見其成,因為會最終成片時多一種選擇,而不同的天氣下同一條會出現不同的效果,所以柳導沒喊停,沈雙還是醞釀感情,照之前的演。
雨 里啪啦地打到她的身上。
春雨陰綿,滲透到薄薄的髒髒的外套,她大睜著眼,看著從小路走過的人,一雙眼被雨打過,受驚的幼獸感在這綠葉、陰雨里更加突出。
「下一幕,注意,摔!」
沈雙起身,這次幾乎不需要她刻意,起身的剎那,絆到石頭,就摔了下去。
山路被雨打過,濕滑得完全抓不住,沈雙這回只勉強記起季遠說的「蜷縮抱頭」,順著本能下去。
等滑到底,就听柳導一聲「好!太棒了!收工!」
再起來時整個人就頭暈腦脹,一道人影走到她面前︰「你怎麼樣?」
不待沈雙看清人,就听身後傳來一陣奇怪的轟隆隆聲,伴隨著地動,沈雙下意識抬頭,卻只見到一張驚恐的臉——
這是她第一次在季遠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眼楮睜大,映著某種黑沉沉的名為恐懼的東西。
沈雙下意識往回看了一眼,卻只看到平時堅固的山脊像豆腐一樣坍塌下來,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朝她轟隆隆奔涌而來。
「塌方,塌方了,跑,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