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听了他說的話,殷洛的神色一下子相當古怪,連捧在手上的女乃茶都忘了喝,有種很想吐槽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感覺,「你是說……李書培對你有意思?」
「我可沒這麼說啊!」察覺到這種說法有多詭異,尹承一趕緊搖頭否認,「可能,只是可能而已。變成女性的時候,我有這種感覺,他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樣。就有種……」
「說起這個,我還一直沒問呢。」殷洛靈動的眸子里滿是好奇,「做女孩子是什麼感覺?」
「你自己不就是女生嗎?」尹承一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向她,「這種問題有什麼意義嗎?」
「誒呀,我一直都是女生,所以感覺不出什麼來嘛。你不一樣啊,突然從男生變成女生,會有什麼奇妙的體驗嗎?比如說身體變輕了,接電話時會夾著嗓子,坐下的時候下意識並攏雙腿……」
「說來奇怪,我好像完全沒在意這方面的事情,變成蜜麓一的時候,所有的認知都跟著轉變了。並沒有那種‘原來是男生,後來變成女生’的感覺,那具身體,是我從誕生那天起,一直使用到現在的——就是這種感覺。」
「欸?」殷洛遲疑了一下,「要這麼說的話,不就等于是……」
「不是你想的那樣。」尹承一好像猜到她想說什麼,解釋道,「就算變成蜜麓一,所有之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還是能記住的,只是沒什麼代入感。就像是用第三人稱看一部電影,而且沒什麼代入感。同理,變回男性的身體之後,我對之前的事情也都有記憶,只是沒有代入感了。」
「倒不如說,她和我完全是兩個人。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里,居然能做出那麼多瘋狂的事情來……」
回想起蜜麓一那些置生死與度外的操作,尹承一都忍不住寒毛直立,里頭但凡有一個環節走錯,很可能就報銷在那兒了。她和自己最大的區別就在于,一個是先想了之後再干,一個是干了之後再想。
不過,也得虧她的豬突 進,在踩著鋼絲走懸崖的危險行徑中,尹承一得到了大量原本不可能得到的情報。比如紫立方被收容在羽族人的「寶庫」中,而開啟寶庫的鑰匙,則是被一個來自人間的超能力者盜走;比如2077年的自己,成了讓世間一半人膜拜,一半人敬畏的超級大魔頭;比如紫立方並不是靠搶奪,而是靠贏得;比如……
由2077年,自己親口給出,關于火拳的警告。
————
一陣冷風吹起,金色的豐碑就在眼前。
殷洛也收斂起活潑的性子,捧著女乃茶,和人群一起慢慢向前走,不再多說什麼。這里明明是露天街頭,也沒有什麼人刻意來維持秩序,大家卻像有著某種默契般,保持著肅穆的氛圍。
將近兩周前的戰場中心,百廢待興之地,在重新修建的建築群落中,悄然豎起了一座紀念碑。並沒有任何官方出來為它背書,但,同樣的,它的落成也並未受到任何阻礙。它並沒有多麼高大,沒有凋像,沒有其他讓人矚目的提醒,只是修建在路旁。碑身呈現出一個穩固的三角形,上面銘刻著幾個字。
「無論結局如何,我曾經戰斗過。」
不知何時,網絡上有消息稱,這是給火拳設立的紀念碑——作為在這場大戰中唯一殉職身亡的超警,一並算上他之前幾年對社會做出的貢獻,故而享有這份特殊榮耀。只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次事件,民眾對超能力者產生了一定恐懼,很多人開始公然討伐當今的超警制度。
或許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官方並沒有明確說這座豐碑為誰而立。但,金色三角邊框上,那騰騰燃起的火焰圖桉,似乎已經無聲地說出了一切。
……
人群中,有啜泣的聲音。
循聲望去,殷洛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四十多歲。他打扮得很正式,穿著喪事才會用到的黑色大衣,手里捧著一束不知道從哪里買來的鮮花。他臉上的皺紋很深,每一寸都顯露著苦難對他的斧鑿,在這個稍有不慎,就會因為異能者戰斗余波而丟失一切的世界里,普通人的生活,並沒有那麼美好。
這雙幾乎被生活磨平的眼楮里,涌出淚水。
「他救過我……在之江大橋上,我還記得很清楚。」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周圍的人訴說,「當時我嚇壞了,我和我的孩子坐在車里,車門……被停在邊上的車擋住了。所有人都在逃跑、尖叫,門又打不開……」
「是他,是他救了我們!」
周圍的人似乎有所動容,紛紛開始附和,談論著自己與火拳的相識。
尹承一的心情有些復雜︰就算未來的自己給他定了性,成分很復雜,未必是個單純的好人,但……正如紀念碑上寫的那樣。
不管如何,他曾經戰斗過,確確實實給予了無數人幫助,這都是做不得假的。
有那麼多特意趕來悼念他的人,僅憑這一點,就算是巨大的成功。
「……」
似乎是被哀慟的情緒所感染,殷洛往他身邊靠了一點,主動抱住了他的手臂,將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說來古怪,如此親昵的動作,尹承一卻並沒有感受到多少情愛的要素,相反,充盈著一股對未來,濃烈的不安。
「至少,我比他們幸運一點……」殷洛瞥了一眼周圍的人,用略帶慶幸的語氣說道,「我知道,還有你在。」
「我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行。」尹承一笑著搖了搖頭,很自然地,握住了少女的收,「我不是神,也沒有他那麼冷靜,我想……總會有無法兼顧到的地方。」
「那就別想那麼多,盡你的全力就好。實在不行的話,也不要勉強……你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殷洛凝望著這座金色的豐碑,喃喃道,「總之,我不希望你也變成這樣。」
「如果永遠只有赴死之途可以選,對英雄來說,也太不公平了吧?你說是吧?」
————
眼角的視野中,長長的蠍尾辮一閃而過,尹承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並沒有和這里的大多數人一樣,換上代表喪事的黑色衣服,仍然穿著校服,徘回在人群中,默默凝視著這座金色的豐碑。她的手中握著一個信封,淺藍色,能看出被拆開過,封口已經變得很薄很薄。
正當尹承一猶豫要不要喊她時……
「班長——!」
殷洛也一樣看到了她的背影,落落大方地朝她揮手。
听到熟悉的聲音,班長轉過身來,長長的蠍尾辮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圓弧。
少女的臉上,似乎有過眼淚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