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十五六歲的時候, 最容易愛上一個人。不會考慮地位的差距,因為還不懂去勾心斗角, 看人就是看人,覺得好的, 會覺得越來越好。那是給懵懂而燃燒的青春之火澆上滾燙的熱油,誰都沒辦法控制。
那也是竇爭十五六歲的故事了。
竇爭也不清晰自己什麼時候對顧慨棠有好感,就是很喜歡盯著他看,很在意他,等竇爭意識到後,才發現自己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用眼楮搜索顧慨棠的身影。
幸好能遇見顧慨棠的場合基本都在教室,顧慨棠听課十分認真, 寫作業也全神貫注, 竇爭裝作趴在課桌上睡覺,露出一條小縫偷看也不會被他發現。
眼楮,是誰都有的;鼻子,也不特殊;喉結, 就是一塊骨頭。
可誰的眼楮和他一樣明亮?誰的鼻梁和他一樣筆挺?誰, 有他那麼吸引人的喉結?
竇爭輕輕眨了眨眼楮,覺得眼球無比干澀。
復學的第一天,竇爭下定決心刻苦學習。每當他看見顧慨棠坐在圖書館安靜地看書,心里就有一種強烈的渴望,伴隨著恐懼等情緒熊熊燃燒。仔細分析一下他的心情,不難理解,竇爭渴望能轉變自己的現狀, 又擔心時間太晚。竇爭想和顧慨棠一起讀大學……
竇爭的轉變令同班一個名叫閔敏的女生驚愕,下課時,她走到竇爭的課桌前,用一種夸張的聲音說︰
「咦!你在看書?竇爭你也會看書!」
竇爭手里拿著的書突然變得燙手起來,他看著把頭發染成亮黃色、穿著改良過的細腿校服褲的女生,惱羞成怒,卻又沒法發作。
他放下課本,伸了個懶腰,說︰「你管的著嗎。」
「我只是驚訝,」閔敏頓了頓,道,「也是,剛開學,看看書也好。反正你也堅持不了幾天,哈哈哈……」
竇爭沒再說話。他看了顧慨棠一眼,希望兩人的對話沒被他听見。
竇爭是真的想努力,可又怕被人嘲笑。從小到大竇爭就沒怎麼學過習,他的入學成績也是班里倒數的,老師都習慣了竇爭的不認真,平時懶得管他。
突然的轉變,收不到什麼鼓勵的言語,反而會听到不少冷嘲熱諷。竇爭知道的。
什麼冷嘲熱諷都一樣,以前他不在乎,可現在,就受不了。
好像有人一遍遍和他說,你不行的。
放學後,竇爭慢吞吞的收拾書包,離開空無一人的教室,準備找個地方吃飯。
他剛從少管所出來,竇家人一個個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拼命彌補竇爭,看著他眼楮里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令人反感,那種眼神對竇爭來說不比憤怒好,所以他一點都不想回家。
竇爭單肩背著書包,抄近道路過車棚,就看見四五個男生女生圍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麼。
閔敏也在里面,朝著竇爭揮手,問︰「去不去唱歌?」
竇爭懶得理她,也沒說話,想趕緊從這兒走。
閔敏喊︰「喂,你怎麼這麼不高興?」
「我他媽就說你管得太多。」竇爭冷不丁朝她吼了一句。
閔敏嚇了一跳,然後‘噗’的笑了︰「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竇爭覺得她說的很對,自己一定是腦子有病。
他手有點抖,情緒波動的厲害。
「你有煙沒有?」竇爭問。
旁邊的男生遞給竇爭一根。
「謝了。」
竇爭餃著煙深吸一口,剛想離開時,扭頭一看,他心里‘咯 ’一聲,向前邁的腿就變得無比僵硬。
竇爭愣了,看見顧慨棠站在車棚外,推著一輛單車,高高瘦瘦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誰。
竇爭心髒狂跳,他有些不知所措,所以用手模了模腦袋,反應過來後‘嘶’的一聲,因為他差點被煙灰燙到。
竇爭向後退了一步,靠在牆上,吸了口氣,故作鎮定地斜眼去看顧慨棠。
他知道顧慨棠總是和謝冕一起回家,說不定是在等謝冕。竇爭心想放學還能看見顧慨棠真是幸運。可顧慨棠只站了一會兒,沒等到人,就推著車走了。
竇爭用力吸了幾下手里的煙,頓時口干舌燥。
閔敏說︰「我們要去唱歌啦,你小心不要被教導主任看見煙頭。」
竇爭‘嗯’了一聲,站在原地慢慢吸完煙,沒太在意閔敏的話,直接把煙頭按在窗沿上。
車棚挨著窗,窗戶很大,能反射出站在玻璃前的竇爭的影子。
剛從少管所出來的少年,穿著寬大的校服,校服拉鏈沒拉緊,松松垮垮地掛在肩膀上。他的頭發被剃得只剩薄薄一層,還沒長好,看上去痞里痞氣。
竇爭心里突然有些難受,很奇怪的。
竇爭確實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他欠缺的知識太多,短時間內很難全部彌補,見不到成效、見不到進步,就讓人煩躁。
竇爭又站在操場的觀眾台上,看顧慨棠和別人打球。
顧慨棠很喜歡籃球,每周三下午的體育鍛煉時間,他就會和幾個朋友一起打。竇爭每次都會來看,站在觀眾台,看得十分清楚。
九月份北京還是很熱的,閔敏月兌了校服,系在小月復上,遞給竇爭一根冰棒。
竇爭拿了過來,卻忘了吃。
他看見有人傳給顧慨棠球時,顧慨棠沒有接住,那球直接砸在後面觀看比賽的女生臉上。
來看打球的女生十個里有八個是看顧慨棠的,被球打中後,那女孩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
竇爭‘哼’的一聲,眼神陰戾。
顧慨棠連忙道歉,帶著女生洗了臉,也不打球了,陪她坐在觀看台底下。
竇爭點了根煙。
顧慨棠說︰「你還是去醫務室吧。」
「沒……沒事,我坐著歇一會兒就好了。」
「撞到頭還是小心一點。」
女生挽了挽頭發︰「沒有關系,那個,你流了好多汗,要喝水嗎?我……」
白灰色的煙霧彎彎曲曲地飄到天上,竇爭冷眼旁听兩人的對話,听他們聊天的內容逐漸擴展,竇爭冷聲說︰
「死癟三。」
閔敏‘嗯?’了一聲,問︰「你說‘海棠’?」
竇爭沒听見。
「不會吧。」閔敏道,「他人超好的,長得也帥。」
竇爭的腦子慢半拍理解了閔敏的話,他側過頭看看燃了一半的煙,用中指一彈,艷紅色的煙頭精準無比地朝女生衣服上飛了過去。
伴隨著一聲驚呼,竇爭低聲道︰「我說的是她。」
低下頭的瞬間,顧慨棠拽著女生的肩膀從地上站起身,他抬起頭,眉端鎖緊,看向竇爭。
竇爭和他對視。很難形容他的心情。緊張有,興奮有,然而更多的是一種暴戾的爽快,竇爭很清楚地記得自己那時候笑了,勾起嘴角,冷冷地看著顧慨棠。
得不到的東西,用搶的。
搶不到的,就用拳頭。
他當然知道有些東西是無法用暴力手段獲取的,可在竇爭能接觸到的領域內,都是能用拳頭、用暴力得到的。因此,一旦有自己強烈渴望而無法得到的,最先想到的手段還是暴力。
盡管他知道這很不好。竇爭覺得,自己要強忍著才能不去拽顧慨棠的衣服,去把他壓在身下揍,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把他弄哭,把他……鎖在身邊。
竇爭全身顫抖,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有點毛病了。
竇爭渴望靠近顧慨棠,又對他充滿攻擊性,因為這種攻擊性,竇爭不敢輕易靠近顧慨棠。
這種循環對立的情況持續了很長時間。
轉眼高中畢業,竇爭的學業沒有起色,一蹶不振,他在看了顧慨棠的志願表後,認清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和他讀一所大學的事實。
話說回來,竇爭因為打架去過少管所,還沒讀大學就已經成年。父母當初拜托竇家人收養竇爭到他十八周歲,出于人道,竇家人會一直照看他到大學。這樣算算,讀大學的時候,竇爭也快離開了。
以前竇爭最討厭自己和顧慨棠這種不遠不近的家人關系,現在才發現如果不是自己被竇家收養,壓根都沒辦法靠近他。
越臨近畢業,竇爭心情越是不好。他喝了很多酒。竇爭酒量一般,但心里有事時就會精神亢奮,喝再多酒都思維清晰。
「我要是……」竇爭嘀嘀咕咕地說,「再……一點就好了!就能跟他說……我的……」
坐在一旁的服務生詭異地看了他一眼,听了半天也沒听見他說的是什麼。
竇爭從口袋里掏出錢︰「結賬。」
服務生總算听清楚了。
竇爭歪歪扭扭地向家走,他心里很難受,因為剛剛喝酒的錢,還是養母給他的。
他養母沒有退休金,平時是顧慨棠的母親給她錢。顧慨棠媽媽的錢就是顧慨棠家的錢,竇爭花的都是顧慨棠的錢。
竇爭伸出一根手指,朝天比劃。
他之所以感覺難受,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真的是一事無成。不需要別人說,竇爭也知道,自己和顧慨棠,真的是差了很多,很多。
那是一種十分復雜的情感,令當時的竇爭無奈、痛苦,難堪,更無助。
第二天竇爭就去了路邊一個裝修破爛的刺青店,遞給刺青師一張圖紙,短發的女人好奇地問︰
「這是什麼?」
「……海棠。」
「海棠?」女人拿過圖案,仔細看了看。听竇爭說要刺在胸前,女人的眼楮睜得大了點,卻沒再多問。
針尖刺破皮膚,尖銳的疼痛讓竇爭脊背冒汗。
竇爭低頭看自己紅腫的胸口,穿上衣服。
「最近不要洗澡。」女人說,「小心感染。」
竇爭點點頭,彎腰去拿背包時,胸口劇烈的痛了起來。他連忙直起腰,但迅速的扯動也讓竇爭倒吸一口冷氣。
是的,海棠。
藏在胸口的海棠,是隱不能示的苦戀。
高考結束後的畢業派對是十分熱鬧的,剛剛成年、即將步入大學的學生矜持地走進酒店,但第一個男生點了酒後,情況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顧慨棠是那種脾氣很好、沒有架子的人,有的人平時看起來越是安靜低調,參加集體活動時,越能吸引人的眼球,渴望看見對方強烈反差的一面。
所以所有人中,顧慨棠是被灌酒灌得最多的,他耳根都開始泛紅,勸酒的人卻還是說︰
「我們會送你回家的。」
顧慨棠道︰「真的不行……」
「有什麼關系!」
「……」
顧慨棠揉揉太陽穴,眼前暈眩模糊。
把顧慨棠灌成這樣,但最終送他回家的卻不是勸酒的人,他們把睡著的顧慨棠交給竇爭,同時說︰「他是你外甥嘛。」
竇爭‘哼’的一聲,頓了頓,抓住顧慨棠的手,彎腰將他背到背上。
已經是深夜兩點鐘了,竇爭攔了很久才打到出租車。
他擔心顧慨棠會不舒服,會吐。可實際上顧慨棠只是很安靜地靠在他身上,呼吸平穩,臉色潮紅。
竇爭想,其實自己也不是那麼不可救藥。如果顧慨棠能一直這麼听話……
竇爭扶了扶顧慨棠的肩膀,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
竇爭送顧慨棠到了家,奇怪的是,已經這麼晚了,顧家卻空無一人。
因為顧慨棠個子很高,竇爭不得不用雙手摟著他,等竇爭把顧慨棠抱到床上後,才有機會騰出手開燈。
「……」六月的天悶熱潮濕,竇爭累得額頭冒汗,他喘著粗氣,看斜靠在床上的顧慨棠。
竇爭的心髒不可遏制地狂跳起來。他猶豫著,猶豫著,掙扎了很長時間,終于還是無法再忍。
竇爭雙手顫抖地牽了牽顧慨棠的手。
他解了顧慨棠的領帶,親了自己看過無數次的喉結,用手模顧慨棠的胸口,吮/吸了炙熱的性/器。然後竇爭月兌了自己的褲子。
每做一步,意識都在做激烈的斗爭。竇爭用最惡毒的言語自我羞辱,恐懼中,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然而當他用盡一切辦法取悅顧慨棠,慢慢得到了對方的回應時,竇爭感受到了一種無可比擬的喜悅,以至于第一次進入的地方被粗魯的插/入,竇爭也沒有躲,而是緊緊摟住顧慨棠的脖頸。
——親吻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