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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和這些人在一塊的絕大多數時候提拉都覺得很愉快。

嚴格的訓練、規範的作息和有序的學習把他們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他過著比任何時候都要純粹的生活, 但他畢竟和這些人類,和其他普通的獸人不同。術師的來到改變了他的生命,現在的生活很美好, 卻不是他想停留的終點,尤其是在他知道伯斯他們的所作所為後。

路撒, 這名曾經被認為跟他很像的狐族,竟然已經有了那樣的眼光和力量, 他月兌離了部落這個狹小的環境, 將自己投入到那樣富有挑戰的工作中去,如何不讓他心生向往?提拉認為自己也認真學習,基礎並不必其他人差, 他努力完成自己的職責, 也從中得到了樂趣,他能夠確定, 自己在離開後一定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在想念這種生活和這些伙伴, 可是如果說他個人有什麼品質是能勉強被術師認可的,大概就是他的一直還算堅定,無論他為自己選擇了什麼,他都從不猶豫,也不回頭。

所以提拉差不多是被趕出帳篷的, 他回頭對里面說︰「我是真的不想讓你這麼生氣——」

「你滾!」

附近的士兵看過來,于是提拉溜達著走開了,他一路溜達到做飯的地方, 很順利地加進去干了些洗菜刷碗的活,理所當然地排到了前排吃飯的位置,在白鳥過來之前,他已經拿著饅頭抱著碗再次溜了。

他也知道不能讓下級看到他們之間出現了問題。

他一邊吃一邊往他們的營地邊緣走,很快就見到土牆在帳篷頂上露出粗糙的線條來,有人在上面走動,佔領阿茲城後,坎拉爾城的人就自發在牆頭巡邏起來,提拉不知道就這幾個人是在警戒對手的再次回頭呢,還是在向他們這些「外來人」表示他們不妥協的決心。當時白鳥接到求援,帶著一個連隊武裝進入城中,不到一個小時連續沖開三個土石封關,阿茲城的那些人被他們嚇得要命,沒等這支援軍全部破關,他們就偷偷打開了暗道,基本上沒死的都跑了,白鳥帶人又從城中退出來,交給坎拉爾人打掃戰場。

不過他們也沒有跟某些人希望的,像援建隊那樣把好事干完了就滾蛋,他們在坎拉爾城和阿茲城中間停了下來,直到前兩天,部落首領們扭扭捏捏派了使者過來,通知伯斯和白鳥,說他們總共十三個部落都願意加入術師麾下,听從這位偉大天賦者的調遣。

白鳥面無表情地記下了他們的說法,讓提拉把使者送了回去。消息通過無線電傳回工業城後,那邊的回復晚上就到了,伯斯當即動身前往坎拉爾,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

他對白鳥和提拉說︰「不用把期望放在他們身上,我們的工作已經做了一半,剩下的可能要交給你們。」

「什麼工作?」白鳥問他。

「先做一份口述報告吧。」伯斯說。

然後他就向他們——主要向是白鳥解說了他們在這里進行的另一種事業,敘述完這份報告後,他已經沒有任何留在這里的必要了,最遲明天他就要動身回工業城。他說自己沒有收到新的任命,提拉覺得伯斯很有也可能也要去學習班待會兒,不過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他們的事業在這幾年里猛烈擴張,哪兒都在缺人呢。

提拉站在在營地的邊緣吃完了午飯,他一直看著阿茲城的城牆,看得沒有人在敢經過在他正面的牆段。把碗送回去之後,他去了白鳥在的帳篷拿了點東西,白鳥問他要去哪,他說要去坎拉爾城看看。

白鳥狐疑地看著他。

提拉向他舉起雙手,「我只是去看看。」

白鳥不相信他。

提拉承認了真實的想法︰「我想去收集一點口風,檢驗他說的話。」

「你不應該這麼做!」白鳥帶著怒意說,「你如果不相信他的話,就應該當面對他說出來,何況沒有經過手續,你憑什麼私下調查!你的紀律學到了哪里?你以為什麼地方都是你想走就走——」

「我和伯斯一起去。」提拉說,「可以嗎?」

白鳥暫停了一下,盯著他那張真誠的面孔,幾番斟酌後,他才說道︰「這是不符合規定的。」

提拉說︰「實際上,既然他留下了一個這麼亂七八糟的局面,把那麼多責任交給一個才成立不久的聯合會,總不能這樣就跑了吧?他犯的紀律已經夠多了,也不應該在乎再多點,在這個時候,他要向那些信賴他的婦女表明他的態度,讓她們知道她們是一直被支持的吧?」

「這是他們管理部門的事……」白鳥說。

「很快這些麻煩就會輪到我們了。」提拉肯定地說,「坎拉爾這里的人如今又有糧食又有時間,沒有一個有力的組織領導,你認為現在他的自己能解決我們都覺得麻煩的問題?」

但伯斯不同意馬上去,于是他們臨近傍晚才離開營地,他們的關系離朋友還遠得很,路上幾乎沒有交談,提拉問了幾個有關于城中的問題,伯斯作了最基本的回答,坎拉爾城就已近在眼前。

提拉在馬上看著這座被視為試驗點之一的城市,在見過工業城如今的景象後,他就很難把這種只具備了基礎功能的聚居地與之相提並論,不過若是以部落中人的眼光來看,除了薄弱的城牆,它既大又完善,雖然真正的城市是不需要城牆的。上萬數的部落人在這里過上了嶄新的生活,他們有了用水,用火和衣食住行的便利,不必再在荒野中漁獵放牧。在這三年之中,參與了這座城市建設的部落再無人因凍餓而死,每個部落不僅三歲以下幼兒的生存率比過去高了至少三分之一,連出生的人口數量都多了許多。

但也許是因為術師太慷慨,讓他們的這一切來得太容易了……

他轉頭看向另一邊,在夕照余暉鋪陳的大地上,大道的另一端,一支灰撲撲的隊伍踏著暮色向坎拉爾城行來。

那是又一批歸來的務工者。

提拉輕輕抖了抖韁繩,跟上伯斯。

他們到達坎拉爾城的時候,剛好趕上晚飯。一進入城中,提拉就確實地感受到了坎拉爾女人們對伯斯的喜愛,作為白人的同伴,她們同樣熱情地招待了他,簇擁著他把他拉進燈火通明的食堂,在一張拼接成的龐大圓桌邊坐下。然後食物流水般端上來,近日大批在外務工的男人趕回部落,這並不是特地為了他們準備的東西,食物也算不上多麼豐富,大多是土豆、紅薯和玉米用不同的方式加工出來,不過在寒意籠罩的夜晚,還有什麼比溫暖豐富的食物,味道濃郁的飲料和友好的笑臉更能令人滿足的呢?

提拉一邊吃飯,一邊看著伯斯被女人們——全都年紀偏大而且缺少美貌——包圍,在這個溫暖又混雜的環境中,笑聲,交談聲,吃東西等等聲音包圍著他,提拉筆直地豎起耳朵,一邊應付著坐在他身邊的女人們,比伯斯那邊好得多的是,她們年輕好看多了,而且她們對他也非常有興趣︰「是狐族?」「真年輕呀。」「看他的肌肉硬邦邦的,肯定在他們的隊伍中訓練得很好。」「來自狼城的那些年輕人看起來都非常好。」「他們有女人了嗎?」「應該是有了?姑娘們怎麼可能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可是狼城那邊的人听說這事兒挺麻煩的。」「怎麼麻煩?為什麼麻煩?」……直到她們終于發現他在看誰。

「你看著拉比姐姐干什麼?」一個女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問。

「我听說她是個英雄。」提拉說。

這個回答很得她們的歡心,她們高興地說︰「她是真正的英雄。」「沒有幾個人比她更能干的。」「之前的戰斗她至少殺了十個人。」「她一個人就能扛起五袋糧食。」「沒有哪個毛孩子敢在她面前亂來。」「她不會忘記任何事情。」……

提拉看著她們,「你們是親姐妹嗎?」

這個問題引起了一場大笑,連伯斯都朝他看了過來,「當然不是!」「我們是一個小組的。」「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們連族類都不同嗎?」「可是也沒有什麼姐妹比我們更親密的。」「我們心靈相通,一起干活,一塊睡覺,我們親熱得就像一個人。」「連男人和孩子都別想拆散我們中的任何一個。」「哎,那得我們有男人和孩子才行。」「對呀,現在我們可沒有這個!」然後她們又是一陣大笑。

……提拉用勺子把一塊土豆送進嘴里,他明白為什麼伯斯說他沒辦法加入她們了。

他身邊的女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提拉想她可能喝多了,這些自釀酒不算濃烈,可她們喝起來像水一樣。這個瘦小的年輕女人一邊咳喘一邊說︰「我們竟然沒有男人和孩子!一個女人,生在這個世上,怎麼能沒有這些東西呢?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沒什麼奇怪的。」提拉說。

她的額頭擱在他的肩上,撩起眼楮來看他。

「我們的術師也沒有女人和孩子。」提拉說。

她又笑了起來,不過這次溫柔得多,「那一位可跟我們這些低下的生物不一樣。何況女人和孩子這種東西,只要他想要,什麼時候都可以有呀。」

提拉問她︰「如果他認為你們低下,為什麼要讓像他們那樣的人來幫助你們呢?」

他用勺子指向伯斯。

「你們的那位大人只是慈悲而已,他並不知道我們干過什麼。」她悄聲在他耳邊笑道,「你知道嗎?我們都殺害了自己的丈夫。」

提拉也低聲問︰「連她也是嗎?」

拉比大娘手肘撐在桌子上,目光柔和地看著伯斯和背後走來的一個人交談,那個女人仍然咬著提拉的耳朵說︰「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能讓我們都站在她那一邊呢?」

提拉轉過頭,默默吃完了一個玉米薯心餅。

她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但顯然比不過他的耐心,她問他︰「你不對我們說什麼嗎?」

「伯斯對你們說過什麼?」提拉問。

「你想知道?難道你會說的話和他一樣?」她問。

「當然不一樣。」提拉說,「不過,如果你們真的做錯了事,現在就不應該在這里。」

「難道不是因為我們比男人更適合做奴隸嗎?」她托著下巴問他。

「奴隸是不會有土地,武器和自己的住所的。」提拉說,「也不會有斗爭的權力。」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

提拉說︰「現在,這只是我的想法。」

她定定看著他,突然又笑了起來,轉頭對她的姐妹們叫道︰「哈,他還是個雛兒!」一陣驚笑聲響起。

「我不是!」提拉立即爭辯。但她們並不需要他的回答,幾雙手在嘻嘻哈哈的笑聲中朝他伸了過來,提拉當機立斷端了一個最滿的盤子退到另一張桌子上,有人還在把手伸進他的腰桿勾了一下他的腰帶,那張桌子上的男人們同情地看著他。

伯斯看著他和那些男人攀談起來,拉比大娘說︰「他看起來可不太像個安分的小伙兒。」

「他是不太安分。」伯斯說。

「我更喜歡那個黑發的小伙子和他的同伴,他們在阿茲城干得太漂亮了。」拉比大娘說,「不過不安分的小伙子她們也喜歡。」

「她們在試探他?」伯斯問。

「她們想知道新來的人是怎麼想的。」拉比大娘喝了一口酒,把杯子放到桌面,「援建隊伍的可愛年輕人都走了,你也要走了,可是事情還沒有結束,有些人還沒有真正受到教訓,你知道他們提出來的條件吧?」她冷笑了一聲,「他們願意將坎拉爾和阿茲兩座城獻給術師,只要求他取走女人那些‘不應有’的權利。」

「所以術師拒絕了他們。」伯斯說。

「我們的發展有一部分是托了他們自大的福,但戰斗發生了,很多男人都要在這個冬季回來,那些蠢貨認為這是他們的援軍,一旦他們告知了告訴這些‘家庭真正的主人’不在時候女人如何無法無天,男人們就會聯合起來,動手恢復過去的美好秩序。」她低聲說,「我們剛剛取得勝利,不缺少繼續戰斗的勇氣,唯一擔心的是你們不再支持我們,或者有新的變化。」

「如果三年時間還不夠你們信任我們,我會感到非常羞愧的。」伯斯說,「我不能保證更多的東西,只能向你轉述術師的話語。」

他看著她那雙溫暖的褐色眼楮,輕聲說︰「‘你們獲得的一切都來自你們的雙手,不是任何人的賜予,這世上並無注定之事,未來屬于勞動者。’」

許久之後,拉比大娘才轉過頭去,她的手指放在杯子的手柄上,卻沒有再拿起它,「我真不應該在這里跟你談這個,我應該在更莊重的地方听到這句話。」她哽咽著說。

伯斯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看中的黑發小伙子和其他人會留下來成為你們的後盾,我不能做得更多,但我在這里做過的所有事在術師統治的其他地方同樣發生著,你們絕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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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只是我們的事情。」

在納紋族長房子里,莉亞說,每一個字都硬得能砸人的腳趾頭,納紋族長簡直不能多看一眼那張倔強的面孔,他扶著額頭轉過臉去,深深地嘆了口氣。

「斯卡•夢魘拒絕了首領們有條件的依附,反而要求他們召開部落大會,由所有人決定自己的去處,決定我們將來的道路。」她說,「這明顯是對首領們不利的,他們不在這個時候反省自己的愚蠢,反而想要來對付我們?他們已經不能欺騙女人了,還認為那些回來的人會站在自己這邊嗎?」

「我不能保證其他人的想法,我不能肯定他們會不會因為覺得覺得這種情況不夠‘合理’,就要求你們繼續‘合理’地生活下去。」謝拉反而冷靜了下來,「我們在工地上勞作的時候確實接受了很多訓練,在人類統治的地方,我們照他們的規矩生活,可是部落是我們的家,家應該是我們最熟悉和最穩定的地方,女人挑戰男人的地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是肯定不會被輕易接受的。」

「在那位‘術師’出現之前,」莉亞說,雖然左手左腳都在之前的戰斗受了傷,但她坐在那里的樣子真是氣勢十足,「也沒有人想過活著的時候能一天吃三頓飽飯,更不用說女人能拿起武器,像一支軍隊那樣打退入侵者呢。」

「那可不一樣。」謝拉搖頭,「人們能接受特殊的時候讓女人當戰士,可她們的天職不是這個。」

他沒說「你們」,可莉亞仍然繃著臉問︰「然後呢?」

謝拉想了想,說︰「擁有武器的權利她們必須交回來,然後其他的事情再討論。」

有一瞬間,莉亞的頭發簡直要都豎起來,但深呼吸幾次後,她也冷靜了下來,甚至能對自己的兄弟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你們已經這麼定下來了?」

謝拉警惕地看著她,「這只是我知道的一些說法。」

「你認為你們能說了算嗎?」莉亞問。

「我們當然會去問更多的人……」謝拉說,「但我認為你們不應該把男人當做敵人,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沒有人要把你們當做敵人。」莉亞冷冷地說。

「你們最好都是這麼想的。」謝拉說,「實際上,對我們這些在外‘工作’的人來說,女人們變得更能干了是好事,大家都很高興家里變得更好了,能夠在外面的時候不用總是想著你們。」

莉亞沒有說話。

「不過,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和家庭月兌離,要單獨結團來表示你們的意見呢?」謝拉問,「很多問題都可以在家族內部討論,這樣得出的結果才會更理性。何況僅僅是因為有些首領做錯了事,你們又有了戰斗的功勞,就要求一半的權力,這個步伐就太大了。」

「有多大?」莉亞問。

「在沒有人知道有多長的過去里,從來都是男人們流血流汗地養家,保護女人和孩子,」謝拉說,「可男人們從沒向你們要求過什麼權力吧?」

莉亞盯著他,得到了兄弟真誠不作偽的回視,她又看向自己的父親,後者還在努力理解他們夾著許多新詞匯的交談中,她胸口起伏了幾下,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握了起來,謝拉還想說點什麼,莉亞已經將桌子單手掀了過來,一個陶碗高高飛起,謝拉連忙用臂膀擋下砸過來的桌子,陶碗擦著他的頭頂落地,在他和納紋族長中間的地面摔出清脆的碎響。

「你在生什麼氣?」他大叫。

但莉亞已經拄著拐杖離開了,連個呸都沒留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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