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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滾了近一個月後,離婚傳言的雪球從最初的零星雪花,逐漸變成了佔據整個凡爾賽宮的龐然大物。

承受最大重壓的瑪麗卻仿佛充耳不聞,過著她普通的日常。

王儲越發愧疚了;他又做了一個精致漂亮、略帶中國風的盒子,其中他親自打造的鎖是精華部分,比上一個還要華麗復雜,且只有按照正確的步驟操作才能打開。但除此之外,這個羞澀少年缺乏面對的勇氣,越是心虛他就越是忍不住逃避。

瑪麗身邊的人幾乎都在為她著急;家庭教師維耶爾神父倒是不太一樣。

「您的態度,讓我有兩種猜測,」兩人對對方的真實性格已是心照不宣,神父說話也越來越大膽,「第一是你早有妙計,確定能夠挽回陛下的心。第二麼——你巴不得早點離婚,離開凡爾賽宮。到底是哪一種呢,我的殿下?」

瑪麗挑眉不語。

而巴黎之行也近在眼前。

9月15日,為迎娶瑪麗•安托瓦內特而特別訂制的四輪馬車時隔4個月後再次派上了用場。在10輛馬車的陪伴下,它載著王儲夫婦離開凡爾賽宮,向18公里外的巴黎市駛去。

沒等車隊的尾巴離開視線,閑人們就開始了交頭接耳。

「听說陛下原本準備讓30輛馬車隨行的。」

「我還听說原定在巴黎停留3天,造訪至少8個地方,公開接受民眾歡呼至少4次。」

「那現在呢?」

「就1天,晚上就回來。」

「這麼快?」

「只拜訪盧浮宮和聖母院,連杜伊勒宮和巴黎市政廳都不會去。公開露面只在聖母院門前1次。」

「上帝啊!她該不會是法國歷史上待遇最差的王儲妃吧?」

是不是待遇最差的王儲妃瑪麗不知道;但至少現在,還不是最不受歡迎的。

巡游路線是固定的,並派駐警衛駐守,巴黎民眾事先就知道王儲夫婦將會經過什麼地方。騎兵開道的車隊從進入巴黎市區開始,道路兩旁就出現了攜家帶口等待一睹王儲妃光彩的市民,並且越來越多;

快到市中心的時候,太多的喧嘩、歡呼、口哨幾乎淹沒了馬蹄聲,擁擠的人群爭先恐後地接近警戒線,巴黎警察必須手拉手圍成人牆才能阻止他們。好幾次防線失守,人潮從缺口涌入,熱情地擋在馬車前,歡呼著揮手。透過大大的窗戶,這些情景全都落到夫婦眼里;小路易只顧抿著嘴、低著頭,目光左右游移,雙手攥得緊緊的;他不喜歡接受眾人的矚目,渾身都不自在極了。瑪麗只好向人群點頭示意,或者招手,來滿足公眾的期待。每次停下都幾乎要四十分鐘才能恢復通行。

熱潮在聖母院前達到最高峰。在大教堂前的廣場上,兩人相攜走下馬車時,向人群招手時,歡呼聲差點震破他們的耳膜。

「vivedauphin!」

「vivedauphine!」

「vivefrance!」

這樣熱烈的氣氛遠在瑪麗的預料之外。她知道巴黎人對她持歡迎態度——這些都表現在報刊上了。這種歡迎的背後,是期盼和希望。對于路易十五的統治,人們的不滿情緒持續發酵;他曾備受眾人喜愛,但這些好感已經被揮霍殆盡。如今人們厭倦、憎惡了他,卻不能在報紙上、書刊上光明正大地發泄,只好將希望寄托在未來國王夫婦身上,並大加吹捧贊賞。

而他們越是熱烈,瑪麗就越是冷靜。

有一個良好的聲望基礎固然值得高興,但假如這樣的「聲望」只來自不牢靠的期待,就值得警惕了;這座城堡甚至不是沙子築成的,而是泡沫吹起來的。

越是容易為了虛幻的假象興奮激動的大眾,反過來,也越容易為虛幻的流言所煽動。

這些歡呼著「萬歲」迎接瑪麗王後的人們,二十年多後同樣歡呼著「萬歲」,將同一個人送上了斷頭台。

諷刺的是,一開始,他們大聲稱贊瑪麗並不具有的「高貴品質」,到後來,他們則大聲討伐瑪麗並不犯下的「滔天大罪」。

僅僅是大革命之後不到六十年,回顧那段往事,法國學者就已經無奈地發現,路易十六也許是歷任法國國王中最溫和仁慈、最傾向革命、最同情平民的;而瑪麗王後除了因精神上的不如意而追求奢華服裝之外,並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過錯。假如他們只是民間一對富足的夫婦,也許會成為別人口中的和善可親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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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那個位置,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和性格,或許就是他們最大的錯誤。

巴黎大主教博蒙特帶領著聖母院內里神父和修女,早已在門外恭候多時。

博蒙特手指沾沾聖水,向夫婦倆輕灑,施以祝福;而後引導他們進入這座在中國家喻戶曉的天主教堂。莊嚴的彌撒儀式之後,在上帝的見證下,瑪麗向教堂交付了善款,被博蒙特夸得天上有地下無。

而後就是參觀了。自動工開始,到瑪麗的時代,這座宏偉壯麗的人類藝術瑰寶已經見證了接近600年的風風雨雨。

歐洲人在教堂上花費的熱情、精力和錢財能令中國人大吃一驚。中國也有千年古剎,但像聖母院大教堂這樣,持續180年、歷經18任巴黎主教和4位建築師、不間斷地投入人力物力的,鳳毛麟角。

至于著名的《巴黎聖母院》,故事發生在15世紀、即3個世紀之前,不過成書要晚得多;此時維克多•雨果還沒出生呢。

大主教滿面紅光,滔滔不絕地介紹聖母院大教堂的光輝歷史︰哪位國王在這兒加冕,哪個大會在這里召開,哪位貴冑在這兒下葬。

「貞德,我們的奧爾良少女,就是在這兒獲得公正的審判的。」

大主教以手撫胸,意味深長地說明。

瑪麗曾經在報刊上看過一首熱情洋溢的小詩,詩里將她比作貞德,一個捍衛法蘭西民族的希望;博蒙特說不定也看過。

她假裝听不懂的樣子。

聖母院的鐘樓相當有名氣——《巴黎聖母院》的另一個譯名就是「鐘樓怪人」。

當大主教告訴他們每一座鐘都有一個名字,而且都以聖徒的命名,並一一介紹每一座鐘時,瑪麗心里默默吐了個槽。

「我榮幸地告訴您,這座鐘名叫‘瑪麗’。」

「…………哇,我也很榮幸。」

王儲高興起來︰「有叫路易或者奧古斯特的嗎?」

「很遺憾,我們暫時還沒有得到這樣的殊榮。」巴黎大主教不是世襲的,能做到這個位置的人不會卻了老辣圓滑,「不過我們有幸珍藏了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的雕像,稍後我將會邀請您前往觀看。」

最大的鐘、也是音調最低的鐘是最後介紹的,叫做「以馬內利」,正是小說里卡西莫多敲的那一座。瑪麗看著與迪斯尼動畫如出一轍的熟悉場景,忍不住問︰

「請問平常誰負責敲鐘?」

要是真有個卡西莫多那就是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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