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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穎的態度非常強硬, 遠遠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然而她的要求又是合理的,外籍身份給了她最強有力的保護,警方只能先聯系她的律師, 並安排人將她送回靖川市市局。
「這個女人沒那麼好對付。」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孫之聖的語氣有幾分凝重, 「她三十多年處心積慮地復仇, 心智堅韌遠非常人可比,想一把拿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有外籍這個護身符, 我們必須找到致命的證據才能把她摁死。」榮銳沉沉道,「光靠尤莉拿出來的那些東西恐怕不行。」
尤莉自首時提供的信息, 只能證明洪穎參與了尤剛案, 無法證明她策劃教唆殺人。這點兒罪名判不了多重, 還不夠和越南那邊折騰的,必須設法證明她和其他幾宗惡性殺人案有關, 才能真正把她繩之以法。
「那就釜底抽薪!」孫之聖冷冷一笑, 說,「她不是要聯系越南大使館嗎?那她首先得是個真的越南人。」
榮銳明白他的意思——洪穎是越南人,但王桂玉不是, 只要證明今晚坐在這里的不是洪穎而是王桂玉,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問題是,證據呢?
「是人就有破綻,我們一定能想辦法挖出她的真實身份。」孫之聖說, 「走吧,去看看那兩個人醒了沒有,他們的口供很關鍵。」
溫泉酒店為了方便警方調查,專門將醫務室騰出來安置兩名傷者,本地的急救中心也派了人過來,正在給他們倆解除麻醉。
專案組負責人安排好了洪穎那邊的事,也在醫務室等著,見孫之聖進來唉聲嘆氣地說︰「寸了,這場雨下的……我們本來安排了兩個人在附近監控,雨太大被困住了,沒趕得及過來。」
這場雨確實下得太突然了,而且誰也沒想到洪穎會提前出發來溫泉酒店,半夜忽然動手。孫之聖拍了拍肩膀︰「還好了,關九沒事,洪穎也抓住了。」
「太險了,虧得你們即使趕到。」
孫之聖謙遜了幾句,又和他聊了聊細節,快五點的時候醫務人員出來,說大堂副理醒了。
大堂副理還算淡定,雖然驚嚇過度,腦子還是清醒的,斷斷續續將昨晚發生的事情給他們講了一遍。
山莊原本在冬歇,就一個老保安看門兒,前兩天老板忽然通知她提前上班,說有一個老朋友要過來住一段時間,讓她照顧一下。大堂副理沒辦法,只能提前過來,還好關九比較省事兒,她只要隔一天換一下生活用品,順便給他準備點兒食材就行。
昨天她過來送東西,正好老保安家里有事要下山一趟,讓她待到傍晚自己回來再走。沒想到天忽然下起了大雨,老保安被困在山下上不來,她一時也下不去,只能在草堂過夜,等天亮再走。
然後就出事了。
「昨天那場雨特別嚇人,雷一個接著一個,我一直不敢睡覺,打游戲打到半夜十二點多。」大堂副理說,「後來手機忽然沒信號了,座機也斷線了,我以為是大雨影響了線路,就沒多想,收拾東西關燈睡覺。睡了也不知道多久,門禁忽然響了一聲,提示有人打開了前門,我睡得迷迷糊糊地,起來往門口看了一眼。」
大約是想到了當時的情景,她打了個冷戰︰「這時忽然一個閃電霹下來,我看見一個人影從外面進來,黑乎乎的。我以為是老保安冒雨上來了,就問了一句‘雨這麼大你怎麼來了?’。那人沒說話,直接沖過來一把卡住了我的脖子,把一塊布捂在我嘴上,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脖子和嘴巴兩側有兩個不太明顯的手印,從尺寸看不像是女人的手。孫之聖問︰「那人是男是女你看清了嗎?有多高?胖瘦如何?」
「他戴著帽子和口罩,我沒看清臉,但我感覺應該是個男的,因為特別高。」大堂副理比劃了一下,「有一米八幾吧,不胖,力氣特別大,一下就把我給掐住了,我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孫之聖問︰「你們大門的門禁密碼,和大堂的電腦密碼是什麼?」
「倆一樣,都是山莊名字五筆輸入法。」
孫之聖和榮銳對視一眼,又問她︰「關九是不是換過房子?據我們調查,他剛來的時候應該不住東面那棟小樓。」
「是啊,他換過好幾次。」大堂副理說,「也不知道他什麼毛病,隔兩天就要換個房子住,好像特別害怕有人找到他似的。」
看來他真的是被洪穎嚇怕了,即使躲在這種地方,還是不放心。
又問了幾個問題,關九醒了。他比大堂副理情況糟糕得多,精神完全崩潰,兩個醫生差點都摁不住,一個勁兒地叫有人要殺他,羅才的鬼來尋仇了,各單位注意務必保護好他的人生安全……
完全沒法做筆錄,榮銳面無表情听了會兒,拉孫之聖出來,說︰「是個男人沒錯了,破解門禁密碼,迷暈大堂副理的是他,找關九尋仇的也是他。我們看到的和他們倆看到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孫之聖「嗯」了一聲。榮銳沉聲道︰「不是洪穎,但我猜到了一個人。」
兩人視線一對,默契地同時點了下頭。榮銳道︰「他昨晚沒回家,說文森病了,要留在公司陪著,我懷疑他就是因為要來殺關九,才用文森打掩護。」
「他手機定位在哪兒?」孫之聖問。
「我剛查過,在他公司。」榮銳道,「但如果剛才殺人的是他,他這會應該還在回靖川市的路上。」
孫之聖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搖頭道︰「不行,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不能就這麼闖進他公司抓人,除非以協助調查的名義,但那樣的話文森有一萬種辦法跟我們打太極。」他看了下表,「已經五點多了,來不及了,他分分鐘能趕回靖川。」
「可是他有槍傷,我打中了他的左臂。」榮銳堅持地說,「而且我們在路上設了關卡,可能查到和他有關的車輛記錄。一旦落實這兩點,我們完全可以申請批捕。」
孫之聖皺眉想了想,點頭道︰「先跟關卡確定一下吧……」
正在這時,專案組負責人忽然從走廊那頭跑了過來︰「老孫,有發現!」
「什麼?」
「發現了凶手的血跡。」負責人面露喜色,道,「勘驗把關九的臥室翻來覆去查了好幾遍,終于在花盆里發現了一塊帶血的玻璃渣,應該是你丟的那個花瓶,砸在窗戶上碎裂飛濺的玻璃渣子劃破了凶手的皮膚。」
孫之聖眉峰一挑︰「確定是凶手的?」
「沒問題,血跡是新鮮的,關九身上沒一點破口,受傷的只能是凶手。」負責人拿出一個證物袋,里面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玻璃渣,尖銳的茬口上沾著一絲暗紅色的血跡。」
「ok。」孫之聖嘴角一勾,笑了,瞥一眼榮銳。榮銳心領神會︰「我這就回靖川,我手里有他現成的dna。」
凌晨五點一刻,榮銳飛車趕回靖川。
下高速的時候剛剛八點半,雨終于停了,黛青色的烏雲縫隙里微微露出一角晴空。榮銳估模著蕭肅該醒了,于是撥了他的手機。
只響了一聲便接通了,蕭肅的聲音像平時一樣溫和清潤︰「回來了?什麼情況?我怕影響你工作,一直沒敢給你打電話。」
奔忙一夜,听見他的聲音渾身疲憊都不翼而飛,榮銳不由得微笑了起來,語氣也和緩下來︰「這麼早醒了?」
「都八點半了,我早起了,正往配鑰匙那兒趕呢。」蕭肅說,「本來師傅九點才開門,硬被我八點鐘叫醒。」
「人家也願意?」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蕭肅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我三歲就知道這個偉大的道理了。」
榮銳嘴角的笑容擴大︰「方卉澤沒回來吧?」
「沒有,我剛打過電話,問他文森怎麼樣,他說病情加重了,他今天也不回家,要在那邊陪一整天。」蕭肅說,「我一會兒拿了鑰匙就回家,你懂的。」
病情加重……一整天不回家?榮銳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原本怕蕭肅一個人在家不安全,現在也不擔心了︰「那行,你拿到東西馬上給我打電話,我回去見你。」
「你在哪兒?不回來嗎?」
「我要去一趟伍心雨那兒,有個證物要做分析,她那里比市局快,也準確。」榮銳道,「剛才已經通知她去實驗室等我了。」
「那好吧,我拿到了匣子就給你打電話。」
「嗯。」榮銳拐了個彎,遠遠看見生命研究所的大門,「我掛了,bye。」
「等等。」蕭肅忽然說,語聲中帶著笑意,「你吃了沒有,吃的什麼?」
榮銳肚子忽然「咕嚕」一聲,這才想起自己忙了一宿一口水都沒喝。
「我這回可主動問了啊,別說我像你們老孫一樣沒人情味兒啊。」蕭肅嘿嘿一笑,說,「你到底吃了沒?」
榮銳心里蕩漾起一種春暖花開般的感覺,不由自主帶了點兒鼻音︰「沒呢,你幫我叫個外賣吧,送伍心雨那兒就行。」
「……好吧。」蕭肅無奈地說,帶著點兒不太明顯的寵溺,「小籠包稀飯茶葉蛋……要腸粉嗎?你不是喜歡中科院門口那家的腸粉麼?」
「你定吧。」榮銳齜牙笑,露出八顆牙齒,幸福得不行。
「嗯,定好了,記得多吃點……我到了,回見。」
電話掛斷,榮銳的笑容還掛在臉上,直到進了生命研究所大門,看見等候在門衛處的伍心雨,才努力整理表情,恢復到平時嚴肅認真的榮警官style。
「你來啦?好快哦,我才剛剛到呢。」伍心雨穿著黑色羊毛披風,挽著丸子頭,拄著一把紅色的蕾絲洋傘,風格十分和諧。
「早。」榮銳跟她打招呼,「榮鋃沒和你一起?」
「沒有啦,他在跟他媽媽吵架,讓她不許來靖川看他。我怕耽誤正事就先走了,讓他吵完再來。」
榮銳習慣性插刀︰「那你虧了,應該听一會兒的,他們母子倆吵起架來精彩得很。」
「是吧是吧?你也這麼覺得是吧?」伍心雨一臉遇知音的表情,說,「哎呀我听了五分鐘好過癮哦,可惜要走了,不過我已經讓他錄下來了,回去還可以繼續听呢。」
「……」榮銳算是見識了什麼叫一物降一物,換了自己敢提這種要求榮鋃一定早就原地爆炸並把他也炸死了。
「榮鋃大哥真的好好人哦。」伍心雨發自內心地贊嘆道,「他媽媽也好厲害,好有文采啊,我看過的所有宅斗文boss加起來也沒有她的口才好呢,我決定了,我下本書要寫一個《重生吵架王》!。」
你們將來一定是幸福的一家……榮銳由衷地想。
周末實驗室沒人,伍心雨開了機器,問︰「這次還是查dna嗎?」
「對。」榮銳將那個玻璃碴上取下來的血跡樣本遞給她,又給了她一份方卉澤的頭發,「我想知道這兩個樣本是不是同一個人。」
伍心雨接了,榮銳出于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又道︰「上次我給你那個洪穎的dna樣本,請你也一並比對一下,看和這個血跡樣本能不能對的上。」
「好的,我這就做,你就在接待室等吧,今天沒其他樣品,我兩台機器一起做,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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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心雨拿著東西進了實驗室,榮銳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會兒,蕭肅訂的早餐來了,果然土豪作風,零零總總白了一桌子。
小籠包是牛肉餡兒的,稀飯是紅豆小米粥,腸粉是玉米的……全部是他愛吃的口味。榮銳忍不住笑,一邊笑一邊吃,不知不覺吃了一大半。
吃撐了,去天台上轉了一圈,十點鐘回到接待室,正好伍心雨出來。
「怎麼樣?」榮銳問道。
伍心雨手里拿著三張報告,臉色是前所未見的驚訝︰「榮警官,你是不是說過,洪穎父母雙亡,唯一的孩子也被丈夫馬強打掉了?」
「是啊,怎麼?」榮銳遲疑道。
「所以她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直系親屬了對嗎?」伍心雨認真無比地問。
「對。」榮銳隱約意識到了什麼,「你到底檢測出了什麼結果。」
「99.99%親子血緣。」伍心雨將一張紙遞給他,「你給我血跡和頭發,是同一個人沒錯,這個人和洪穎的dna,親自匹配達到99.99%。」
榮銳驚愕地道︰「親子?」
「對。」伍心雨篤定地說,「這個人,是洪穎的親生兒子。」
親生兒子……榮銳腦海中回蕩著驚人的四個字,良久猛然反應過來︰「不,不可能!這個樣本是方卉澤,他是我哥的親舅舅!」
「我不知道。」伍心雨在專業上異常強硬,斬釘截鐵地道,「我只知道他的dna是遺傳自洪穎,從科學上講,他百分百是洪穎的親兒子。」
榮銳頓了兩秒,掏出手機撥蕭肅的電話,但還沒來得及按撥號鍵,手機就響了。
蕭肅提前半秒鐘打了過來,聲音是前所未見的嚴肅低沉︰「榮銳你在哪兒?」
「伍心雨這兒,我有個事……」
「我馬上去找你。」蕭肅急匆匆打斷了他,「我拿到那個匣子了,但是我不相信……我現在完全混亂了,我得立刻把它拿給你看。」
榮銳把要說的話都咽了下去︰「我去接你。」
「不,然然在家,我開她車過去,你待在那等我。」蕭肅飛快說,「我半小時到。」
作者有話要說︰ 嗯,前天已經有人猜到了~
大家都是聰明的寶寶,好難騙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