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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那天晚上顧慨棠在家里住, 半夜又做了那個掉了牙齒的夢,因為夢中感覺十分鮮明, 刺激到顧慨棠醒了過來,他躺在床上, 忍不住伸手踫了踫自己的牙。

家里很安靜,沒有什麼聲音。顧慨棠頭暈目眩,抬手看了看表,發現現在是凌晨四點鐘。

平時他是不會這麼早起的,顧慨棠人很勤勉,可以熬夜,但很少早起。放假在家時, 他經常是家里最後一個起床的。

顧慨棠確實很累,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楮,卻沒辦法再次入睡。這種既疲憊又煩躁的感覺……

大約是六點鐘,上了年紀, 不需要太長睡眠時間的父母先醒了。他們輕手輕腳的洗漱, 說話時,也盡量壓低聲音。

廚房里飄來煎蛋的香氣。

顧慨棠昨晚睡覺時沒有關門,所以能听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顧媽媽低聲說︰「老顧,下午我去趟銀行。」

「做什麼去?」

「去給慨棠打錢。妹妹說他……哎,說他卡里只有幾百塊了,也不跟家里說。」顧媽媽道,「過兩天又要去深圳學習, 沒有錢,讓他怎麼過?」

顧爸爸問︰「他錢呢?他卡里最少有十萬。」

「你還問?」顧媽媽道,「你兒子,可不是和你一樣嗎?」

顧爸爸沉默了,他很著急,急促地說︰「這……這孩子……」

顧媽媽埋怨道︰「你逼他,逼得慨棠瘦了這麼多。」

「我沒逼他。」顧爸爸降低聲音,說,「可我就是生病,生氣,你讓我怎麼辦嘛!」

顧媽媽听他說得可憐,‘噗’的笑了,很快轉過這個話題,問︰「我再順路去超市,有什麼東西要帶嗎?」

顧爸爸還在生氣,沒回答這個問題,繼續說︰「你就不生氣嗎?男人和男人本來就……更何況竇爭還……。我要回公司,他不送我,也不在家里住,他不要我這個爸了嗎?」

顧媽媽嘆了口氣,道︰「也別怪孩子,你總要給他點時間。」

「什麼?不怪他,難道要怪我?」顧爸爸提高聲調。

顧媽媽連忙安撫︰「不怪你。這事……誰也怪不得。」

「……」

「但你讓慨棠改,不就是逼他嗎?」顧媽媽說,「他天生就是這樣,你讓他怎麼改?小爭……不也是好孩子嗎?」

因為顧慨棠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顧爸爸听顧媽媽這麼說,頓時沒音了。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一陣,顧慨棠靜靜听著,焦躁的情緒慢慢平定,他又睡了過去。

周末,明珠小區。

放假在家的小野拿著蠟筆趴在書桌上,但沒有寫字畫畫,而是在觀察自己的父親。

竇爭看似平靜的收拾房間,可小野就是知道他心不在焉。

因為叔父房間的地板他已經擦過兩次了,衣櫃的門打開了不下二十次。

當竇爭安靜而孤獨地坐在顧慨棠的床邊,用手撐著額頭時,小野從書桌前跳下來,走到竇爭身邊。

竇爭微微動了一下,把小野放到膝蓋上。

小野靠在竇爭懷里,問︰「爸爸,怎麼了?」

他能感受到父親低落的情緒。

「……沒事。」竇爭吸了口氣,微微仰著脖子。「小野。」

「嗯?」

「我們回家好不好?」

「回鄉下嘛?」

「嗯。」

小野干脆地說︰「好啊。」

他說得一點都不勉強,脆生生的,帶著欣喜,反而讓竇爭愣了一下。

竇爭忍不住問︰「你不喜歡這里嗎?」

「喜歡啊,」小野說,「可我覺得你想回去。」

「……」竇爭摟著小野更緊了。

小野安靜了一會兒,說︰「不過,還要問叔父願不願意。」

「……」竇爭沉默了,原來小野並沒有完全听懂他的意思。

小野繼續說︰「要是叔父不願意,我們還是留在這里吧。」

竇爭道︰「叔父不和我們一起走,就我們兩個,回家,怎麼樣?」

小野‘咦’的一聲,坐直身子,看著竇爭的眼,搖搖頭︰「不要。我要叔父……」

「他不會跟著我們的。」

「不行,」小野重復著說,「不行。」

「不能不行。」竇爭說,「你爹我沒錢給你交贊助費,你戶口還在鄉下呢,明年要讀小學,你還想不讀怎麼著?」

小野沒听懂竇爭是什麼意思,但不妨礙他表達自己強烈的不同意︰「不行……不行,爸爸……」

也說不出來怎麼不行,小野愣愣的坐了一會兒,看著父親的眼楮,覺得他是認真的。于是小野躺在竇爭懷里,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他揪著竇爭的衣服,說︰「我要叔父……」

竇爭眼淚也要掉下來了,他模著小野的頭發,喉嚨里像是含著棉花一樣,說︰「叔父……不要你了。」

「不是,」小野哭得面色通紅,著急地說,「叔父願意抱著我,他沒討厭我啊……」

竇爭肩膀一聳一聳的,拼命壓制著自己的聲音,用一只手的手掌蓋住眼楮,哽咽著說︰

「他媽的……他是討厭我吧。」

星期二,下了一場小雪,能見度不高。顧爸爸和顧慨棠都要出差,臨走前,顧媽媽擔心道︰「這天氣,飛機會不會誤點?」

顧爸爸說︰「有可能。」

他們父子倆一個乘飛機,一個乘高鐵,目標不一致。開到半途,顧慨棠下車打出租車,自己一人去火車站。

顧慨梅說要陪他,被顧慨棠拒絕了。

他道︰

「你陪著爸,我沒問題。」

高鐵是不會誤點的,只會放慢開車的速度。十點的車票,顧慨棠八點鐘就到了火車站。因為時間早,所以沒有看見學校的其他老師學生。

于是顧慨棠就坐在候車處,看車站來來往往的行人。

顧爸爸的飛機果然延遲了,按理說九點就能登機,可現在拖到九點十分,還是在向後拖延。

妹妹顧慨梅坐在沙發上,一臉的焦躁糾結,時不時站起身,四處走動。

顧爸爸道︰「你別晃來晃去的,我頭都暈了。」

「啊……」

顧慨梅坐回母親身邊,低頭看了看手機。

她給顧慨棠發短信,問︰

很快,顧慨棠回復道︰

顧慨梅看看表,現在是九點十三分。

顧慨棠道︰

顧慨梅抓抓腦袋,問︰

良久,顧慨棠回︰

顧慨梅站起身,推開候機室的門,匆匆說︰「我去打個電話。」,就離開了。

顧媽媽看著顧爸爸,嘆了口氣。

顧爸爸面無表情的,他端起一杯茶,手有點抖。

顧慨梅給竇爭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顧慨棠離開的時間地點。

竇爭問︰「你什麼意思?」

「你想見我哥嗎?」顧慨梅不好意思地說,「他要走了,我覺得你也許願意送他。」

竇爭放下手中的扳手,到了沒人的地方,說︰「所以我問你什麼意思。我們……已經分開了。」

顧慨梅說︰「我知道啊,不過,作為舅舅,也……」

竇爭聲音提高,帶著怒意說︰「你覺得我還能做他舅舅嗎?」

顧慨梅縮了一下脖子,道︰「你干嘛這麼凶,我只是告訴你,你去不去隨便啊。」

「你告訴我這件事就讓我生氣。」

「哦,不好意思。」顧慨梅道,「我以為你想知道的。」

竇爭模了模額頭。他手上還有機油,弄得臉上很髒,但他也不知道。竇爭月兌力一樣,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和海棠在一起,你逼我和他分開。我們分開了,你又給我打電話……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是……」顧慨梅道,「對不起。」

「這句話你應該早幾個月和我說。」

顧慨梅愣了,她向來就是瞻前顧後的牆頭草性格,當時要求竇爭和顧慨棠分開時到是意志堅定,可只要稍微看見哥哥的難過,又忍不住倒戈相向。

顧慨梅說︰「……我,我也不想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我……」

竇爭吼︰「我不是第一次嗎?」

「可我怕啊!」顧慨梅說,「我就只有一個哥哥……」

竇爭說︰「我也只有……他一個……」

顧慨梅沉默了,她模模鼻子,說︰「拜拜。」

竇爭不甘心,他深吸一口氣,破口大罵︰

「要說你能不能早點說?十點的車票,現在快九點半了……」

從竇爭的車廠開車到火車站只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交通狀況好的話還花不了那麼長時間。

九點半,高鐵開始驗票,一位研究生在趕來的路上堵車,還沒有進站,說可能要再過二十分鐘才能過來。

顧慨棠是這次外出的研究生帶隊,他讓其他人先上車,自己在站外等著。萬一那位遲到的研究生錯過這次列車,只能他們兩個改簽,之後再來了。

大約等到九點四十五,對方才進入火車站大廳,拉著一個巨大無比的箱子。

顧慨棠很討厭人遲到,對那位研究生也有些冷淡,看見他,只催了句︰「快點吧」

對方應了一聲,低下頭找身份證和車票。

高鐵開車前五分鐘就不能再驗票了,顧慨棠有些著急,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他深吸口氣,向外看。

結果一抬頭,顧慨棠就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急切地在奔跑、撞動,那人氣喘吁吁,拉住一個路人,喘不過氣一樣問︰「15號檢票口在哪里?」

路人隨手一指。

顧慨棠的眼楮就和那人撞上了。

顧慨棠心一縮,他頭也不回,用手按了按那名遲到的研究生,留下了一句‘不用等我’後,就朝前方跑了過去。

竇爭,竇爭,他怎麼會來?

顧慨棠沒有時間去想,他跑到竇爭面前五米的地方,才遲疑著停下腳步。

竇爭像是流浪的野狗一樣,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看著顧慨棠。

他的額頭上有機油留下的烏黑印跡,顧慨棠抬手想幫他抹去,但猶豫了一下,翻著書包,拿出一塊紙巾。

顧慨棠還沒來得及遞給他,就被竇爭抱住了。

他抱得那麼緊,顧慨棠肋骨都有些痛。

火車站人山人海。那一瞬間,周圍的人群都好像模糊成水蒸氣,嘈雜的聲音時遠時近,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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