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
那句尾附帶的笑臉小黃人表情莫名的令人通體生寒。
可蘇曜轉念一想,這不過是作者對編輯開玩笑,隨後編輯也回復玩笑式的劇情對話。
這樣很符合小說編輯的風格。無時無刻都在推演劇情。
接下來就該是說‘看,這樣是不是很有氛圍?’之類的。
或者說為什麼不打算寫下去了。
但蘇曜等了好幾分鐘,香煙都續上了第二只編輯仍沒有補充第二句。
「哈•••」
蘇曜揉了揉太陽穴。
到底是怎樣呢?
會因為這樣一句怪怪的回復而陷入焦慮,未免太過難看。
正當蘇曜打算回復時,編輯的消息過來了。
那種悚然的感覺又來了。
蘇曜的故事只寫到回到這邊,根本沒給他看過也從沒寫過後面的事。
沒有回復了。
連他的頭像都變成了灰色。
連續發了好幾條消息也猶如石沉大海,打電話過去直接顯示對方忙。
蘇曜連思考都來不及,在手機上打車過去。
他知道編輯在哪上班。之前見過面,如果那邊的世界和這邊的通通對應,就不該有錯。
「沒有叫這個昵稱的編輯在這里上班啊?」
「不信你自己在我們平台上查,那上面有所有現任的編輯名單。別沒事找事。」
「•••」
可蘇曜等到所有人來上班,闖進去好歹問了,得到的結論是沒有。
也按他們說的上網去查了,名單里確實沒有一直和自己聊天的編輯。
那出版的文章呢?
也查了。
沒有。
就仿佛從來沒發表過,哪兒都找不到自己的文。
「•••」
點燃香煙,蘇曜有些失神的走在路上。
回想和他聊的內容。
好像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那樹也許是自己,但並不重要。
那是存在于未來的某一個結局,就好比曾經的自己經歷了無數壞結局。那只是壞結局中的一條分支。
‘她’,之前沒能明白她到底是誰。
現在也差不多明悟了,也許便是未來的優夜。
為什麼到現在全都一同消失呢?
很簡單,如果換做是未來更強大的自己要來干涉當前,處于現在的自己想要阻止更強大的自己,有一個非常簡潔不費力的方法。
嗯。
讓自己消失就行了。現在的自己都不存在了,又何談未來的自己。
遺忘?
夏弦月正在經歷那種事,或者說已經完成了。
她已經不記得優夜,不記得很多事。
被時間否定?
是說做了太多違反時間的事,所以干脆不承認自己該存在麼。
「嗡嗡。」
電話響了。
「•••」
「阿曜•••」
「你•••在哪兒?」
是帶著哭腔的詢問。
她現在很需要自己。
遺忘?這根本不像是遺忘的樣子。
臨回家前去買煙,店主也憑著記憶給了自己經常買的冬蟲夏草。這沒什麼問題。
看看停在路邊的車,窗戶上倒映著自己的臉,自己好好的活著。
真的覺得很累。
可是什麼也不能表現出。
夏弦月沒了筆記,被自己刪除掉了筆記。她已經忘記了。
她現在只是剛失去唯一的親人的可憐的家伙。
是在安慰她?
還是說汲取她的溫暖反哺自己?
想,這兩者大概都沒什麼差。
因為可以做的事全都做了個遍,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麻木自己的事可做。
所以只好用低級趣味來麻痹自身。
是說,不分時間,呆在家里,和她一起。
誰都不抗拒。
誰都喜歡這樣沉淪。
她可以慢慢地打起精神,自己也可以跟著她那日漸元氣滿滿的笑顏恢復些許精神。也許。
到底是又過了多久呢?
半個月,還是一個月。沒關注時間的想法,自然也記不清。
只是和之前一樣很平常的和她睡在一張床上,夢境世界又來了。
只不過這次的光景不是樹,也不是布滿藤蔓的世界。
和自己入睡前的地方一模一樣,還是自己的家。
但又有些許不同。
自己坐在地上,月復部趴著一具尸體。沒有腦袋。
頭,在角落里。
是蜷縮在記憶角落里的久遠記憶。
腦袋像皮球那樣圓滾滾的咕嚕咕嚕滾向牆邊,和牆稍稍撞了一下又回彈一點距離。那雙瘋狂的童孔注視著自己。
蘇曜還記得,這是夏弦月起初來找自己,自己那時候還疲于和優夜周旋,一心想要拒絕她。
結果被推倒在地上,隨後•••她便被殺了。
可這里沒有怪物,只有自己和她的尸首分離的尸體。
到這種夢境里來有什麼意義呢?
「啪嗒。」
推開她的尸體,很奇怪,在夢里自己的兜里有香煙。點燃去吸和現實中的感觸也沒差。
手上全是血,臉上也有。
吸了半只煙,蘇曜默默地起身,去牆角把那頭顱的眼楮合上。搬過來,和她平放的尸體勉強合在一起。
如果沒有那些血,看起來•••說不定只是像睡著了。
注視著這幅恐怖的光景,蘇曜換了第二只香煙走出大門。
外邊晴空高照,但是見不到一個人影。樓下也是霧蒙蒙的一片。就好比在游戲里到了邊界,是沒有設定過的內容什麼也沒有。
想下樓,但無論下了幾個樓梯,樓層都沒變化。
出不去,只能再回到有尸體的房間里。
注視,吸著香煙。
天是會黑的。
強烈的光線隨著時間延後,一點點變弱,直至被替換成月影。
蘇曜沒開燈,只依然坐在沙發上。坐了太久,腿已經開始有些麻木,香煙已經是最後一只。
「•••」
在香煙火星忽閃時,終于有不符合常理的事發生。
是親眼見到。
從夏弦月的尸體里爬出黑色的東西。
先是只有輪廓,如同純粹的影子從地面爬起來,遲鈍的四處張望。
緊接著先是從腿部開始,一點點有了皮膚的顏色,直至臉部。
那雙童孔,保持沒合上雙眼時的瘋狂,筆直的盯視蘇曜。
「為什麼?」
她說話的聲音和夏弦月一致。
「唯獨是我就不可以?」
「做了那麼多事,就無法接受我。」
「憑什麼?!」
「明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卻把我當小貓小狗一般?!」
「我是那麼愛你!什麼都願意做•••」
她掐著了蘇曜的脖子。猙獰的面孔和蘇曜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呵呵呵,嘻嘻嘻——」
「把阿曜在這里殺了,之後我再死掉,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
這不是她。
因為知道不是她,所以蘇曜可以反過來扣著她的手,不管會不會傷害到,直接用可能會掰斷手指的力道扣開她扣著自己脖子的手。
「你不是她。」
「如果是她的話,是寧願傷害和委屈自己也不會這樣對我。」
「呼呼呼。」
「真會說。」
她捂著手,惡狠狠的瞪著蘇曜,又笑了,「我當然不是她。她已經被你害死了呀!」
「我只是繼承她臨死前的執念,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
「你都不想彌補她的嗎?」
「一點都不在意我的死活嗎?」
她力氣比不過蘇曜,但發現蘇曜沒有進一步限制她,直接跑到廚房拿出菜刀。
「嘻嘻嘻。」
「說是不在意,但是完全不會對我下殺手。」
「果然•••」
「是喜歡我的吧?」
「那就和我一起去死吧!」
「•••」
她說的確實沒錯。
「噗呲——」
「呃、咕——」
她被刺中了,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月復部。那並不是刀,只是用來撓癢癢的抓癢耙,倒過來的把手很尖銳。很長,直直的穿過她的月復部,穿透了。
「阿曜•••」
「真的、很•••咕,討厭我呢。」
她也會露出絕望的表情,也會掉眼淚。
就這樣倒在剛才爬出來的身體邊上,有如同倒放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和原本的尸體一起。
「啪嗒。」
蘇曜撿起煙灰缸里有半截的煙蒂點燃,沾滿鮮血的手按壓打火機時滑了兩次。
「說錯了。」
「並不討厭,只是想•••要是那女人知道有個這樣的她的盜版,我還猶豫不決,那才是會被嫌棄。」
可以去否定她的真實。
因為夏弦月絕不會拿刀捅向自己,那人•••要真的什麼時候有這種魄力,也不至于十年後還會惦記自己。
「嗡嗡。」
手機在哪不停振動。
想去找的時候,意識清醒了。
邊上蜷縮著依附著自己把自己當抱枕使用的蠢女人。
手機在床頭櫃上。
連回復他的興趣都沒有。
已經明白了。
很早以前就有點錯覺並不是錯覺,真的有人坐在觀眾席一直注視自己。把自己當小丑。
「•••」
還沒天亮,試著輕撫她的腦袋。
「•••阿曜?」
看樣子是被動作弄醒了,睡眼朦朧的看了自己一眼。
「還早,接著睡吧。」
「嗯。」
她莫名的親了蘇曜臉一下,又把臉朝蘇曜的胸口埋的更深了。又睡了。
而蘇曜的夢境世界還在繼續。
從經歷中最開始的她被優夜炫下頭,到吊燈。每一處都會有影子爬出來。
一直到最後。
見到夏弦月獨自彈著吉他,淌著眼淚。
不是尸體。
是確實存在的人。
可這回很奇怪,即便蘇曜走到她面前,也像是被無視。
她依然默默的彈著吉他,一遍一遍演練星之所在。直到熟練。
拉來了林小彎還有夏涼真她們,終于在鏡頭面前露出笑顏。
「阿曜不用擔心我,我有最好的閨蜜。」
「還有麻麻•••」
「星之所在,我也會彈了。雖然還有些拙劣。」
「•••」
「我滴乖,你怎麼又笑著笑著哭了,要我說就拿這視頻給蘇曜那小子看好了,讓他內疚一輩子。」
「不要•••」
「•••」
那是自己不知道的幕後。
在成像之前,錄制失敗的無數次。
是夏涼真和林小彎無可奈何的陪著她演練。最終才有了充滿歡聲笑語看不出強顏歡笑的視頻。
她從那之後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但從沒對自己說過任何。就那樣活到了七十歲。
沒有頹廢。
她繼承夏涼真的事業,發展的更好了。把權力下放後又去環游世界,去維也納音樂節上奪過大獎。
去珠峰拍下過登頂的照片。
有無數男性被吸引,想要和她認識。但都被禮貌的拒絕了。
•••
孩子,收養了小白。
蘇曜仍然被無視著,只能見著已經年老的她和收養的女兒對話。
「為什麼麻麻不找一個男人呢?」
「如果是麻麻想給我找一個爸爸,就算生了新的弟弟妹妹我也不會介意。」
「麻麻是對男人不感興趣嗎?」
「•••」
夏弦月只是微笑著搖搖頭,看向遠方,「很快,就能見到了。」
「喔?麻麻是有意中人咯?」
「•••」
盡管小白想知道,但是夏弦月什麼也沒說。
一直到老死也沒說過。
她老化的尸體,有不少皺紋和斑點的尸體也爬出了影子、
但這回影子沒有發狂,也沒有要殺掉蘇曜。
「阿曜。」
「真的見到了。」
「•••」
「嗯•••謝謝你,只是丟掉了影子。」
「請殺掉我吧。我只是不該存在的東西,見到,就已經滿足了。」
是影子,平靜的坐在蘇曜身邊,乞求沒被無視的蘇曜,親手殺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