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維耶爾神父的談話是在課間進行的。
「你說有關于夏尼夫人的重要情報?難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小貴族嗎?」
維耶爾搖頭︰「不,我不打算說這件事。」
「為什麼?」
「她的身份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有意思。瑪麗把羽毛筆放回原處,雙手交握,等著對方交待真正的目的。
「王儲忽然宣布要節食和鍛煉。請允許我大膽猜測,這與您有關?」
神父微微低頭,露出玩味的笑容。瑪麗不禁屏息——她沒有見過對方的女裝,但能想象那會是如何驚艷。
「我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
「好。不過,關鍵不是您是不是真的與此有關,而是國王是否認為有關,我說的對嗎?」
仿佛要讀出每一個細節一樣,瑪麗的目光牢牢鎖在維耶爾秀氣的臉上。她和漂亮神父有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從來都是點到即止,沒有這麼直白過。
維耶爾繼續︰「王儲能夠正視自己的缺憾,並為了修正它而進行努力,國王當然會高興;但如果他也和我一樣,認為您對王儲有莫大的影響力,您猜怎麼著,他是會更加喜歡你,還是更加疏遠你?」
「你我都知道是後者。」
「而您和我都知道您樂見後者。」
瑪麗默認了。
「我始終在觀察您,並且自認為比許多人都了解您的想法。唯有一點,我至今無法下結論,甚至連傾向的答案都沒有。您對法蘭西到底怎麼看?您的種種行動,只是為了在法蘭西過上舒適的生活,還是為了給哈布斯堡王朝添磚加瓦?」
「我在嫁到法國之前,就已經當眾宣布放棄奧地利國籍和哈布斯堡的繼承權了,如果你還記得的話。」
「假使您想重新入籍,維也納又怎麼會反對呢?」
瑪麗沉默一會兒。月兌離法國王室以後該何去何從,她原本也沒有明確的計劃。也許她會跟郎巴爾一起,到英國去,但回到奧地利也不是不可能。甚至可以去新大陸。美國獨立以後,除了南北戰爭,美國本土就沒有被其它戰火波及過。也許她會想辦法回一趟中國,不過定居的可能性不大。無論去哪,都是遠期的事,所以她們並不著急策劃。
然而,不知何時飄來的種子在她心中扎根發芽,漸漸改變了她的想法。
但她應不應該對對方坦誠?
片刻,她請他坐下。
「現在我要說的話,是對一個朋友說的。我不希望在與朋友談心時,對方還要站著。」
神父一愣,終于還是依言。
「老實說,我的確對成為法蘭西王後不太感興趣。你恐怕也已經發現了。但不會再這樣了。接下來,我將會盡我所能,回到凡爾賽宮。」
「為什麼?」
「誰不喜歡權力呢?」
「您說要同朋友談心。如果您打算跟我繞圈子,那麼我也只好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听了。」
瑪麗笑了,「好,不繞圈子。」她深吸一口氣,「自巴黎之行以來,我去了哪些地方,你都是知道的。」
「很難想象一位貴夫人會對那些地方感興趣。」
「可我還是去了,而且我看到了。我看到他們的生活是多麼艱難——不是書上寫的,也不是別人傳言的,是真的用雙眼確認了、親身體驗了。出于某種原因,我甚至可以預測,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他們的境地只會變得更糟。」
維耶爾皺了皺眉,點頭︰「好吧。從王儲身上,我的確看不出明君的潛質。」
「如果是旁人,也許還可以告訴自己,總有人會幫助他們的。但同樣處于某種原因,我知道‘那個人’不會出現。不是自戀或者自大,我是最可能改變這種局面的人……也許有我參與之後,事情甚至會變得更糟,但無論好壞,改變的機會,也只在我身上。」
「我明白。因為您是王儲妃,未來王後,而您恰巧又看到了這一切。除了您,很難再有人像您一樣既有意願、又有機會。」
「……嗯。」
和聰明人說話總是這麼省事。雖然說得不全對。
這番話,她對郎巴爾說過——或許只有她是真正能理解背後原因的人。她也曾感受過這種沉甸甸的責任感,但以她的身份,若想要掌握權力,就只有成為國王的情婦一途;但老國王日薄西山,而小路易對找情婦也不感興趣;何況,還有她自身的道德坎要跨過。所以她做了自己能做且擅長做的︰搞實業,提供就業機會,用賺來的錢幫助窮人。
而瑪麗不同。她的出身和地位,使她擁有通向權力的快捷通道。
「這條路很艱難。」維耶爾說。
郎巴爾用的則是「危險」。在維耶爾看來,瑪麗獲取權力不過是有些難度,而只有兩個未來世界的女人知道,這簡直是在懸空的鋼絲繩上跳舞,而下方滿是利刃。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瑪麗鄭重表態。實際上,和神父談話的過程,也是決心的一次再確認。
維耶爾望著王儲妃藍寶石一樣剔透的雙眼。她的臉頰還擁有少女的圓潤,神情卻堅毅沉穩。他忽然起身,月兌帽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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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您。我……支持您。」
「你不會告訴國王陛下嗎?」
「誰在乎國王?」維耶爾眨眨眼。
瑪麗仿佛不意外︰「有人告訴我,你是國王的密探。」
「我是。因為某種原因,國王機密局仍然保留著我的職位和薪水,但我們之間已不存在信任。在看到他們對叔父的所作所為後,我怎麼可能還會為他們效力?而他們最想做的事恐怕是殺我,以免我哪一天也心血來潮地把國王機密局的腌h事捅出去,」他攤手,「可假如我死了,我叔父會讓他們很難過。」
「你的叔父?在英國的那位劍術高手?」瑪麗心中已經猜到了答案。
「或許您听說過他的名字。他就是騎士迪昂。」
瑪麗在凡爾賽宮時,騎士迪昂是個經常被提起的話題。甚至有賭局開盤,賭迪昂的性別到底是男還是女。但是迪昂拒絕檢驗。無論檢驗結果如何,這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羞辱。于是,這位傳奇的女裝騎士,在當代人心中,一直是一個充滿奇趣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