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醫院是最冷清的時候, 該下班的都下班了, 值夜班的還拖拖拉拉沒有安頓好。段寒之被送進來的時候滿頭滿臉都是血,完好無損的那半邊臉皮膚剔透冷白,就像個剛剛吸完血, 還沒來得及擦嘴的俊美吸血鬼。
關靖卓暴走狀態下砸出去的錢、以及段寒之的巨大名氣產生了非同凡響的作用——即使是在這樣一座小醫院里。
醫生就仿佛一輛在高速公路上失控的跑車一樣急速俯沖過來,風馳電掣, 接著「刺——」的一聲猛然剎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停在段寒之面前。
段寒之不耐煩的安撫他︰「沒事, 小傷, 沒踫著骨頭,別大驚小怪的!」
醫生磕巴了︰「可可可可可是!」緊接著他轉過頭,對護士小姐尖叫︰「快拿消毒棉來!快!」
護士小姐來不及扶正頭上的小圓帽, 踩著平底鞋刺溜一下跑出去了。
關靖卓拽著醫生不停的問︰「會留疤嗎?會不會留疤?別用針縫!你們有整形科嗎?」
段寒之冷冰冰的說︰「你到外邊去坐著吧。」
他一邊抬起臉讓醫生檢查傷口, 一邊用眼角的光看著vertr手機屏幕,精鋼灰的鍵盤上飛快的按著短信。他的動作十分有條理, 思維清晰, 語速飛快,好像臉上長達兩三寸的傷口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痛覺上和視覺上的影響。
段寒之在發短信給衛鴻。
就算是邊上人都快要瘋掉的時候,他還保持著冷靜周密的行事作風,因為考慮到怕衛鴻在趕來的路上心急出事,他沒有在短信里寫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按下了一排︰「在xx醫院,二樓急診科。」
即使是這樣,在接到短信的同時衛鴻腦子嗡得一下就大了, 反手就打過去。
段寒之猶疑了一下,醫生正用沾了消毒酒精的棉花球小心擦拭他的臉,他不大方便接電話。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門外走廊上傳來就好像一個人連滾帶爬沖過來的聲音,緊接著門被猛地推開,衛鴻狼狽不堪、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了門口。
「寒,寒之!」
對于這個稱呼,段寒之曾經表示過很大的不滿,因為之前衛鴻都是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的叫他「段導」,自從他偷偷模模把窩安在段寒之臥室里以後,他就仿佛覺得自己獲得了某種認同,開始得寸進尺的直呼起段寒之名字來了。
段寒之在表示過多次不滿後,衛鴻無限委屈的和他達成了某種協議︰只有在私下沒人時才能叫寒之,平時在外人面前,要十二萬分恭敬十二萬分小心的叫段導。
段寒之眼皮撩了撩,面無表情的發出一聲「哼~」來。
醫生明顯也是看過《死斗》的,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了衛鴻,剎那間幾乎難以按捺自己澎湃的心緒,差點手一抖把棉花球戳到段寒之眼楮里去。
衛鴻大步走過來,小心翼翼的盯著段寒之的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眼眶立刻浮起了紅絲,緊接著就要回頭去揍關靖卓。
段寒之眼都不抬一下︰「我礙你眼?」
衛鴻立刻啪的立正︰「沒有!」
「那怎麼一看到就要跑?」
「我……我……」衛鴻拳頭握緊了又松開,他總不能當著段寒之的面說他準備出去揍關靖卓吧。
段寒之坐在診療椅里,極度迅速、動作優雅的一把抓住衛鴻領口,強迫這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熊痛苦的彎下腰,和他視線齊平,「——听著,不準用‘你破相了’的眼神看我,也不準說你不該說的話,否則我就用剛才醫生夾棉球的鋒利的小鑷子捅進你心髒里。」
衛鴻顯然被嚇住了,立刻閉緊嘴巴,濕漉漉的眼楮拼命眨巴。
「站著。」段寒之頤指氣使的命令。
衛鴻立刻乖乖站到段寒之身邊去,還很有眼色的順手幫醫生遞了一下小剪刀。
段寒之滿意的哼了一聲,漂亮的唇角挑起一個挑剔的弧度,看了讓人忍不住想把消毒酒精兜頭潑到他臉上。
傷口在小醫院里得到了初步處理,但是不管是段寒之還是衛鴻都不願意縫針,因為縫針一定會擴大疤痕,他們只能聯系了一家整容外科醫院,準備連夜過去。
暮色漸漸深重,從醫院走廊的窗口望去,整座雪白的建築物都被籠罩在金紅的霞光里,虛幻寧靜得幾乎不真實。衛鴻把外套披到段寒之肩上,干燥溫暖的大手用力摟著他,充滿了愧疚的念叨︰「都怪我,都怪我沒跟你一起出去,都怪我沒及時趕到……」
段寒之溫柔的拍拍他的肩︰「知道錯很好,下次要改進。」
衛鴻這傻孩子,還真拼命點頭,發誓下次要好好照顧(其實就是伺候)段大導,在段大導養傷期間全力做好後勤工作,在飲食、娛樂、放松身心等方面全力使段大導獲得最大的滿足。
段寒之面無愧色的接受了,並且大度的表示對衛鴻這次疏忽不予計較,對此衛鴻感激涕零。
段寒之和衛鴻走出醫院大門,關靖卓正坐在台階上抽煙。他抽的煙一向很烈,味道深重,就像是用劣質煙草直接卷成的,辛辣而刺激。
有時甚至可以刺激得鼻腔發酸。
段寒之面無表情的跟他擦肩而過,而衛鴻盯著他,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听見的聲音說︰「下次見面我一定會揍你。」
關靖卓剎那間沉默了,當衛鴻認為他不會做出任何回應的時候,卻听見他說︰「不要讓他留疤……」
段寒之走到停在路邊的車門前,在鑽進車廂的時候他回頭看到關靖卓的臉。關靖卓望著他,深重的暮色從他身後沉沉壓來,就像整個天地都會在剎那之間傾覆下來,把他揉碾得粉身碎骨一樣。
關靖卓的表情很悲哀,就像是酒醉之後隔天清醒,一個人悲哀而寂寥的望著鏡子中,自己殘破不堪的臉。
那只是短短的剎那間,因為衛鴻踩下了油門,關靖卓的身影于是被他們遠遠地丟在車後了。
段寒之的右臉頰上,橫貫一道兩寸二分的傷口,經過特殊縫合處理之後仍然確定會留疤,只是疤痕大小、顏色深淺的問題。
這是一定的,段寒之是疤痕體質,夏天被蚊子咬了都不能撓,一撓那傷痕就去不掉了。天熱的時候衛鴻口袋里天天揣著那藥水,時不時拿出來在段寒之周圍噴幾下,據說能驅蚊。眼下段寒之臉上留了疤,衛鴻傷心得簡直要跳腳。
整容醫生熱情的推薦︰「傷口愈合以後來我們醫院做修復手術,一次傷疤立刻變淡,兩三次後完全消失,皮膚光滑白皙完全沒有任何印記,對著光看都看不出來!要不要試試?」
衛鴻立刻伸爪子︰「醫生,我可以要一張你名片嗎?」
段寒之倒是不大在乎,模了模臉上的紗布,淡淡的道︰「算了吧,男人有道疤也沒什麼,又不是你們這種靠臉吃飯的演員。」
衛鴻感覺自己受了傷害︰「寒之,你在歧視演員這個行業嗎>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