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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落跑的新娘(八)

寇冬這一夜都沒有睡著,翻來覆去思索最後這一句的含義。因心緒不寧,他索性連燈也點了,打算再搜一遍屋子。

結果燭火剛一亮,照片後頭眼楮的主人就及時來訪了。

寇冬︰「……」

這回是真的很氣了。

他從房間中尋模出一把小銀剪,刀鋒閃閃,正對著那雙黑色瞳孔。

默默在後面注視著他的眼珠飛快在眼眶里轉了兩下,寇冬居然從中看出了委屈的意味。

他不由得生氣地想,你委屈個鬼?

你特麼不是來監視我的嗎?

他默默又把手中的蠟燭舉起來了,作勢要燒。

眼楮︰「……」

眼楮迅速從畫布後頭撤走了,那地方又剩下了空落落兩處黑洞。

系統簡直服了,恐嚇游戲npc,這都是什麼騷操作!

寇冬才不管這些,把東西嚇跑了就成。他獨自盤腿坐在床上,仔仔細細又將線索理了理,為防止小女乃狗又上門和他鹿嗦還嗦繚纈職訓葡鵒耍樗踉詒蛔永鍰勺擰

窗簾並沒有拉嚴,從外頭傾瀉進來的月光慘白一片。

寇冬想起那些在內室下埋藏著的白骨。它們在那些珠寶的光芒照耀下……也是發出這樣的光。

他皺了皺眉,幾乎是強迫自己閉上了眼。

再睜開時,眼前猛地一暗。寇冬坐起身才發現,是管家將窗簾又拉上了。

天已亮了。

管家扭過身,恭恭敬敬沖仍在床上的寇冬道︰「該起了,少爺。今天這樣的日子,您可不能起遲了。」

雪白的婚紗就掛在一旁,裙擺層層疊疊,一直拖到地上。寇冬又聞見了那股糜爛的花的味道,好像那裙子是從花汁里浸泡了幾天幾夜的,讓人莫名反胃。

「早飯後我將為您梳妝,」管家低聲道,「您還有什麼別的吩咐嗎?」

沒有等到主人的回答,他徐徐退身出門,「既然這樣,請容我暫時告退——」

「——等等。」

寇冬忽然喊住了他。

管家重新直起身子,詢問地將目光投向他。

「您……?」

寇冬的手把玩著一枝花。那花是他從床單下拿出來的,花瓣里的花汁早已被擠壓的不剩什麼,殷紅一片。

他的手拿著那花,在管家眼前晃了晃。手腕是雪白的,手也是雪白的。嬌生慣養的貴族子弟,從頭到腳的皮膚都透著不見天日的蒼白。

「看見了?」他漫不經心道,「這花已經敗了。」

他手輕輕一拋,那花打了個旋兒,就落在管家靴子旁邊的地毯上。

管家卻連眼珠也不曾轉動一下,仍然直直注視著他。

「您的意思是?」

「我要新的花,」寇冬說,「馬上就要結婚了,我應該配得上新的東西吧?」

他指著窗外。就在那冷杉林的邊上,有低矮的玫瑰叢,新鮮的花骨朵頂著露水,顫巍巍在上頭晃動。

「我要最好的那一朵,現在要。」

管家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回答︰「听從您的吩咐。」

他的靴子聲慢慢遠去,寇冬趴在窗台上,用手肘懶洋洋撐著臉。他很快從窗戶看到了管家的身影,男人俯去仔細挑選,旋即用小剪刀小心翼翼剪下,捧在灌了水的花瓶里為他端上來。

寇冬眯眼觀察他動作,沒發現絲毫異樣。待管家回來復命時,他仔細盯著對方暴露在外的手和臉,也未發現異常。

也許是猜錯了?線索中那句「夜的盡頭」,並不是這樣的含義?

寇冬看了眼,任務倒計時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天。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往日讀檔的日子……

游戲系統︰【副本即將結束,玩家會采取何種方式逃月兌?】

寇冬也仔細地想了想,隨即發自內心道︰「色-誘成嗎?」

系統︰【……?】

寇冬︰「就比如我先月兌個衣服,然後讓他倆先去洗澡,我自己趁機跑路這種……」

先買點床上用具也成啊。

系統︰【……???】

臥槽這是什麼鬼玩法?

【請玩家注意,本游戲目前為「恐怖」歸類。】

寇冬嘆了口氣,很是悲慘地嚶嚶道︰「可是我只會戀愛游戲的玩法啊……」

他抹了把眼,更心酸了。

「哎,我看你們就是為難我小貓咪。」

前幾天眼睜睜看著他火燒古堡的系統︰【……】

唉。

就很假。

寇冬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扭身下樓吃飯去了。

就他所知,西方世界本應有一傳統,新郎新娘婚禮這一天不可提前見面,否則將帶來厄運。但顯然npc們都是不在乎厄運的,如今齊刷刷坐在餐廳迎接他。

寇冬光是看見他倆就太陽穴砰砰跳,盡量不去當兩人目光的交匯點。

小女乃狗卻仿佛根本看不見他眼神閃躲,獨自甜甜蜜蜜在他旁邊演感情戲︰「今晚,哥哥終于可以成為我的新娘了。」

他眼中含著熾熱的光亮,俯來,嘴唇觸踫寇冬放在桌上的手。

那手背如此白皙,像是凍牛乳。

寇冬的手向後一縮,沒有躲開——小女乃狗的臉跟著側了側,再緩緩抬起來時,深褐色的眼里含了細微的笑意。

「不要躲開我啊……哥哥。」

他的嘴唇也是冰涼的,簡直像是踫著了一塊冰。寇冬這樣溫熱的皮肉觸及了,不由得微微打個哆嗦。

小女乃狗的聲音又甜又膩,幾乎能從中間拉出絲。

「畢竟,哥哥是不想被外面的野獸吃掉的,對吧?」

他又一次提到了野獸。寇冬盯著他,隱約看見了兩顆小巧的犬牙。

「——對。」他最終說,沒有再挪動身體。

教父全程頭也未抬,獨自端正地坐在桌前品他那一杯紅茶,到了這時,方才將那杯子不輕不重地向杯盤中一放,冷冷道︰「吃飯。」

這是個號角,剩余的兩人也都重新拿起了餐具。

吃完飯後,寇冬借著收起餐巾的功夫,悄無痕跡模走了一把叉子。

如今這古堡里,他只剩下兩個地方沒有去——是兩個npc的房間。寇冬在兩人之間沉吟了下,最終選擇了小女乃狗,畢竟就目前看來,小女乃狗顯然是更契合惡魔的那一個。

他借著飯後溜食的名義上了樓,趁著無人注意便溜達著一路小跑去了子爵的房間。路過窗戶時,寇冬向下一看,就看見了穩如泰山守在門口的管家。

這時候還看門,太不地道了!

寇冬有點兒氣,待到伸手一推門,頓時更氣了。

臥槽,居然還上了鎖。

明明僕人房間都不上鎖的,這不是擺明了歧視麼?

寇冬嘟囔︰「一天到晚指責別國人權狀況,我感覺他們自己人權狀況也沒好哪兒去……還好我有遠見卓識,帶了這個。」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銀叉子。

游戲系統發自內心地打出了一個問號。

「看過諜戰片沒?」寇冬興致勃勃,「好多特-務都是拿這種東西開鎖的!」

系統︰【……玩家有相關技能?】

寇冬不是個游戲主播,怎麼還會這種偷雞模狗的?

玩家沉吟了會兒,回答︰「沒有。」

【……】

「靠運氣嘛,」寇冬說,一咬牙,「那一串鑰匙都掛管家腰上呢,位置有點兒尷尬,我實在不想去踫那地方……」

尤其那管家還是個布女圭女圭,外頭披著的不知道是誰的皮,想想都讓人惡心。

寇冬搓搓手,說︰「我試試。」

系統的心里滿是蒼涼。

玩家怕不是個傻的,這也能試的嗎。

銀叉子軟,極易改變形狀。寇冬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它擰斷了,在里頭試探性地擰了幾圈,不行。

他把鑰匙又掏出來,認真地哈了兩口氣,再往里一塞,擰來擰去——

系統終于看不下去了,冷冷道︰【建議玩家不要投機倒把,認真解題——】

一句話還未浮現完,忽然听見一聲極輕的「啪嗒」聲傳來,旋即門把一動,緩緩開了一道縫。

寇冬︰「!!!」

系統︰「!!!」

寇冬盯著自己的手,忍不住喃喃︰「臥槽,這特麼也行啊……」

系統︰【……】

它也想說同樣的話!

寇冬喜滋滋表揚自己,「真是神之手。」

于是他將門一拉,一頭鑽進去了。

第一個直觀的感受是冷。

冷的讓人骨頭縫兒都透風,不由得直打哆嗦。他的手模到了牆,上頭結了厚厚的一層霜。

子爵的房間,乍一看與其他人的房間並無什麼不同。同樣是高大的四柱床,一直綿延垂到床下的帷幔,柔軟華麗的地毯。興許是因為打掃過了,床上並沒有任何睡過人的痕跡。

床頭擺著一只鹿皮手套,像是被人把玩了許多次的。寇冬將那手套拿起來,便察覺出了不對——這並非是小女乃狗的手能戴得上的。

這時候的貴族手套,全都是由裁縫量著縫出來的,不可能不符合主人的尺寸。反而是套在他的手上,剛剛好。

看來是原主的物件。

這東西還放在床頭……

寇冬忍不住面露嫌棄,「噫。」

該不會是有什麼特殊用途吧,他趕忙將手套扔了。

小女乃狗的床下沒有鋪花瓣,卻也同樣有腐爛了的花朵味道。寇冬順著這氣味找了找,沒有找到花,反而在床下尋出了一個巨大的木箱,沒有上鎖。

他原本以為,這箱子中應當也是花,沒想到打開後卻看到了一片鮮紅,嚇得他一下子又合上了箱蓋。

……是什麼?

寇冬微微屏住了呼吸。他重新慢慢將蓋子打開,終于分辨出了那里頭的東西。

是肉。

堆滿了箱子的東西,是肉。

肉大塊大塊地堆積著,上面有被人切過的痕跡,旁邊還擺著尚未完全融合的冰塊,奇異的香味就是從這兒傳出去的。寇冬終于明白房間溫度為何如此之低了,若是高了,如何能保證這些肉的新鮮?

他閉了閉眼,心中想安慰自己這些是動物的血肉,但內心卻有更堅定的聲音反駁他——

不是的。

那些死去的僕人,他們只有皮和骨找到了,肉卻始終沒有尋到呢。

他喉頭有點兒泛惡心,忍著站起身時,就在那桌子上尋到了金盤與金餐具。拿近了一聞,也是相同的異香。

日日被這樣的鮮花腌漬著,就連死後,血肉也會散發出這股味道嗎?

寇冬聞了聞自己的身上。

他已經分辨不清楚,究竟是房間中的香氣……還是他身上的香氣了。

寇冬沒能在房間中滯留多久。他怕引起npc疑心,很快便從里頭出來,又去了廚房一趟。

他剛剛出現在樓梯上,神出鬼沒的管家便站在了大廳里,沖著他一彎腰︰「少爺,請您進房,該沐浴了。」

從溫熱的水池里邁步出來,管家已經用一張寬大的毛巾將他整個兜住,將滑膩的水珠悉數擦干。

隨即是內-衣,胸衣,寬大的裙撐,內裙,外裙。

偌大的裙擺從他身上垂下去,像是一朵倒扣在地上的花。

他被裹在雪白的蕾絲里,輕紗與絲綢緊貼著他細女敕的皮膚。修長的脖頸從那領口之上探出來,潔白的好像一捧雪。

他就是雪里堆出來的,呵一口氣都能融化了的。

管家為他穿上鞋,搭上最後的搭扣。早上摘來的玫瑰插在了胸前,頭紗遮擋了他的視野,眼前事物都變得朦朦朧朧,他坐在邊,微微垂首,儼然是一位完美的處-子新娘。

「請您先行等候……」

管家低低道,旋即掩上房門。他立在新娘身邊,手執著那一塊金懷表,只是手微微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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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冬在頭紗下發出了模糊的詢問,「管家?」

「沒事……」管家盡力說,聲音卻有些含糊,「沒事,沒事。」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委頓下去。寇冬猛地掀開了眼前的紗,下意識伸手去拉他,這才看見了管家手和臉上蔓延的是什麼——

全是細細的,白色的紋路。那些紋路簡直像是烙印上去的,如今都發著光,管家顫著手撫觸自己的臉,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哀嚎。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像個氣球似的鼓脹起來,好像有誰從那些紋路里頭插進了吸管,對著他使勁兒吹氣。他的四肢逐漸被吹的滾圓,嗓音也細尖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燙啊,燙——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幕,是寇冬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他下意識拿起床上的枕頭,往男人身上撲去,試圖為他減輕一些痛楚——然而這一步並沒有什麼用,管家哆嗦著倒在地上,渾身掙扎縮成一團。

「少爺,」他喉頭發出  的低響,「少爺……您、您的花——」

寇冬下意識向後一躲,以為他是決定殺死自己了。

然而管家卻用那只手,死死拽住了寇冬的腳。隨即,他拼命地探過身來,用盡身上的最後一點力氣,將戰栗的嘴唇印在寇冬的腳背上。

寇冬被管家抓的生疼,皮膚上烙下了青紫的印子。可他這會兒顧不得別的,只死死盯著管家的眼楮。

那眼楮哀傷極了,卻也透著死得其所的欣悅。他死死地把嘴唇留在主人的皮膚上,用盡全力落下了一個吻。

隨後,在砰的一聲輕響里,他徹底爆開了。

撲簌簌的灰燼落了寇冬一身。他的鼻間有花香也跟著驟然爆發開,鋪天蓋地的香氣甚至讓人感覺到暈眩。

寇冬的手猛地在床上一撐,察覺到了一個近乎荒唐的事實。

「系統。」

游戲系統沒有吭聲。

「……他愛我。」

寇冬喃喃道,近乎不可置信,「他愛我……」

「……」

「他把自己殺了,就寧願給我摘那朵花?」

那原不過是個試探。寇冬只是想知道,它們能否在日光下活動自如。

可管家……

管家並不是被他攻略的npc,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結局?

寇冬怔怔地在原地坐著,忽然听見門輕輕一聲響。走進來的人是盛裝打扮的子爵,他分明看見了地上那一灘灰,卻只是若無其事地笑著,朝他伸出手。

「要遲到了,」他道,「該出發了,我的新娘。」

樓下已經布置完全,樓梯上捆著一捧捧白玫瑰,花瓣厚厚地鋪積在地上。廳中擺了一張長桌,名貴的瓷器與珠寶一同熠熠生輝,蠟燭幽幽的光將大廳照的通亮。

不知是何處傳來的樂曲聲,純淨悠揚。

寇冬長長的裙擺拂起了細碎的花,他緩步走下樓梯,教父就在那里等待。

新娘于是將手搭上了教父的手,他們一同緩步走向不遠處等待著的子爵。子爵的手調整著自己的領結,面上透出絲毫不作假的欣喜。

教父的手也是冰冷的,慢慢把他的手握緊了。

「不要急,」子爵溫存地說,將寇冬的另一只手也拉起來,「我們有很多、很多時間。哥哥……」

他眼中閃著細碎的光,貼近寇冬的頭紗,手指撫觸著新娘的額發。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

「哥哥如今,連發絲也是香的。」

寇冬情不自禁打了個顫栗。

小女乃狗卻像是根本沒有察覺,仍舊環著他,專注地與他耳鬢廝磨。

「我從第一日見到哥哥,就在想象哥哥的味道了……」子爵微微笑起來,舌忝了舌忝自己的虎牙,這笑分明是繾綣溫柔的,卻從里透出了冰冷嗜血的意味,「若不是大人阻攔,哥哥早就該被我吃掉了。」

教父的眉頭擰起來,冷冷道︰「可以了。」

「好,好……」小女乃狗似是不甘心地嘟囔,仍舊拉著寇冬,「那就請新娘,現在親吻他的新郎吧。」

寇冬沒有動,他穩穩地站在原地,像是根本沒有听見這句話。

小女乃狗撒嬌似的說︰「哥哥……」

「這怎麼行呢?」

頭紗下面,終于傳來新娘輕細的聲音。他微垂著頭,隔著這層輕紗也能隱約看清他面上的紅色,「子爵大人,該是您來親吻我才對。」

子爵並沒有被這樣的話觸怒,相反,新娘的語氣反而讓他更加欣悅。他甚至笑得更深了,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好」,便將那頭紗揚起來,去尋找底下藏著的新娘的臉——

頭紗層層疊疊,一下子鋪蓋了整個視野。子爵沒有瞧見新娘已經打扮過的臉,反而瞧見了灑過來的什麼,猝不及防,教他猛地閉住了眼楮,感覺鼻眼都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他嗆了兩下,怒道︰「這是什麼——」

子爵的眼楮睜也睜不開,狼狽不堪,一個接一個地打起了噴嚏。教父本垂下眼,並不願見證兩人親吻的一幕,誰知再睜開眼時,卻只看見空中什麼粉末簌簌飛舞。

而原本站在面前的新娘,卻已經不見蹤影。

教父︰「……」

他的面容慢慢冷起來,四處搜尋,目光終于停滯在了大開的窗戶上。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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