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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已經吃完,空殼是塑料材質,周媽媽用力那麼一丟,兩板空塑料殼其中有一枚劃過周窈的臉,差點在她臉上劃出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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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麻正好走進廳里,看見這一幕,瞪眼︰「你干什麼?好好的打孩子!」

「你問她!」周媽媽正缺一個發泄口,整個人如同點燃的炸藥,「你自己問她都干了些什麼好事!」

周麻還愣著,周媽媽從地上撿起自己扔出去的空殼,拿給周麻看,「你看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東西!毓婷,毓婷!」

周麻接過,看看周媽媽怒不可遏的臉,再看向周窈一臉的平靜,那雙無波的眼楮里毫無情緒,像一汪死湖。

忽然想起那天歸南山出事,她出現在路口,撐著傘走到身邊給自己遮住,仰頭問「爸,你怎麼了」的那一瞬間。

周麻舒出一口氣,對周媽媽道︰「你先听听どど怎麼說,你問問她是什麼情況,你怎麼就確定一定是自己家里的?」

「從她房間書桌腳下掃出來的,不是她的還能是誰的?」

「那你也該把事情說清楚,哪有一進門就動手的?」周麻也急了,看周窈白女敕細膩的臉被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皺眉,「要是把臉弄破相了,以後怎麼辦?你辦事干什麼總是這麼沖動?」

「我沖動?」周媽媽氣道,「好好好,現在你們倆父女情深,我在家說話不管用!我為她好管教她,你反倒來說我!」

周麻打斷她,「別吵了!等下引來鄰居,你不嫌丟人?」

周媽媽指著周窈,「她都不嫌丟人,我還怕丟什麼人?!」

周麻瞪她一眼,轉向周窈,「どど……」他把手里的東西攤開,略有些猶豫地問,「這個是哪來的,那你媽說在你房間掃地掃出來的,為什麼會在你房間?」

周窈默了兩秒,說︰「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誰的?!」周媽媽激動插話。

周窈看向她,眼神冷了幾分,頗有些不想開口的意思。

「說不出來了吧?啊?我養你這麼大,不是讓你給我丟人的,都說你乖你乖,我看你是從小挨打少了,我和你爸為了這個家操持生計,你偏偏就越來越不學好,我看你……」

「——我說了不是我的!」

周窈突然一聲怒吼,沖著周媽媽瞪圓了眼楮,那雙一向平靜的眼,滿是冷然。

周媽媽一愣,周麻也愣了,周窈微吸一口氣,聲音剎那又沉澱襲來,「你要是想知道,等事情解決完,我一個字一個字告訴你。」

說吧,周窈不想再和她多說一句話,提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周媽媽從怔愣中回神,被女兒這樣吼,臉上無光,氣急攻心,哪能就此罷休,伸手就去抓周窈的胳膊。周窈狠狠一甩,扭著身掙開,兩人各自撞上兩遍的桌角。

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和爸媽頂過一句嘴的周窈,第一次反抗周媽媽。她帶著敵意和冷漠的眼神看得周媽媽一愣。

「你要想知道,到時候自然會知道。」周窈頭一次像個叛逆少女一樣,轉頭就走,「別煩我。」

周媽媽愣了半天,沖去她房間就要繼續算賬。

「你敢跟我動手?啊?我辛辛苦苦養你就是讓你和我動手的?你給我起來,今天不把事情處理清楚,你別想好過……」

周窈懶得再理會,把桌上的幾本書往包里一掃,背起包就要走。

周媽媽見她要走,追著怒罵︰「你要去哪?啊?……是不是要去找十三?」她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什麼,扯住周窈的手臂,「是不是十三?是不是?你們兩個從小黏在一起,現在也是,你說,這藥是不是因為他吃的?!」

周窈冷冷看著她,「不可理喻。」

扔下這四個字,她甩開周媽媽的手,快步走出家門。

周麻在後面心急如焚地叫她,跨出門檻的時候,周窈的腳步頓了一瞬,但最後還是沒有停下。周麻想去追她,奈何被周媽媽扯住。

「讓她走!你讓她走!她現在翅膀硬了,長本事了,學著靠男人,跟家里逞脾氣!你讓她走,永遠都別回來——」

周窈坐在巷子外的公交車站的座位上,十分鐘後,陳許澤穿著一身冬天的睡衣,連件外套都沒披,就那麼急沖沖趕來。

周窈晃蕩的腿停住,皺眉,「你怎麼穿這麼少,要著涼的。」

「知道要我多穿,你自己怎麼不多穿?」陳許澤看她身上一件底衣一件薄外套,眉頭皺得比她更重。

沒有二話,陳許澤朝周窈伸出手,「走吧。」

周窈將手遞到他的手掌里,但說︰「我不想回家。」

陳許澤嗯了聲,「不回去。」

沒有多問。

陳許澤沒有問她和家里發生了什麼事,周窈沒有問他要帶自己去哪,兩個人在冬夜里默契前行,一前一後,相差半步距離,偶爾胳膊撞到,她的棉衣和他的棉衣,摩擦出細微的聲響。

陳許澤帶著周窈,從另一邊巷子,繞了一大圈,回了陳家。

陳家上下好幾層,房間多得是,但陳許澤偏偏把床鋪全部換成新的,讓周窈誰在自己床上。而後,他在地上鋪了一層干淨的地鋪。

「睡地上不冷嗎?」

「家里有暖氣。」

周窈怪道︰「別的房間不能睡麼?」

陳許澤想了想,說︰「我習慣自己房間的味道。」

她想問的是,她睡別的房間不行嗎?他沒能理解意思,答非所問,她也就懶得再問一遍。

安頓好,但兩個人都沒什麼睡意。洗漱過後,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在地板上的地鋪里,相互閑談。

周窈把事情經過給陳許澤一說,說到後來,陳許澤起身去外拿了藥膏,要給她擦臉。

「干什麼?」

「臉不是被劃到了?」他說,「省得留疤。」

「沒破,只是劃了一下,當時有點疼,現在已經沒感覺了。」

不管她怎麼說,陳許澤堅持要給她擦藥,她只好順從。

陳許澤的指月復沾著涼涼的藥膏,擦在臉上,輕輕揉開,細膩又舒適。只是他做事專注,眼神一直盯著她臉上那一塊,仿佛視線里再沒有別的東西,呼吸近在咫尺,清淡薄荷般的氣息輕拂在她的臉頰上,莫名的,原本涼膩下來的「傷處」,突然又泛起了熱。

擦了許久他都未停,周窈有些尷尬,「還沒好嗎?」

「再等一會。」陳許澤正經道,「這樣才好得快。」

「……哦。」

他說是便是,周窈習慣了,很多小事,一般不會反駁他的意見。

終于,藥膏擦完,周窈已經坐到陳許澤的被鋪面上,兩人盤腿對談,繼續說起先前的話題。周窈把周媽媽的話簡單復述,笑得有些失望,「她認定了是我的,就是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呢?難道我在她心里,就真的一點都不值得信任嗎?」

「她甚至還說我和你……」不小心提到和他有關的那句,周窈一頓。

陳許澤哪會不明白,眼里閃過暗光,「她說你吃藥,是因為我?」

周窈微微低頭,「反正她的意思,我們現在都不是什麼好人。以前從沒听她說過什麼,現在卻來說我們天天黏在一起,要是你爺爺女乃女乃那個時候,听到這些話……」

「無所謂。」

周窈一頓。

陳許澤看著她,道︰「反正遲早會是我。」

周窈滯怔著,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臉唰地爆紅。他補了一句,「不過我不會讓你吃那種東西。好像很傷身體。」

臉紅得可以烤番薯,周窈深呼吸,咬著牙抬手重重打了他一下。

陳許澤反倒笑了,撥了一下她的頭發,「知道的,我們是高三生,不早戀。」他收起手,「好了,我不說了。你到床上被窩里去,早點休息。」

那一天夜里,他們逛了很久,聊了很多。

她對他好,不是因為同情,他對她好,不是因為愧疚。如此就已經足夠。

他們約好要一起走出這條長巷。

相伴十八年,又何懼等待這區區一百多天。

鬧了大晚上,周窈著實累了,不僅身上疲倦,心里更是累得慌。躺進被窩里,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陳許澤側躺著,朝著床的方向,周窈也習慣側躺睡,正好對著他。

他們一高一低,面對面,寂靜的夜里只听得到彼此之間輕微的呼吸聲。

借著暗淡的月光,陳許澤細細打量床上周窈的睡顏。安靜,寧和,美好。

許久,陳許澤將右手握成拳,抵在自己唇邊,踫了踫食指和中指突出的指節。而後,他將手伸至周窈面前,被他唇瓣踫過的指節,又輕踫她的雙唇。

握拳的吻輕柔而鄭重,就像他對她。

周窈人生中最大的兩份痛苦。一份,來自于她的父母親,而另一份,源頭卻是因為他。

這種感覺,誰都不懂。

世界上的感情大多庸俗,但他們之間並不。

周窈和陳許澤是不一樣的。

愛人,摯友,親朋,

所有的一切,他們都曾體驗,都曾擁有。

如果問陳許澤,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

「我們的感情是,燦爛的,永恆、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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