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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不知道吳星宇是怎麼強行接受孫之聖的告白的,反正兩天以後他們倆的微信頭像變成了情侶款。

蕭肅還等著吳星宇來跟自己報喜, 誰知這貨老房子著火, 大概是燒得太盡興了,壓根把他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紙糊的兄弟情真是不堪一擊。

而狗血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榮鋃,則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無所知,不知為何大家不約而同地忽略了他, 所以當榮夫人高高興興在家給他置辦聘禮的時候, 他還在茜城兢兢業業地開展著自己的本職工作。

很快, 海警的鑒定報告出來了,船廠對tiger號的殘骸進行了細致的拆解, 發現了一個疑點——引擎的潤滑油里含有大量的鐵屑。

漁船引擎為了減少磨損需要加潤滑油,而潤滑油使用一段時間後會溶解部分機械摩擦產生的鐵屑, 產生油泥。正常情況下只要定期清洗換油,油泥中的鐵屑的含量不會太多,對引擎並沒有致命的傷害。

然而tiger號引擎中的油泥鐵含量卻非常驚人,一旦發動機超負荷運轉,機械摩擦增大, 極易產生局部過熱,使配件熔解變形, 導致爆炸。

案發當日,tiger號被海警船追擊,不得不全速逃亡,發動機負載在短時間內超過額定功率, 潤滑油中過量的鐵屑令機械溫度急劇升高,最終導致引擎起火爆炸。

所以,那天讓tiger號爆炸沉沒的主要原因,除了海警的艦炮,還有發動機里過量的鐵屑。

也就是說,即使當日海警沒有追上他們,在行至一定距離後,一旦他們試圖提高航速,船還是會爆炸。

他們根本到不了越南。

「這到底是意外的巧合,還是人為的故障?」深夜,蕭肅在臥室里瀏覽船廠發回的報告。

榮銳正在給大王喂食,黑襯衫衣袖卷至手肘,露出精壯的小臂。他一邊嫌棄地撒著菜葉子,一邊說︰「船廠的結論,tiger號是好幾年船齡的老船了,如果發動機保養不好,油泥鐵含量超標也算正常。」

話鋒一轉,又道︰「但我覺得不對,阿虎十幾歲就開始跑船,是老手中的老手了,這些年他被警方通緝,隨時準備跑路,怎麼可能對保命的船只疏于檢修?」

蕭肅抬頭︰「所以,還是有人給他的船做了手腳?」

榮銳手肘搭在玻璃缸上,抬眼與他對視,道︰「就像我們先前猜測的那樣。」

方卉澤的plan b,他在打給阿虎最後一個電話的時候,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後路,金蟬月兌殼,詐死重生。

「可是證據不夠。」榮銳擦了擦手,皺眉道,「僅憑油泥里鐵含量超標,無法證明tiger號的爆炸是人為的,更無法證明是方卉澤做的手腳。」

「是,這只是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蕭肅也明白,沉默半晌,問他,「尸體呢?榮鋃有沒有發現什麼?」

榮銳伺候完大王,回到桌前坐下,說︰「目前只打撈起五具尸體,分別是阿虎的佷子、外甥、情婦,以及兩個村里的幫閑。榮鋃的報告上說,那個佷子和外甥都是被艦炮殘片擊中,落水之前就死了的。另外三個人當時在艙里,引擎爆炸後他們全身著火,情急之下跳海,傷重溺水而死。總的來說,這五個人尸檢都沒發現什麼問題。」

「那阿虎呢?」蕭肅問,「阿虎的尸體還沒找到?」

「沒有,海警搜索了案發現場那片海域,兩次擴大打撈範圍,始終沒找到他的尸體,他好像和方卉澤一起蒸發了。」

「難道他們是一起的?方卉澤把他帶走了?」蕭肅問道,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不對,方卉澤如果真想假死逃生,沒理由留阿虎的活口。他這個人,從來用完就甩,連自己的親媽都能拿來墊背,怎麼可能放過阿虎?」

「也許只是暫時沒找到,被沖到其他地方去了。」榮銳道,「事發當天風大浪高,之後幾天又連著暴雨,洋流情況很復雜,尸體被卷走了也不一定。」

蕭肅心里沉沉的,總覺得有那麼一只靴子還沒有掉下來,懸在半空,充滿危險的變數。

「不過,海警方面已經決定宣布方卉澤和阿虎失蹤了。」榮銳又道,「老孫和他們研究決定的,如果方卉澤真的借助這次事故假死逃遁,那就讓他以為自己得逞了,等他放松警惕,也許會有什麼後招。」

「是,他這個人從來走一步看三步,絕對不會假死這麼簡單。」蕭肅說,「再說還有他的公司,‘大荒’游戲投了這麼多錢,現在盈利這麼好,他不可能真撂下不管。如果el|ysion就是phenix,那他始終需要大筆的資金來保持這個組織的運行……人可以假死,錢不能假賺。」

「對,老孫他們也是這個想法。」榮銳整理報告,裝進文件袋,「睡吧,快十一點了,明天還要上班……你課備好了嗎?」

「哦,都做好了。」蕭肅保存課件,關電腦,起身的時候感覺有些腿軟,撐著桌子站了會兒,才慢慢地踱去浴室洗漱。

仲春的天氣很好,空氣中彌漫著草芽和花苞生長的氣息,充滿青澀的活力,蕭肅卻明顯感覺自己越來越衰弱了,和這生機勃勃的季節格格不入,背道而馳。

醫療手環總是提示他深度睡眠時間不夠,他每天睡八|九個小時,卻從來睡不踏實,總是整宿整宿地做夢,夢境沒有什麼具體的內容,只有虛無縹緲的情緒,沉郁,寂靜,荒涼而空曠。起床後,他要花好幾分鐘才能從這種情緒中把自己剝離出來。

不過,十幾年的心理建設終究還是有用的,和父親當初那種雲端跌落的絕望不一樣,他從來沒有什麼激烈的,歇斯底里痛苦。

他對命運的抵抗細密而綿長,雖然艱難,但也坦然。

不管怎麼樣,總是要把路走完的。

「在想什麼?」榮銳模到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睡不著?」

「有點冷。」蕭肅往他身邊靠了靠,少年人的身體總是散發著莫名其妙的熱量,那朝氣蓬勃的生命力就跟不要錢似的。

榮銳摟著他暖了會兒,忽然說︰「睡不著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蕭肅笑了︰「什麼故事?」

榮銳起身開了床頭燈,模出母親留下的繪本︰「《r星球歷險記》,我小時候睡不著,我媽媽都會給我講里面的故事。」

蕭肅靠在他胸口,听他用輕柔的聲音給自己講低幼故事,熱熱的胸腔因為發音而震動,仿佛釋放著微弱的電流。故事從他口中講出來,又多了許多可愛的細節,不知道是當初鄭菲告訴他的,還是他自己編的。

不過以他的語文水平,應該是前者吧。

「鳳梨星球的危機終于解除了,酋長舉辦了盛大的表彰大會,將代表榮譽的金鑰匙送給了貓爸爸,于是父子倆帶著金鑰匙和新的星際標本,往發出求救信號的香蕉星雲飛去。」榮銳講完第一個小單元,翻到下一頁,蕭肅伸出一根手指按住書頁,說︰「這是什麼?」

「貓爸爸的航行日志,每次冒險結束,他都要對發生過的事情做個總結。」

日志畫成手帳內頁的樣子,描著細致的花邊和貼紙,上面是用貓語寫的總結,由各種奇怪的字母、偏旁部首和貓爪印組成,密密麻麻挺像回事的。

「這些字怪真實的,好像真是貓寫的似的。」蕭肅說,「還挺有規律。」

「簡單的密文。」榮銳輕輕笑了一下,「用篆字和變體字母設置一個特殊的字母表,再用英文順序書寫罷了。」

蕭肅訝然,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鄭菲為了編這麼一個低幼故事居然創造了一套密文!

榮銳打開外封,在外封內側找到一個表格,道︰「這就是母本了,她閑得無聊隨手編的,對照這個就能破譯日志的正文。」

蕭肅來了興致,將母本和日志對照,看了半天仍舊雲里霧里︰「不對啊,對照下來都是無意義的單詞。」

「哦?」榮銳皺眉,「是麼?我還真沒仔細看過。」

「這些貓爪是什麼?」蕭肅問,「她應該不會在明文里穿插沒有意義的符號吧?」

榮銳稍微翻了一下,明白了︰「她疊加了簡單的凱撒密碼,每段明文開頭的貓爪表示字母錯頻的數字,比如這只貓爪是三個指頭,那麼這段話所有的字符在對應母本的時候,都要往後跳三個字母。」

蕭肅終于懂了,磕磕絆絆翻譯完,哭笑不得︰「咱媽也太會玩了吧,這麼簡單幾句話,花這麼大工夫搞密文……她到底是怕你看懂還是看不懂?」

「只是無聊吧。」榮銳合上繪本,語氣有些淡淡的悵然,「她工作的地方不是深山老林就是偏遠山區,閑暇之余沒什麼娛樂,所以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研究這些東西。」

「她是太想你了。」蕭肅揉揉他的頭發,說,「這麼繁雜精致的一本繪本,花了她不知道多少休息時間。她設計這些的時候,一定滿心里都想著你,想著你讀它,破譯它,發現自己設置的一個個小細節……她為你編故事,也是在隔空和你交流,甚至和未來的你交流。」

榮銳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哥,你說得對,她始終都那麼愛我,雖然經常不在我身邊,但從沒缺席過我的成長……她一直陪著我,即使不在了,仍然陪著我。」

他有些難過,但又有些開心,蕭肅能感受到他內心那種酸而又甜的感覺。

「睡吧。」榮銳小心地收好繪本,關燈,將蕭肅摟在胸前,「還冷嗎?」

「不冷了。」蕭肅閉上眼楮,慢慢沉入睡眠,那晚的夢境中再沒有抑郁沉悶,只漂浮著無數歡快的字符,還有胖胖的貓爪印。

次日,警方公布了方卉澤和阿虎失蹤的消息,芊鄉非法越境案算是告一段落。當天下午,方卉澤公司的律師聯系靖川市局,申請見王桂玉。

方卉澤確實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早在「大荒」投放中國市場之前就制定了周密的法務條款,一旦他死亡或失蹤,他名下所有資產都按預先簽署的協議分配,包括公司、私人物業等等。

其中有一個特殊的條款,卻是關于王桂玉的。原來當年她從美國繼承大筆「遺產」的時候,有一個附加條件,方卉澤作為她那位富豪親屬的特別委托人,有權在特殊情況之下收回所有贈與。

特殊情況包括死亡、身患絕癥、失蹤,以及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等等。

所以當方卉澤的律師帶著可以剝奪她一切的法律文件找上門的時候,王桂玉才知道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無暇」和「瓏州巧顏」即將灰飛煙滅,一旦歸還當初「繼承」的巨額遺產,這兩家公司都將瞬間破產。

從現在開始,她恐怕連自己的律師費都付不起了,後半輩子更將背負巨額債務。

如果她還有後半輩子的話。

「方卉澤給她一毛錢的後路都沒有留。」當天晚上榮銳加班到深夜才回來,將白天的情況一一告訴蕭肅,「他恐怕老早就計劃要把自己這個親媽送上黃泉路,從六年前春節回國再次相遇開始,他就替她預定了灰飛煙滅的那一天。」

蕭肅剛做完課件,合上電腦,道︰「所以,他從沒想過認這個親媽,他一直以來就在利用她,並準備甩了她,滅了她……」

「其實他們母子倆非常像,你不覺得嗎?」榮銳道,「一樣地極端,一樣地心狠手辣,一樣地六親不認。基因真是個奇異的東西,雖然方卉澤從小被你家收養,養尊處優,接受最好的教育,但遇到重大事件的時候,他的選擇卻和王桂玉如出一轍。對于殺父之仇,對于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他的思維邏輯始終和親生母親一樣,執著、決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無視一切法律與道德。」

蕭肅揉了揉鼻梁,搖頭︰「我不知道,曾經我以為自己非常了解他,現在才知道……其實即使現在,我仍然無法想象他的全貌,他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想怎麼樣。」

頓了下,又問︰「那王桂玉呢?她是不是知道方卉澤出事了?」

「她瘋了,下午已經送精神病院,醫生說情況不樂觀。」榮銳淡淡說,「不過讓她崩潰的不是方卉澤的失蹤或者死亡,而是那份文件。她早就料到方卉澤會因為自己向警方提供的消息被捕,甚至被擊殺,但她沒料到方卉澤早就留了先手,臨死還要對她趕盡殺絕。」

冷笑了一下,又道︰「這對母子之間的關系實在是詭異到了極點,方卉澤固然是想弄死王桂玉,王桂玉也未必就想放過方卉澤,他們就像一塊鏡子的里外兩面,都很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東西,每天提防著,厭惡著,仇恨著……可是他們偏偏又都渴望親情,渴望對方的認同,渴望正常人的感情……真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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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吧。」蕭肅說,「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境遇,注定他們只要踫在一起,就是悲劇。」

沉默,頓了片刻,榮銳道︰「對了,方卉澤的律師要求見你,說是有一些東西必須當面交給你。」

蕭肅詫異︰「什麼東西?」

「對方不肯透露,說是私人物品。」榮銳道,「我想無論如何還是看一下吧,你說呢?」

蕭肅點點頭︰「你幫我跟他定時間吧,明天上午十點鐘下課,我過去市局見他。」

「我到時候去接你。」

第二天上午十點半,蕭肅在市局見到了方卉澤的律師,出人意料的,和他同來的還有一個人——文森。

這麼久了,蕭肅還是第一次見到文森真人,他比照片上更年輕些,甚至有些稚女敕,也許是因為穿著休閑裝的緣故,幾乎像是榮銳的同齡人。

第一眼看見他,蕭肅恍惚間有種照鏡子的錯覺,因為文森的五官和他至少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精致一些,線條也更柔和一些。

不過再看第二眼的時候,這種感覺便減弱了,蕭肅雖然瘦,但並沒有過度荏弱的感覺,眉眼鋒利,骨骼方正,整個人顯得清 英挺。文森卻是偏陰柔的長相,蓄著長發,掩蓋了顴骨下頜本就不甚明顯的稜角,有一種雌雄莫辯的中性美。

四人在市局一間小會客室里見面,律師寒暄了兩句,蕭肅還沒開口,文森便抬手制止了他。

「他留給你一樣東西,讓我有機會轉交給你。」文森垂著眼在紙上寫了一行字,豎起來給蕭肅看,「他本來是想親手給你的,但中途因為有些配件廠家已經不生產了,需要從匠人那里定制,所以耽擱了一段時間。」

蕭肅問︰「是什麼?」

他有些茫然,將紙筆遞過來,榮銳擋住了,以手語重復了一遍蕭肅的問題,他才恍然明白,寫道︰「他還說你一定會記得的,看來你是忘了。」

蕭肅不明所以,文森從兜里掏出一個黑絲絨盒子,放在桌上。蕭肅忽然猜到了什麼,打開盒子,果然,里面是那塊titoni的機械表。

那是方卉澤小時候送給他的,這些年他原本一直戴著,直到今年元旦制皂廠那場火災,他救火的時候不小心磕破了表蓋,才摘下來收了起來。

記得後來確實是方卉澤把它拿走了,蕭肅幾乎忘了這件事,沒想到他竟然送回原廠去修,還專門定制了手工零件。

這塊表這麼多年一直陪著他,蓋著他手腕上那道傷疤,蓋著他少年時最絕望無助的記憶,他以為自己會一直戴著它的,卻原來不知不覺間早已摘掉了,忘得一干二淨。

「交給你了,物歸原主。」文森在紙上寫。

蕭肅看著那塊表,很久才收起來,道︰「謝謝。」

文森搖了搖頭,起身要走,蕭肅忽然問道︰「他在哪兒?」

榮銳以手語重復,文森嘴角忽然一勾,像是笑了一下,垂眸寫道︰「死了吧,大概。」

蕭肅直視著他,再次問︰「他在哪兒?」

文森不用手語提示便懂了,斂起笑意,寫︰「你在乎嗎?」

蕭肅不答,文森注視著他,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他與自己肖似的面孔,良久嘴唇嚅動了一下,卻沒有再寫什麼,轉身給律師打了個手勢,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家里出了點事情,一團亂麻。

對不起大家。

繼續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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