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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歸順曹操後,賈詡一直在想,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隨時隨刻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那麼他一定會找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將郭嘉這句話原原本本地說給曹操听。

而直到後來, 建安變成了黃初, 他都未和曹操提過一字今日在這暗室中與郭嘉交談的內容。

所以,詡的性子其實並沒有那麼糟糕吧。

毒士再毒, 也懶于去算計毫無利害相關之人。

最後的結果那般慘烈,罪豈在謀,而只是人, 棋差一著,自食其果。

「詡, 想听你的理由。」

「這理由不是顯而易見嗎?嘉身為漢臣自當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為聖上除奸佞清權臣怎可坐視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置大漢傾頹于……文和你的目光能不能委婉一點,嘉這段詞無論是編還是說都是很費神的。」

賈詡沉默的抿一口茶,目光中如同看瘋子一般的情感一如既往。

「若是隨便換了他人說這番話,詡還會有三分懷疑,但郭祭酒……你怎麼會是在意這大漢朝是盛是亡呢?」

「是嘉演技比不得那些‘忠臣’, 讓文和見笑了。」郭嘉道, 「好了好了, 嘉剛才的確是開玩笑的, 文和想听,嘉豈有不坦誠相告之理呢。」

「其實,很簡單的原因。

文和從來沒想過要曹操的命,嘉又何必冒危險去救呢?」

玉杯放下到小案上, 發出略微沉悶的響聲。

「郭祭酒這還是和詡開玩笑。」

「怎麼會,嘉說了坦誠相告,自然不會有半分玩笑之心。

文和所要的,只是給曹操留下個難忘的回憶,既足夠深刻但又並非是見之便欲殺之之恨,這個度,文和總得把握好吧。否則,宛城不過是一小城,四方平坦無一天險,又殺了曹操公然作為大漢的反臣……易主之日,便不會遠了。

所以,曹操不會死,真正危險的,是他重視之人。」

或是一員大將,或是

「但是,嘉勸文和一句,大將可以損,但殺子之仇……文和真的能確定,主公有這份氣量嗎?就算有這份氣量,文和可以保全自身,但張繡呢?」

「郭祭酒應該知道,對于詡而言,保全自身已經足夠了。」

「之前,嘉未見到文和,所以嘉不作猜測。但是對于張繡,文和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嗎?」

為張繡出這口氣,為他提升將來在曹營的地位,真的還只是為了自保嗎?

話音剛落,賈詡突然便笑了。他生來便是細眉狐眼,面無表情則顯陰沉,挑眉微笑則又過邪氣。唯獨這一笑,恰似撥雲見日,雨後初晴,仿佛身為毒士,也會有自心底而出的微笑。

「奉孝知我。」

此時無月,夜風似刀,呼嘯的風掠過漆黑的街道,聲音若是孤鬼的哭泣嚎叫。突是這時,清脆的馬蹄聲伴著疾風而來,似乎每一步都踏在這路鬼魅的身上,卻從未減慢半分。

馬上就到北門了。

馬背上,曹操又狠狠一拍馬。絕影馬乃是名馬,速度已不是尋常之馬可以相比,所以此刻那些追兵多半都已經被拉了很遠,但曹操還是恨這馬不能再快一些。此刻,他雖然首要是顧好自己的命,但所肩負的,卻不僅僅是自己。

典韋,奉孝……

北門已近在咫尺。

有了城牆對夜風的阻隔,北門此刻更為寂靜,寂靜到幾乎不可思議。就算已過了更時,這北門也不可能沒有守衛守城,可現在至少目光所及之處,曹操甚至未看到一名士兵。

必是陷阱。

曹操警惕頓生。他估算了自己此刻若是不管不顧上前抬起城門杠破城而出的時間,又估算了一後的追兵追來的時間,果斷翻身下馬,將絕影馬牽到暗處。這時,他突然發現靠近城門口的地面上有一灘灘深褐色的液體。

是還未凝固的血。

莫非這般寂靜,並非陷阱,而是這里已經發生過了爭斗?

「父親!」

曹操一愣,身體卻已經被人拉到了暗處。他這才發現,在城門口附近的這條小巷里,竟埋伏著一隊人馬。而剛才將曹操拉過來的人,待曹操近了一看,竟是曹操的長子曹昂。

「父親可有損傷,昂來遲了。」

曹昂緊張的打量曹操許久,見曹操身上雖有血跡卻無傷口這才安下心。 又見曹操的面龐半是疑惑半是驚訝,便要繼續解釋,曹操搖頭止住了他。

「情勢緊急,先出了這宛城再說。子修你帶了多少人前來?」

「精兵百人。」

「那門口的守衛是你進城時」

「是。」曹昂點頭,但似乎也有些疑慮,「昂闖城時,城門雖然有人守衛,但人並不多且都未有準備,進城並不困難。」

曹操皺眉。防守不足,這種感覺從他逃出張繡府的時候就隱隱約約,如今听曹昂這麼說便更為肯定。

若說是張繡實力不濟,誰都不會相信。但既然已經反叛又不下死手……

「父親,時間越久越是給張繡準備的時間。這城門口昂進來時觀察過,可埋伏的地方不多,不如先盡力一闖!」

雖然心中不安仍在,但此刻無論做什麼都應當當機立斷,所以曹操點點頭,跑到剛才絕影馬之處欲上馬離開

絕影馬的頸部被短匕割開,鮮血迸濺而出在土地上蔓延,它的蹄子還在無力的掙扎,但已是氣息奄奄,命不久兮。

有詐!

四周突然火光四起,城樓之上,小巷之間,無數的兵士沖了出來,將曹操與曹昂一干人團團圍住。士兵們再不似之前羸弱無能,再加上人數比之曹軍是成倍的優勢,百人精兵根本抵擋無方,後退無能。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曹昂大吼一聲,猛的刺向眼前的人要害之處,人應聲倒地。他狠狠抹一把臉除去血跡,趁著這個人倒地的空隙沖入包圍飛快的向曹操處殺去。

「父親小心!」

曹操也是殺紅了眼,听曹昂的提醒幾乎是下意識的反身一擋,將偷襲的人撞開老遠。而曹昂卻因為提醒曹操一個不察,被人一刀砍在肩膀上,還好他反應快立刻將劍換了一只手反擊過去,但肩膀上仍舊破開了巨大的口子,鮮血呼呼的往外流。

生死存亡之境,傷痛也會被求生本能所麻醉,曹昂竟絲毫沒有感到疼痛。只是右手現在徹底提不起劍了,只能用左手。好在他終于趕到了曹操身邊,與曹操一起二人且戰且退,有殘余的精兵掩護,雖是危急,但總歸還有希望。

城內多巷,道路又狹窄不便騎馬,為了不打草驚蛇,曹昂與精兵之前在攻入城門後都先下馬獨自隱蔽在暗處。如今慌亂危急,曹操一面幫曹昂壓著傷口,一面終于拉住了匹因這邊嘶吼拼殺而狂亂起來的馬,自己先上馬,而後伸手將曹昂拉上來。

北門近在咫尺,城門杠也在精兵拼死之下硬頂著攻擊被打開。曹操神色一凜,正要向城門沖去

鐵門落下,箭矢如雨。

逃跑自然選擇最近的道路,所以要劫殺自然要在北門下功夫。早就準備好的重達白斤的鐵門落下,城樓之上的弓箭手也在此時開始放箭,頻率與密度幾乎不分敵我。

這北門肯定是沖不出去了。曹操立刻掉轉馬頭向反方向奔去,宛城城門只有兩個,北門已陷,唯一的生門只有南門,雖然情況還不明,但總歸還有一絲生路。

「子修!」

失血過大,再加上馬匹全速之下的顛簸,曹昂已經逐漸有些神志不清,听曹操一呵才陡然驚醒。轉頭一看,敵方也有人已經上了馬。宛城之內的人用的馬匹都是西涼寶馬,而此刻他們所騎的只是普通馬,步力本就不及,再加上平日只容一人騎的馬現下卻有兩人,幾乎要超過馬所能承受的重量,越是跑遠,越是不堪。

追兵越來越近,馬蹄聲穿過夜風殺來。

只有這麼辦了。

曹操怎能不知為何這馬實際上根本跑不起來,但不到最後一步,他怎能忍心舍棄!他只能更用力一拍馬,企圖讓馬能再掙扎著跑的快一些。

突然,馬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期望,飛一般的沖了出去,但伴隨著的,卻是馬背上由兩人變為一人。

「子修!」

曹操立刻意識到怎麼回事,用力拉住馬,還不及掉轉馬頭,就听到身後曹昂大喊.

「父親快走!昂來斷後!」

斷什麼後你這個逆子!

氣急攻心,曹操甚至就要罵了出來。但越是危急時刻越是清醒的頭腦,讓他到最後,甚至連馬頭都未掉轉,而是狠狠一拍馬,策馬而逃。

他知道,曹昂也知道,這一刻什麼的選擇是最明智。

曹昂是他最重視寄予厚望的長子,但這一刻,誰的命都沒有曹操的命重要。

法不加欲尊者。

不是尊者因地位便高何人一等,而是尊者身上所背負的,是更沉重的責任,是更多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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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有價,尊者之命高于常人,便是如此。

所以啊,曹操知道,無論何人,他都可以舍棄。

夜風如刀刮過未顯年老卻已滄桑的臉頰,遠遠地,听到誰大吼一聲︰

「逆賊!有本事下馬來戰!休要傷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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