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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營中燈火未熄, 心月復謀士將軍與二位公子齊聚大帳, 毫無倦色。已經派出了四次總共足有兩千人到山崖下尋找郭嘉與諸葛亮的下落,帶回的結果卻總是一無所獲。大帳中, 幽明的燭火勾勒出曹操稜角分明的面龐, 每听回到士兵稟報一次,面色便沉一分, 駭人心膽。

跪坐在曹操身邊的,是軍中隨行的軍醫。當曹操頭痛欲裂頻頻按壓太陽穴時,他總會低聲勸曹操去休息, 每一次都被曹操冷冷地拒絕。幾次之後,懼于曹操身上愈濃的戾氣, 又無奈于曹操不听醫囑的固執,軍醫不再無用的勸說,而是提筆寫下藥方,讓士兵下去為曹操煮藥,多少能緩解一二。

距上次士兵將一無所得的消息傳回營中已是一刻鐘前的事了, 自那時起, 不大的帳中就被沉默填滿。有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有人攏袖垂頭暗暗假寐, 也有人每時每刻細心觀察著曹操的表情,想從中探查出曹操真正的心思,以此權衡出對自家公子最有利的選擇。

然曹丕作為長子,再沉默下去, 終究太不象個樣子。他關切的望向曹操,開口勸道,「父親,那處崖並不算高,郭祭酒即便摔下去應該也不會危及性命。只要擴大搜索範圍,丕相信不久必會到郭祭酒。還請父親以身體為重,先行休息,等士兵搜索有了結果再去稟告父親也不遲。」

曹操狠狠摁了著額角,留下紅色的印記,可想而知此時痛楚當有多深。听到曹丕的話,他睜開闔起的鳳眸,沉沉的盯了曹丕有幾秒,而後將目光轉向坐在曹丕對面的曹植。

曹植立刻明白這是父親在詢問他的意見,迤迤然答道︰「父親,二哥所言正是。無論如何,還望父親保重身體,命三軍養精蓄銳,為今日再次攻打逆賊做好準備。」

這話看似是在附和曹丕的話,實則暗藏的意思但凡有些城府的人必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曹植話音剛落,曹丕立刻暗暗望向曹操,企圖從那陰沉的面容上探尋出幾絲情緒。可惜,自始至終除了痛楚就是沉悶,所以拿捏不準曹操心思的曹丕,只得憑借猜測,斟酌著語氣向曹植問道︰「植弟的意思,是說三軍應該養精蓄銳,停止在山崖下尋找郭祭酒?」

「二哥這麼說就是冤枉植了。」曹植搖搖頭,不急不緩繼續道,「植當然認為應該命士兵繼續尋找郭祭酒,但同時應以大局為重,不必耗費過多兵力。現在派去搜尋的兩千人都是軍中精銳,浪費在搜尋上,實在是可惜。」說完,他轉頭望向曹操。在曹操威嚴的目光注視下,曹植頭顱高昂,未見分毫怯色︰「父親,植以為眼下雖然郭祭酒下落不明,但亦未聞敵方軍師諸葛孔明被找到的消息。劉備能佔領荊州,听說多半是靠這位諸葛孔明的智慧,如今他未在敵營,正是我軍攻破劉備的最佳時機!因此植懇請父親將兩千精銳調回軍中,隨父親攻伐逆賊。」

現在派出兩千精銳都未能在山間找到人,若是如曹植所說將兩千人調回,更不可能找到郭嘉。而在山中,每遲一秒,危險便大一分。兩軍交戰,破敵固然是最大利益,這一點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但當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犧牲者是郭嘉時,曹丕總覺得,即便是懷天下之心的曹操,也會猶豫。

于是,曹丕暗暗望向曹操,卻出乎意料的並未在曹操臉上看到對曹植方才所言的怒意,反而雙眉蹙起,若有所思;又轉頭與坐在斜後方的司馬懿四目相對。司馬懿眼珠微轉,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曹丕心領神會。他皺起眉,對曹植的話不以為然︰「植弟說得未免過于輕巧。劉備的軍隊中多荊土人士,最是熟悉山間地形。我們唯一快他們一步的方法,就是投入大量的兵力。現在將兩千精銳都調回,萬一被敵軍先找到了郭祭酒,以他為人質威脅父親,又當如何?」

然曹植仍是不急不緩,似早料到曹丕會有此問︰「植尚且年少,不比二哥隨父親征戰得多。但有一件事植是知道的,那就是當年在夏侯?壞芯??忠皇潞螅?蓋拙土11鹿?婢兀??蒼儆齙醬酥智榭觶?酥誓嬖簦?願襠蔽鷳邸r虼耍?泊致?暈??瞬2懷晌侍狻!?br>

曹植此話的意思,便是是若郭嘉真的被劉備的人馬先找到當作人質與曹軍談判,曹軍應不理會劉備的要求,以大勝為重,犧牲掉郭嘉的性命。

此時大帳中多半都是跟隨曹操多年的舊人,即便不知道曹操與郭嘉關系的內情,也對曹操對郭嘉的格外的回護與關心有目共睹。可想而知,當曹植說出「皆格殺勿論」五字後,曹操會有多不快。

曹操的表情果然猙獰了些,卻不似因為曹植的話,反而是因為愈演愈烈的頭疾。因為,即便曹植說出這樣的話,他也並未呵斥曹植,比起不快,倒更像是默認。

曹丕聲音陡大,義正言辭繼續道︰「植弟只知眼前勝負,卻不知長久謀劃。父親一向重視賢才,禮賢下士,所以天下士人才願為父親所用。今日植弟卻說出此等話,萬一最後郭祭酒當真因此喪命,豈非讓天下賢才寒心?」

曹植既口口聲聲以為大局考慮為出發點,曹丕想要反駁,亦只能以大局,以長遠謀劃為基點。這句話,其一的確是擔心寒了天下士人之心,其二也巧妙地試圖迎合曹操的想法。曹丕相信,父親不是不想繼續大力搜尋郭嘉,只是因為曹植將話說到了此,如若曹操一意孤行,必會顯得主次不分。因此,他現在的話,正是精心為父親鋪的台階。跟在曹操身邊歷練了這麼久,這點城府,曹丕用起來得心應手的,至少,他相信,遠比他未經世事的四弟用得順手。

曹植卻突然揚起了笑容,這詭異的表情,駭了曹丕一跳,竟在一瞬間覺得曹植無比的陌生。而在曹植身後的楊修,也微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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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看到獵物如預料之中踏入陷阱後,勝券在握的愉悅。

「二哥,劉玄德名為皇叔,實為漢家奸賊,不思匡扶之德而貪裂土之功。這樣的奸賊,一日不除,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寧,趁此時機一勞永逸將他一舉擊潰,又怎是只知眼前勝負?」曹植站起身,三步並兩步走到中央,展袖長揖,「然二哥所說亦有道理。因此,植請命親自帶五百士兵入山搜尋,還望父親應允。若……植不幸與敵軍相遇被俘,植定不會讓父親為難!」

曹操對人質敵人格殺勿論的命令已編入軍法,無故改變,難以服眾,更亂軍心。然郭嘉若因此喪命,也的確會讓天下士人寒心。因此,二相抉擇中,最好的辦法便是在可能的犧牲中加上曹操最為疼愛的兒子。若真出了意外,士人不會因此寒心,反而會贊曹操果決高義,軍中將士亦會知曉無論王公貴冑,法絕不可違。本是只能在壞與更壞的後果之間進行抉擇,因曹植的挺身而出,竟瞬間變成了無論如何選,都有利可圖。

跟隨曹操多年的謀士與將軍們從此時起,才開始真正認真審視起這位四公子。之前,曹植在他們的印象中,僅止于「聰慧機敏,長于詩文」八字。于尋常家的兒子,這自然已是萬里挑一的人中龍鳳,但一方面曹植醉心詩文無心政事,另一方面曹操眾多兒子實是太過優秀,因此在立嗣問題上,除了想借從龍之功一步登天的投機者外,曹植並不被浸染權謀斗爭多年的老狐狸們看好。

可今日,他們突然發現,昔日不諳世事少年已經長大了,他的身姿如楊柳一般挺拔,舉手投足間不盡意流露著獨屬于少年人的鋒芒。今日曹植所說的話,條理清晰,入情入理,而最後肯犧牲自身安全成全大局的做法更顯豪氣。想來,當初任洛陽北部尉的曹操年少時,也是如此意氣風發,有膽有謀。

相比之下,曹丕就未免顯得老氣橫秋,太過于守成了。

眾人對曹植態度上的變化,曹植知曉與否不知,但謀劃這一切的楊修卻明顯感覺了出來,心情愈發愉悅。自古雄才大略的君主,在選立嗣子時,都最喜歡將帝位留給最像他的那個兒子,因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將自己此生的霸業繼續下去。始皇傳胡亥是如此,武帝立小兒是如此,楊修相信,曹操亦是如此。

「子桓,你認為你四弟所說可有道理?」

「……父親,丕以為」

曹操卻已沒耐心听曹丕再說什麼︰「既然如此,孤就予你和子建各五百人入山搜尋。明日午時前,你們誰先找到郭祭酒,孤予以厚賞。至于其他士兵,吩咐他們即刻回營。」

曹丕,曹植,各予五百,分開搜尋。這幾個詞下來,再遲鈍的人也品得出來其中比較挑選的意味。更有明眼人暗想,曹操說是待郭嘉不同,因郭嘉下落不明憂急萬分,但到了此時,不還是將郭嘉當作抉擇嗣子的工具。梟雄霸主,困于一人之絆,絕無可能。

既已有了決定,一群人也不必深夜再在這里耗著。恰巧這時藥已煮好端了上來,曹操便擺擺手,眾人魚貫而出。最後,帳中只留下曹操與為他診脈的軍醫。

「孤的頭早不疼了,把藥倒了吧。」

跪坐的軍醫卻堅定的無視了曹操的命令︰「此藥于主公頭疾有益,還請主公喝藥。」

瞧著這端到面前的泛著苦澀的藥汁,曹操不禁失笑。前些年全是他在費盡心思逼著郭嘉喝藥,如今竟全還了回來。每日的這碗藥,無論他發怒也好,推月兌也好,這位蒼術小大夫都會堅決遵從郭嘉的命令,看著他一滴不拉的喝完,才肯罷休。

一個大夫的堅持自不會讓曹操上心,但當這命令是郭嘉下的時候,睥睨天下的曹孟德也只能乖乖認命。不過說來,當年就是曹操顧及著郭嘉的心情,連哄帶騙的讓郭嘉喝藥,現在又是因為郭嘉的堅持,他才謹遵醫囑為這在他看來無甚大礙的毛病日日喝藥。怎麼郭嘉無論是喝藥還是要求別人喝藥,都總是佔足了主導權,讓萬人之上的曹丞相都只能心甘情願的繳械投降。

剛將空的藥碗放下,帳中燈影搖曳,無聲息回到營中復命的?蛸,在案前跪地行禮。

「奉孝可有什麼話要告訴孤?」早在郭嘉摔下山崖的半個時辰後,?蛸就已在崖下找到了郭嘉和那時尚處于昏迷狀態的諸葛亮,二名?蛸衛留下隱于暗處隨時保護郭嘉的安全,其余?蛸則回營復命。現在二名?蛸衛其中一人歸營,應是郭嘉有話要告予他。

「先生叮囑主公定要按時服藥。」

「僅此?」

「先生還有手書交給主公。」

見?蛸將布帛從懷中拿出來,曹操唇邊笑意斂了幾分。若是計劃之中的尋常事口頭,由?蛸轉達已經足夠,郭嘉卻親筆寫下手書給他,那帛上所書必是緊要無比的事。

他並不擔心劉備那邊出什麼問題。現在他佔盡優勢,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讓劉備毫發無損地入川。他擔心的是,郭嘉又為了所謂的大局,要冒險做什麼事情。因為生死未知,所以才提前留下帛書告予他後續的計劃。這樣的事,郭嘉實在是有太多前例了,容不得他不擔心。

然而,當憂心漸濃的曹操看清帛箋上的內容後,蹙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面龐上肅穆之色一掃而空。他輕笑了一聲,滿眼無奈,而在無奈之下,點點溫柔,若隱若現。

帛上不過八字,字跡如人性情一般張揚隨性︰

「今夜浩瀚星辰,極美。」

今夜,劉備的大營亦不安穩。

事前諸葛亮並沒有將布置全盤告知劉備,出于絕對的信任,劉備也沒有多問。所以當趙雲帶著諸葛亮墜崖的消息回到營中,並將全部計劃告予劉備時,一句「太亂來了!」瞬間從劉備口中迸了出來。

既然早知會有地震,為何還要出兵?那山崖雖然不高,但以血肉之軀摔下去必定會受傷。而若是郭嘉先一步佔據主動權,那孔明豈不身處險境……

而下一秒,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麼運籌帷幄如諸葛亮,不得不兵行險著。

因為劉玄德想徹徹底底贏得一場大勝,想揚眉吐氣,想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沒有人比劉備更清楚,建安十二年時的他的處境多麼窘迫。年歲漸長,髀肉橫生,卻一土未佔,一功未成,莫談興復漢室,甚至身家性命都被劉表拿捏在手中。大漢皇叔劉玄德對于紛紛擾擾的天下不過是曇花一現,甚至連他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可以如光武般成中興之業。就在這時,如謫仙般的白衣青年來到了他身邊。

諸葛孔明有著如林野清潭一般寧靜溫雅的眸子,但越是接近,就越能體察到那波瀾不驚下的瀲灩,如山間哪只尖耳靈獸攪亂了的一池春水。而立將至的年輕人,握著他的手為他講三分天下,講天下可定,漢室將興。曠野清風,吹起人的白衫,星辰之下,他意氣風發,指點天下江山。

這當是何等睿智,又是何等氣魄?又讓那時的劉備多麼不安,每日每夜無時不刻不質問自己,若是孔明效忠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諸葛孔明之名,會不會早就名揚天下?

他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可越重視,就越患得患失,本也是人之常情。

當孔明詢問自己時,自己為何要點頭?!為什麼要懷有一絲僥幸以為以孔明的智謀,哪怕局勢再惡劣,也定能做到常人之所不能?!

多智近妖,臥龍之才,可孔明也僅是一介凡人。如果要滿足他的願望,孔明就必須犧牲自己的安全,為他屈心抑志,披荊斬棘。

可他不願孔明如此。

馬蹄踏過煦煦晨光,穿破朝時薄霧,濕了來人墨衫,亦將劉備從懊悔中驚醒。整整神態,他迎了上去,來人是為他前往川蜀與劉璋接洽的龐統。龐統翻身下馬,草草行了個禮,開門見山︰「計已成,劉將軍可即刻率軍入川。」

臥龍鳳雛齊名于天下,然不同于諸葛亮的光偉,許是因為僅露出一只眼楮的緣故,龐統身上總是縈繞著沉悶到壓抑的氣息。並且,他到劉備營中的第一日就已明確告訴劉備,他肯留下並非是認為劉備乃明主,而只是因為諸葛亮,所以他從未稱呼劉備「主公」,只稱劉備為生疏客套的「劉將軍」,將彼此界限劃得一清二楚。

「士元此去辛苦,」對于龐統的態度,劉備早已習慣,因此並不介意。而且此時此刻,他也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龐統帶著好消息回來,便意味著另一件事迫在眉睫︰

「傳令給子龍,立刻命他著親兵接軍師回來!」

正要轉身離開的龐統聞此腳步一頓︰「孔明現在何處?」

劉備面色一僵。此事他自認為最為理虧,來龍去脈又極為復雜,他頓了許久,想好從何處說起時,龐統已沒了耐心。

「統與趙將軍同去就是。」

說完,不等劉備應允,龐統已翻身而上,策馬遠去。

朝陽穿過山間晨時籠起的薄霧,喚醒幾只寐在樹椏間的杜鵑鳥,理理羽毛重新飛翔于草叢樹木間,沾了一身的露氣。山洞中篝火已經幾近熄滅,燒成焦炭的枯木堆疊在一起卻還發出著輕微的聲響,許是藏在木炭中零星的火星在進行最後的掙扎。青草清新的氣息隨著霧氣在洞中氤氳,漸漸蓋住了木炭的焦味,潮濕的水汽無孔不入的遍布每一個角落,星星之火,轉瞬即滅。

諸葛亮朦朦方醒,突覺身上一重,睜開眼一看面前正是面無表情的龐統,而他身上蓋得,正是龐統特意帶來的袍子。

「士元。」諸葛亮笑著和龐統打了招呼,站起身時又看到了龐統身後的趙雲,「子龍也來了啊。看來,入川的路已經鋪好了,也不枉亮又重溫了一遍在山中過夜的感覺了。」

他既已醒,袍子自然已經無用。恰巧身邊的郭嘉還在熟睡,他便將袍子給郭嘉蓋上,又想將郭嘉的手放進袍子中。突然,他的手被郭嘉反手握住了,腕處一片冰涼。郭嘉雙目清明,哪有剛睡醒的人的倦色。

「孔明一向都是這麼溫柔的嗎?」

諸葛亮笑眯起眼,暗想這士元一片好心帶來的袍子,看來是徹底無用了︰「憐香惜玉,自當有始有終。」

郭嘉看了眼龐統,繼續問道︰「鳳雛到來,說明此時入蜀之路已通。有了後路,孔明是想綁嘉回去?」

「益州風景秀美,氣候宜人,最適合奉孝這種身體孱弱之人養病。亮請奉孝去做客,是一片好心,還望奉孝不要推辭。」

「嘉推不推辭無關緊要,就看趙將軍能不能讓嘉的屬下答應了。」

聲音消散的一刻,殺氣瞬起,眾人中武功最高的趙雲連忙拔劍,千鈞一發擋住刺向諸葛亮脖頸的鋒刃,隨即與此人纏斗在一起。事出突然,誰都沒能看清楚此人剛才蟄伏在何處,更沒料到這貌平平的無名小卒竟能與勇冠三軍的趙雲打得難舍難分,不堪伯仲。

「子龍以槍為武器,此人則執短匕。槍擅遠攻而短匕適于近戰,因此此人從一開始便先下手為強貼于子龍身側,使子龍縱有一身武藝也難以施展。不過,能糾纏的子龍如此緊,此人武功也絕非凡俗。」說到此,諸葛亮頓了頓,聲似輕嘆,「這,便是?蛸嗎?果真名不虛傳。」

「孔明故意說要帶嘉走,不就是為了引出?蛸嗎?嘉索性叫他出來滿足孔明的好奇心。不過,僅憑這一人孔明恐怕無法完全了解?蛸。?蛸得以令天下膽寒的,不是武功,而是無孔不入的情報網。」郭嘉站起身,又問道,「說起來,?蛸這個名字,也是玄德公告訴孔明的?」

「主公與亮在訴說往日舊事時,曾提起過?蛸。不過,第一個讓亮知道天下還有?蛸的存在的人,並不是主公。」諸葛亮將目光從激斗的二人收回,轉頭看向郭嘉,「那個人,奉孝應當認識。」

「……司馬徽?」

郭嘉能猜到,諸葛亮並不意外。他輕輕點頭繼續道︰「先生直到去世前,都陷在掙扎之中。一方面先生始終堅信奉孝投奔曹公必會使天下遭受劫難,另一方面先生又恥于曾經做過下毒這等小人行徑……或許,這正是處于亂世之人的無奈,總是只能在壞的與更壞中抉擇。即便是水鏡先生這種賢人,也不免和光同塵。」

「那司馬徽又怎知,曹公與嘉不是與他一樣,在無可奈何中的進行抉擇呢?」郭嘉輕笑,「殺人便是殘忍,救人便是偽善,固守一方是不思進取,征伐天下是勞民傷財,辭爵讓官必為惺惺作態,統攬大局絕對是亂臣賊子。這些所謂的賢人啊,總是有的是道理,讓他們厭惡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看似大義凜然,實則不還是憑一己喜惡做些嘴下筆上的功夫。嘉倒覺得,這漢室,足有一半是被這種人給折騰亡的。」

這話說得尖利了些,諸葛亮可以反駁,但此時此地並沒有這個必要。可若不是反駁,諸葛亮也不可能附和的言自己老師的不是。好在沉默沒持續多久,郭嘉就又開了口︰「不過,人死如燈滅,其實都已經無所謂了。下毒這件事,不是司馬徽,也會是旁人。

天命這種惱人的事情啊,就是你無論如何掙扎,都會回到原點。即使一日似乎終于找到了逃月兌的方法,也會諷刺地發現,之前的結局,竟已是最好的結局。」說著,郭嘉輕飄飄看向身邊的龐統,有意問道「士元以為呢?」

「統不以為任何。」龐統冷聲道。在他那只沒有被頭發蓋住的眼楮中,藏著諸葛亮並未有的戾氣,「郭先生如果對此感,可以等回到營中,再與孔明詳談。」

郭嘉大嘆︰「嘉只是想提醒士元蜀道險峻萬要小心性命,怎麼士元還要綁嘉回去啊。嘉就是一小小謀士,何苦為嘉費這些精力。罷了,嘉今日心情不錯,再送孔明件東西。嘉相信對于士元,嘉賣孔明人情,便是賣你人情了。」說著,他將袖中的折扇拿出遞給了諸葛亮。由于先前摔下崖的緣故,扇柄上出現了些許裂縫,但還勉強堪用,「以後呢,只要是姓諸葛之人拿著這把扇子來找嘉,嘉必會不辭辛勞為他做一件事情。」他笑眯起眼,又及時補充道,「當然,和曹家有關的事情除外……

好了,回來吧!」

最後一句是向與趙雲纏斗的?蛸喊得。听到命令,?蛸立即將短匕一收,三步並兩步站到郭嘉身邊。不動聲色的保護著郭嘉。

趙雲亦收回攻勢,向?蛸拱手一禮……

諸葛亮打開手中折扇,扇面微黃墨字卻依舊清晰,凌厲的筆鋒一看便知是誰的字跡。他端詳了片刻,啪得一合,笑道︰「亮本想問問是否可以以此扇請奉孝為主公所用的,畢竟每每主公與亮講起奉孝時,語氣中並非全是敵意,反倒多是熟稔與欣賞。沒想到,奉孝竟如此狡猾,立刻一句話斷了亮的念頭。能得曹公贈這把扇子,奉孝果然與曹公,關系匪淺。

罷了,既然是奉孝的心意,無論有用與否,亮都收下了。」說著,他將扇子收入袖中。

恰是這時,遠方傳來逐漸增強的馬蹄聲。

「看來,接奉孝回去的人也到了。」

來者是搜尋來得司馬懿。郭嘉抬頭看著騎在馬上的司馬懿,笑道︰「看來嘉和賈老狐狸賭贏了,果然會是你先找到的嘉。真沒枉費嘉這麼多年栽培你的心血。」

「懿也曾是?蛸。」司馬懿只冷聲簡短的回了一句,以說明他能最快找到郭嘉的原因。因為他曾經也是?蛸,又幫郭嘉管理了那麼多年,自然一眼就認出崖下出現的奇怪的記號是?蛸的暗語,一路跟隨而來。本來曹丕與他同行,然而在到此之前遇到了一個岔路口,只得由曹丕領三百人,他領二百人,分開搜尋。

趙雲望向諸葛亮,等待他的指示。今日他是帶著親兵來的,就在離此不遠的地方待命。如果諸葛亮還想綁走郭嘉,他隨時都可以將親兵叫來行動。

對于趙雲的詢問,諸葛亮輕搖搖頭。

眼下,入川拿下益州為重,不必橫生枝節。

雙方無聲的達成默契的和平,一切便簡單了許多。司馬懿將郭嘉拉上馬,這才懷著好奇心拉著韁繩居高臨下打量起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就名滿天下的臥龍。

那是在荒草雜生的西北曠野上,昏暗的日光籠罩著干裂猩紅的大地,對峙的雙方大軍皆已是強弩之末。那騎馬立于三軍之前的老者,儀態威嚴,雙目復雜與深邃。凜冽的北風如冰刃般收割著他所剩無幾的壽命,可即便病入骨髓,三軍之前的他仍如最堅不可摧的鐵壁一般,以一己之力負著荷國之擔,踐行著終有一日興復漢室還于舊都的諾言,不惜磨平所有銳意的稜角,將歸鄉隆中當作奢望。

一個可怕的敵人。

一個可敬的朋友。

一個幾乎陪了他半輩子的敵人與朋友。

而當下司馬懿眼中看到的諸葛孔明,卻僅是一個笑意淺淺暗藏睿智的年輕人。那雙盈盈星眸中,還承載著對漢室興復後太平盛世的期望,承載著功成身退後從赤松子遨游山間的瀟灑。這時,這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無論听郭嘉說了多少宿命難逃的話,仍舊堅信著,漢室可興,天下可平,天命可違。

至于再次見面,是很久之後的事了。久到歲月如刀般將記憶與現實割裂,他費了很大力氣,都未能將那鞠躬盡瘁的丞相與今日這如同狐狸一般狡黠靈動的年輕人當作同一人。

「在下諸葛孔明,敢問先生名諱?」

「司馬仲達。」

「原是司馬家的二公子。」司馬家乃儒學大族,諸葛亮早有耳聞,而對于這位二公子的傳奇事跡,也多少了解一些,好奇心自然也就重了許多,「亮有預感,今日一別,亮與仲達定有再見之日。」

「懿亦然。」然而,急著和曹丕匯合,將郭嘉帶回去的司馬懿並無做多閑聊的意願,

「那,後會有期?」

諸葛亮有些遺憾的點頭︰

「好,後會有期。」

說完,二人拱手告別,一向瀟湘,一向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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