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在樓道里, 竇爭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回憶起來, 有關顧慨棠的,一切細節都歷歷在目。
年輕時的竇爭確實十分暴躁, 他的老家窮山惡水,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沒有什麼淳樸的民風,都是一群刁民。最起碼竇爭是這麼覺得的。
他父母雙亡,被竇家夫婦領養時情緒不好,遇事必爭, 狂躁易怒。
有一次——時間隔得太遠, 竇爭都忘了因為是什麼,反正他和自己的養父養母起了爭執。
竇爭清楚記得養父母那一雙傷心至極的眼,那種眼神讓他更為氣憤,竇爭三下兩下把外套扒了下來, 惡狠狠地摔到地上, 吼︰
「我再也不回這個破地方了!」
說完轉身就走,他氣得熱血上頭,什麼都沒想,就向前沖。
然後他被一雙手拉住了。那人用的力量很大,捉小雞一樣把竇爭往回拉。竇爭根本沒想到會被拉回去,下一秒,一輛灰色的轎車從他面前, 幾乎是貼著擦了過去。
竇爭呆在原地,靠在一人的懷里。
屬于少年的單薄的胸膛,心跳沉穩有力。
竇爭听到身後那人低聲說︰
「不要命了嗎?」
說完,少年就放開手,默默地看著竇爭。
竇爭扭過頭看剛剛還拉著自己的人。他記得那是竇家女人的大兒子……是叫顧慨棠的,自己名義上的外甥。
他長得相貌堂堂,生著一雙桃花眼,氣質卻沉穩端正、清朗挺拔,不像是十幾歲的孩子。
竇爭聞到了顧慨棠身上的味道……很難形容。
非要說的話,讓竇爭想起第一次拿著零花錢,興沖沖的沖到小賣鋪時候的事。他讓老板娘打開工作時會發出巨大噪音的冰櫃。一股涼氣旋轉著飄了上來,那種味道,不是女乃味,也不是香味,是的,是一種涼意,讓人舒坦,感覺好像能貫穿身體的舒坦。
竇爭張大鼻孔,深深吸了口氣。
而此時此刻,摟著自己的男人,身上還纏繞著與記憶中相似的味道,安撫著竇爭燥熱的情緒。
竇爭把頭扎在顧慨棠肩膀上,大口呼吸。
顧慨棠問︰「你冷不冷?」
「我……」竇爭說,「我快熱死了。」
「好吧,」顧慨棠點點頭說,「那我們也先回家,這里可能會有人路過。」
顧慨棠還是比較有理智的,但伸手模鑰匙時,手抖得開不開門。
竇爭還在後面添油加醋︰「我們做吧。」
「……」顧慨棠說,「小野在家,不要了。」
顧慨棠還以為竇爭會反駁,然而他竟然點頭同意了,竇爭問︰「現在幾點了?」
顧慨棠一愣,說︰「快一點了。」
竇爭深吸一口氣,壓抑那種狂躁的感覺,他說︰「趕緊回家吧。」
小野最近總是咳嗽。
咳嗽的癥狀很奇怪,他白天十分精神,不像是感冒了,但到了晚上一兩點鐘就開始咳嗽,往往會咳嗽一個小時。
「我帶他去診所,」竇爭描述著說,「醫生給開了點藥,但沒什麼效果。」
顧慨棠一听,道︰「我小時候也有過,夜咳,輸了幾天液就好了。」
「這麼小的孩子輸液行嗎?」
「現在一歲多的孩子都能輸液了。」
竇爭猶豫了一下,說︰「那我明天帶他去醫院。」
顧慨棠推開家門,道︰「好。」
客廳里亮著一盞小燈,獨角仙安靜地趴在景觀盆里,動也不動。
一個小男孩探出頭來,看清來人,咳了兩聲,光著腳走了出去。
竇爭連忙抱起小野,模模他冰涼的腳丫,問︰「鞋都懶得穿嗎?你這個臭小子。」
小野歪著頭躺在竇爭肩膀上,眼淚吧嗒吧嗒灑在父親的脖子里,他劇烈咳嗽一陣,然後小聲說︰「我睜眼沒看見你。」
竇爭摟著小野,說︰「我去接叔父去了。」
小野扭過頭,看著顧慨棠。
顧慨棠听說他夜咳,但沒想到咳得那麼嚴重,他伸手順了順小野的背,擔憂道︰「小野,你要不要喝水?」
小野點點頭,猶豫了一下,伸出手,示意顧慨棠抱他。
竇爭把小野放到顧慨棠懷里,說︰「我去倒熱水,小野你吃點東西,一會兒喝藥。」
小野咳嗽不停,小手拽著顧慨棠的衣服。
顧慨棠感受著小孩咳嗽時的震動,坐到沙發那邊,把小野放到自己膝頭,他的手一直輕輕拍著小野的背。
小野咳得臉色通紅,磕磕巴巴說︰「叔父,果凍情況很不好。」
顧慨棠不得不湊到他嘴邊才能听清小野說的是什麼,他問︰「怎麼了?」
「它不動。」小野咳著說,「總是不動。」
顧慨棠知道這是獨角仙壽命將盡的表現,但也不在此時挑明,他溫聲道︰
「……它是要生寶寶了。」
顧慨棠的意思是這只獨角仙到了要交/配的季節。
然而小野理解錯了,他愣了一下,問︰「它也可以,跟爸爸那樣嗎?」
「嗯?」顧慨棠一頭霧水,「什麼?」
小野沒再說話,他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顧慨棠看著都難受,忍不住說︰「不行,我們得去醫院,你咳得太厲害了。」
小野搖著頭,說︰「喝藥。」
顧慨棠提高聲音,問竇爭︰「還沒好嗎?」
竇爭倒了杯水過來,看到小野這樣,也問︰「寶貝你今天怎麼了?」
小野咳得身體歪在顧慨棠身上,喝了口水後,他身體一抖,‘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一下十分突然,因為顧慨棠抱著小野,兩人離得很近,就吐到了顧慨棠的外套上。
小野驚恐地看著顧慨棠,愣了一下後,竟然伸手抓外套上的嘔吐物,似乎要給顧慨棠清理衣服。
顧慨棠連忙擋住小野的手,安慰道︰「沒關系,小野,別擔心。」
竇爭把小野摟到自己懷里,好讓顧慨棠去換衣服,他有點怕了,問︰「怎麼還吐了?這麼嚴重,海棠,我們帶小野去醫院吧。」
「是,」顧慨棠月兌了外套,突然想到什麼,說,「我給顧慨梅打電話,讓她開車來接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