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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柳俠信心滿滿地一大早就到了交通局,卻直到晚上也沒見到羅喜平的影子。

羅喜平的手機依然不通,中午下班時間,柳俠又去他了家一趟,還是沒有人,他妻子吳秋梅也沒上班。

吳順林硬拉著柳俠請他吃晚飯,他安慰柳俠說,肯定是羅喜平老母親真的身體出了毛病,他堅信羅喜平不會賴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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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俠只好繼續等。

第二天下午,他見到了羅喜平的司機于二柱。

于二柱說,羅喜平的母親病了,身體上沒有什麼不舒服,只是不想吃東西,因為老太太不肯去醫院,前天羅喜平請了衛生院的大夫到家里,輸上液之後,老人家精神好了些,可依然沒胃口,什麼都不肯吃,羅喜平要在家里繼續守著老母親觀察情況。

吳順林問于二柱︰「咱局長知不知道小柳同志來了?那天辦公室小朱接到小柳的電話跟局長說了沒有?」

于二柱說︰「不知道,那天上午,羅局長給咱們開完會就去財政局了,下午我們又去了政府一趟,這中間局長心里就一直亂,然後快下班時候我們回來了一趟,羅局長到辦公室拿了點東西我們就走了。」

柳俠問︰「你去羅局長家了嗎?你覺得他母親身體怎麼樣?羅局長大概幾天能回來?」

于二柱說︰「我昨天接不到羅局長,就去他家了;他們那里沒有電,屋子里黑咕隆咚的,羅局長他媽躺著,我看不清她的臉色,就覺得說話特別沒精神;羅局長只讓我跟書記說一聲,如果上級部門有事找他,幫他請個假,到底什麼事時候回來,他沒說。」

柳俠沒招了。

羅局長不是要賴賬,可又確實回不來。

可是,自己也不能一直在這里等啊,中南省那邊還有那麼多事呢;還有原城交通局,何清明給他介紹的人,他也得找時間過去見,這可是關系到明年能不能拿到原城附近工程的大事。

但是,他也不能先去辦其他兩件事,這一段是要賬的高峰期,萬一他這邊剛走,羅喜平回來了,其他要賬的堵著門死活不走,再有上級某位領導打個電話給羅喜平施加壓力,那羅喜平還能把錢給他留著嗎?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柳俠在這邊糾結煩躁,那邊,吳順林卻暗暗松了口氣。

羅喜平來交通局時間不長,他對羅喜平並不十分了解,誠實守信的品質他也是听別人說的,所以在柳俠跟前信誓旦旦維護自己領導的名譽時,他其實是有點心虛的。

現在,他覺得,老人家年紀大了,胃口不好什麼的屬于正常現象,不是什麼大病,羅喜平最多再有一兩天肯定回來,賬上的錢,只要自己把死了,不見局長不往外出,等局長回來時,柳俠的問題馬上就能解決,自己也算沒辜負柳俠這個朋友,這麼一想,他心情就非常好,火鍋吃得紅光滿面。

柳俠當然也沒餓著,他心情是不好,卻也沒到食不下咽的地步。

回到招待所,柳俠沒精打采地和毛建勇通電話,這種糟心事,跟219的兄長們傾訴就夠了,用不著鬧到家人那里。

毛建勇一點不同情柳俠︰「活該,早讓你轉行你不听,這會兒訴苦有什麼用?」

柳俠怒︰「我轉行去給你管電器廠,你就是一個月給我開五萬,一年才六十萬,能干什麼?京都現在稍微像樣點的門臉,開口就是幾百萬。」

毛建勇說︰「你想買的是稍微像樣點的嗎?你在新貴地段還恨不得把人家一棟樓的底層都給包圓兒了,能不貴嗎?」

柳俠說︰「你如果一個月給我開一百萬,那就不算貴,我就能買得起。」

毛建勇說︰「你是南非鑽石還是和田白玉?一個月一百萬,要是有人開出這種條件,輪的上你嗎?我早就自個上了。」

雲健說︰「你們倆差不多行了,我已經浪子回頭了,你們不用一口百萬一口千萬的刺激我,現在有人給我一個月一萬,我立馬簽賣身契。」

柳俠、毛建勇同時︰「瞧你那出息。」

最後,毛建勇說︰「七兒,給你介紹個要賬的絕招,雲健我們倆剛剛親眼看見的,特管用。」

柳俠︰「說。雲健你笑什麼?」

雲健說︰「你听錯了,我沒笑。」

毛建勇說︰「不要臉。」

柳俠︰「什麼?!」

毛建勇說︰「不要臉啊,要賬的絕招。」

柳俠︰「……」

毛建勇說︰「我們和雲健剛剛出去吃飯,正吃著,听見外面吵吵,原來是這個飯店以前的一個女服務員,回來要自己的工資,老板不給。」

「太特麼可惡了,憑什麼不給人家工資?」柳俠氣憤地插嘴。

「別打岔,听我說完。」毛老板很老板地說。

小包工頭柳俠只好洗耳恭听。

然後毛老板就跟他講了一個打工女不守信用單方面撕毀協議卻以受害者的姿態來主張自己的所謂權益的故事。

毛老板的結尾是︰「那女的連問了老板三次‘你到底給不給’,那老板說不給。然後,呵呵呵,那女的,那女的忽然一把扯開自己的上衣,往老板身上一邊撲一邊喊‘非禮啦’‘強.奸啦’……下邊還用哥哥我說嗎?」

柳俠︰「毛建勇,我特麼男的,別說拉開個上衣,我就算月兌.光了,我撲誰去?」

毛建勇好像在撓頭︰「就是哈,男的撲了沒用,女的撲了你得被當成流氓,哈哈哈哈……」

柳俠放下手機,郁悶了五秒,然後自己笑起來︰這世界還真是,當個男的,連要賬都沒有優勢。

可是,錢是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沒有優勢也得要。

星期二早上,柳俠繼續去交通局等。

因為外人不適合長時間在財務室停留,他就坐在傳達室,然後,他一上午見到了四個來要賬的,下午五個。

雙山縣和界山縣都沒有公路局,所有和路有關的事都歸交通局管,因為他們的工作性質,對外業務特別多,年底要賬的多很正常。

柳俠心里明白這一點,可心底的危險警報還是不斷升級。

星期三,羅喜平還是沒有回來。

晚上,柳俠主動約吳順林吃飯。

飯桌上,柳俠實在打不起精神,吳順林看得很內疚,他近乎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羅局長家真的是太遠了,要是城邊這幾個鄉,咱能去他家一趟,我把票給他,叫他簽個字,我馬上就能把錢給你;或者你去他家跑一趟,叫他給你寫張條子,我也可以先把錢給你,他回來後再簽票據,可惜,他家那麼遠,去一趟太難,唉……」

柳俠眼楮一亮,心里燃起了希望︰「我不怕路遠,我們家也是山里的,幾十里山里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過,這樣可以嗎?」

吳順林說︰「當然,領導的親筆簽字,白紙黑字,比打電話還可靠呢。」

柳俠差點當時就站起來走︰「他們家在哪兒?我明天一早就去。」

吳順林說︰「我就知道是臥牛鄉,具體哪個村我忘了,反正是特別遠,臥牛鄉是離縣城最遠的鄉,他們村是離臥牛鄉最遠的村,真的是大山溝。」

人真的是很能自我麻痹的,吳順林說這話時完全忘了他們整個雙山縣在外人眼里都是深山老林,而且這還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他們交通局後面不到二百米就是山。

不過柳俠完全不在意這一點,他開心地笑起來︰「跟我們家一模一樣,最偏遠的鄉里最偏遠的村,後邊的山里連人都沒有。」

吳順林連連點頭︰「對對對,羅局長就是這麼說的,他們村再往南,就沒有村子了,一直要到魯河縣才有人。」

柳俠迅速扒光了自己碗里的飯,然後等著吳順林吃完,兩個人一起去找于二柱問羅喜平家的具體位置。

于二柱說︰「羅局長家在臥牛鄉的西南邊,臥牛鄉就一條大街,誰到那兒都不會走錯,柳同志你到了之後,就順著那條大街一直往西邊走,出了大街大概三四里,你會看見有一條往西南方向的路,上坡路,有點陡,不用找人問,到時候你一看就知道了,那條路羅局長來了以後,鋪了一段水泥,車可以開過去,其他方向的都是土路。

你就順著那條路一直走,水泥路沒有了也一直走,前面一段……」他忽然停下來問柳俠,「你開車技術怎麼樣?」

柳俠說︰「十年多的駕齡,整天在路上跑,這一年多,光從界山到你們這里跑了五六趟了。」

界山到雙山之間全是坡陡彎急的盤山路,平原地方來的司機尋常不敢開。

于二柱說︰「那應該沒問題。水泥路只有五里左右就沒有了,不過上面的路其實還可以開,只是得特別小心,路窄,坡陡,拐彎特別急,不過沒對向車,小心點其實沒事。

這段路大概……十里左右吧,再後邊你就只能走了,你明天一大早就走,我估計你回來也得天黑,所以,你到了這一段路的盡頭,要先調好車頭,要不回來你根本不敢調。

車子能調頭的地方是個不規則的十字路口,羅局長家得走中間那條路,也就是稍微偏西南一點的那條路,你走到第一個見到的村子,找人問一下,去gea怎麼走,就有人會告訴你。」

「gea?哪兩個字??」柳俠問。

「嗯,就是……其實是……gao,就是旮旯的旮,窩頭的窩,我們這里的口音給念轉了,你到時候就問gea,那兒的人都知道,那一帶就出了我們局長一個名人。

然後,再過一個村子,從那個村子正南一直走,就到了旮窩了,到那里你就不用問了,他們那里特別窮,就羅局長家一家有瓦房。」

柳俠問︰「你覺得,從縣城到羅局長家那個村,直線距離大概有多遠?」

「嘶……」于二柱皺著眉頭思索,「直線……大概……大概,四十……或者……五十……公里?我也不知道,其實你知道這個也沒意義,反正也不可能走直線。」

柳俠伸出手︰「也是,那,謝謝您?」

于二柱紅著臉伸出手︰「嘿嘿,嘿嘿,不謝不謝。哎對了,你要是拐回來時已經天黑了,不敢再開車,就去我們家住吧,我們那里長年累月不去外人,沒有旅社。

我家就在臥牛村,臥牛小學隔幾家一條胡同,我家門口有兩棵老榆樹,特別好找,老遠就能看見,我弟弟前幾天剛生了個兒子,我家門上還插著小紅旗,你肯定不會找錯。」

柳俠雖然根本不可能去人家家住,但還是非常真誠地連連道謝。

從于二柱家出來,找到一個還沒關門的糖煙酒商店,買了兩條最貴的煙和兩盒腦白金,又去給二犢子加滿油,柳俠這才返回招待所。

想到明天還要爬山,他就沒洗澡,其實是因為太冷了,根本不想月兌衣服。

坐進被窩兒里,他給卜鳴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打算明天去家里找羅局長的事。

卜鳴問他需不需要把車換回來。

柳俠說︰「不用,羅局長的司機專門跟我交待,那邊的路,小轎車根本走不了,連臥牛鄉都開不到,他們這里除了政府有兩輛小轎車,別的單位的車都是吉普或面包,要不領導們想回自己鄉下的家都用不了車。」

卜鳴說︰「這里的道路條件太差了,你還是別去了,再耐著心等幾天。」

柳俠笑起來︰「卜工您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嗎?我怕什麼也不能怕山路啊!」

卜鳴嘆了口氣說︰「那,你可小心點。」

柳俠說︰「我知道,卜工,我給您打電話主要是想問,那幾件軍大衣還在二犢子上呢,要不要給你們送過去?我覺得今兒比前兩天冷。」

卜鳴說︰「不用,再冷干活時候也不可能穿兩件大衣,再說,最多再有一星期多我們就結束了,身上的大衣還都不髒。」

柳俠說︰「那成,卜工再見,要回來錢請大家去洛城吃火鍋。」

合上電話,柳俠躺在被窩里暢想了一下要到錢後去洛城給乖貓打電話的場面,心里大樂,連黃巴巴的被頭都忘了卷上去,就那麼一拉就睡了。

——***——

第二天早上,柳俠在招待所食堂早早吃了飯,開上二犢子就出發了。

臥牛鄉在雙山縣城西南方向,一眼望去,群巒疊嶂,雲霧蒼茫,大自然的壯麗神秘感撲面而來。

出縣城沒三里,柏油路就變得坑坑窪窪,報了好幾天的雨夾雪和零星小雪一滴都沒下,二犢子一過去,它後的塵土能卷起兩三米高。

柳俠感覺挺滿意的,好歹有一段柏油路,假如全部的土路的話,自己不還得走嗎?

二犢子也不錯,破是破了點,可皮糙肉厚,馬力強,減震好,就這麼跳舞似的蹦著往前跑,居然沒有震的他腦袋發暈。

他自我感覺良好的愉悅還沒表達完,就發現前面成了土路,而且是那種黃膠泥地下過雨後又被大貨車碾壓過的土路,兩道半人深的車轍扎得他眼疼。

媽的,這要是順著車轍過去,二犢子就要被開腸破肚了。

柳俠開到柏油路的盡頭,跳下車,看了看兩道車轍之間那道被擠壓出來的泥牆的高度,又蹲下來看了看二犢子的肚子離地面的高度,往手上象征性地吐了一下,搓搓帶著厚羊毛線手套的手,重新上車︰走。

右車輪在車轍里,左車輪壓著路中央的泥牆,他半邊用力,竭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慢慢往前開。

路邊幾個推著自行車的人看見這輛車,都停了下來,臉上滿是敬畏︰歪成那樣,車居然不翻?

柳俠在扭得腰酸疼和被人崇拜的滿足感里糾結了二十分鐘,終于又到了柏油路……不,是……碎石末路上,或者說根本看不出是什麼路。

他在路右邊看到一個歪歪扭扭的大門,上面寫著「萬鑫石材廠」,他這才知道剛才那段路為什麼是那種狀況。

那段路原本應該也是柏油路,只不過這里的柏油路質量都很差,經不起拉滿石子的大貨車的碾壓,柏油很快就被壓碎,繼而消失不見了。

前面的路應該經專業的修路隊休整過,雖然沒鋪柏油,只灑了點石末之類不容易吸水的東西,但因為不經常走汽車和其他重型車,路面整體而言還算平整,沒有大的坑窪,但這種路摩擦力大,車在這種路上開不快。

不過即使路面是正常的柏油,就這里的情況,柳俠也不會開太快——路太窄,如果對面來輛車,技術差點的,都不一定錯得開。

柳俠想,羅局長這個關系一定不能丟,這里的活兒以後多著呢,雙山縣現在所有的大路將來都得擴建改造。

他以不到三十公里的時速又開了二十分鐘,然後,被一頭口吐白沫、躺在路中央的驢擋住了路。

隔著驢,還有一輛嶄新的農用三輪車,靠山崖的路邊,還有一輛架子車。

驢和架子車的主人是一個六七十歲、裹著羊皮襖的老頭和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臉蛋紅彤彤的男孩兒;三輪的主人是一個四十歲左右、身材魁梧的漢子。漢子正在和老頭吵架,因為他們是用地道的方言,語速又快,柳俠一個字都听不懂。

堅持了三分鐘以後,柳俠慢慢能听懂了,最開始應該是漢子想讓老頭把驢挪到路邊,讓他先過去,老頭怕挪動會加重驢的病情,猶豫著不想挪,漢子急了,說話開始不好听,然後老頭就堅決不肯挪了。

柳俠知道,這種形式的吵架,容易越吵火氣越大,越吵離題越遠,他得趁兩個人矛盾還不算太嚴重,下去給勸開了,要不,可能今天中午就得耗在這里了。

他跳下車跑過去,先蹲在驢跟前,關切地模了模驢頭,然後有點擔憂問老頭︰「大爺,驢是不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食物中毒了?」

老頭楞了楞︰「啊,是的吧,可是,我們也沒給他吃啥不該吃的啊,都是平時吃的干草。」

柳俠說︰「那得趕緊找獸醫看啊,要不,這麼好的驢子,別給……」

老頭茫然地看了看路北邊山崖下的一片蒼茫︰「俺這里沒有獸醫啊。」

柳俠知道肯定是這樣,榮澤也就縣城一個獸醫站,所以他馬上說︰「那就趕緊回家,多讓它喝點水,盡快把肚子里有毒的東西給拉出來。」

對面的漢子說︰「就是,你讓驢子躺這兒再耽誤一會兒,它可能就治不好了。」

老頭馬上回頭對著漢子凶︰「你家的驢子才治不好。」

漢子正想針鋒相對,柳俠沖他連連擺手︰「大哥,大牲口在咱們農民家里當幾個棒勞力用呢,大爺的驢子病了,他著急,咱就別跟他老人家計較了。」

漢子有點不服,可到底沒說話。

老頭看著驢子,慢慢蹲下,估模著驢子的肚子不吭聲。

那個孩子也蹲下,小聲對老頭說︰「爺爺,咱把咱的驢子抬邊兒上,叫這個哥哥他們先過去吧。」

柳俠沖孩子笑笑。

孩子本來就紅的臉蛋更紅了,一下連到脖子和耳朵。

老頭不說話,繼續模著驢的肚子難受。

柳俠說︰「大爺,我幫您抬著,往邊上靠半米,這大哥的車就過去了。」

他的車過去了,柳俠的車才能過。

老頭點點頭,起來走到驢那頭;柳俠馬上走到驢背的地方,男孩子走到驢頭跟前。

柳俠對那漢子說︰「你發動車吧。」

然後,他又對老頭和孩子說︰「我說一二三,咱一起用力。來,預備——,一、二、三。」

「哦啊——」

驢被往後拖了大概三十公分,難受地叫了一聲,老頭不想拖了︰「看,在地上拉它,它不好受咧。」

柳俠說︰「大爺,路中間太硬了,路邊稍微軟乎一點,拉過來,它過一會兒就好受了。」

小孩也說︰「爺爺,再挪一點吧,這樣哥哥還是過不去咧。」

老頭不說話,柳俠叫︰「來,咱們再來一次,一、二、三。」

這次,只拉了大概二十公分,驢又難受地叫了一聲。

老頭堅決不讓動驢了。

漢子說路中間能通過的地方太窄,他過不去,讓再挪二十公分左右,老頭看都不看他,就蹲那兒模驢。

柳俠看了看,對小孩兒說︰「咱們倆往這邊扳著驢腿,就差不多了,我扳後邊,你扳前邊。」

小孩兒听話地過去把伸直的前腿稍微彎了彎,然後扳的貼著驢肚子。

柳俠也和他一樣,跪在地上,把驢的後腿扳的貼著肚子,然後看著那個漢子,示意他快點。

那漢子卻死活打不著車,他一松開腳,發動機就停。

漢子看著高大魁梧,像個硬漢,其實是個碎嘴子,他橫瞪著老頭遷怒︰「都是你,我要是一直開,車子也不會發動不起來。」

老頭呼地站起來︰「你自己車子破,買個假冒偽劣,怨誰呢?」

柳俠無奈地暫時放開驢腿,對著漢子說︰「大哥,現在天冷,車子不好發動,你不行下來搖唄,你埋怨大爺有用嗎?」

這幾句話柳俠說的口氣不怎麼好,他心里有點煩這個漢子。

驢又不是大爺故意讓躺路中間的,牲口在貧窮的農村跟家里一口人似的金貴,大爺難受很正常,這漢子不能將心比心就算了,想讓人給騰路,居然連車都不肯下,而那麼大一頭驢,大爺跟小孫子兩個人,就是想給他騰也騰不動吧?

漢子跳下車,拿了搖把出來,開始搖,搖了幾十下,累得滿頭大汗,車子還是不著。

老頭冷笑︰「哼,破車,假冒偽劣。」他可能剛從哪里學會這麼個新鮮的詞語,逮著機會就要拿出來顯擺一下。

漢子伸著脖子就想回嘴。

「別別別。」柳俠卷起袖子走了過去,「再吵咱們三個的事就都給耽誤了,來,搖把給我。」

漢子讓開地方給柳俠,自己梗著脖子和老頭對著瞪眼。

柳俠深呼吸一口,握著搖把,刷刷刷連搖了好幾圈,車子通通通地連續響了起來。

柳俠趕緊跑回去,繼續扳著驢腿。

漢子上車,一擰油門,三輪「唰」地一聲沖出了出去,差點撞在老頭身上,在距離老頭最多四十公分的地方險險地停住了。

老頭譏誚地看著他︰「哼。」

漢子紅著臉,小心翼翼地退回去一米多,然後一點一點地蹭著往前走,一看就是剛開始開,還掌握不好油門呢。

柳俠一直看著他十分小心地從自己的車子旁邊過去,才站起來拍拍手︰「大爺,你們怎麼辦?要是順路,我幫你們叫個人,上來幫您把驢抬車上?」

驢頭的方向是柳俠過來的北面,老頭的家應該在柳俠現在要去的南邊,這里人口密度很小,村與村之間相距都很遠,他要是能幫一下忙,老頭和小孩兒可能少受好幾個小時的罪。

老頭往南指,但已經偏離了盤山公路,是公路東側懸崖下兩山之間的溝里,入眼全是灰茫茫的水霧︰「我家在那邊,要順著這條路往回走幾里,再下去。」

柳俠看看那孩子︰「坐我車上,我把你帶到你下去的路口吧?」

可能只有一二里,但開車和步行不是一個概念,柳俠他們從望寧大街到上窯坡的那個自助停車場,走路要半個小時,開車五分鐘。

那孩子有點忸怩又有點期待地看著老頭。

他只坐過兩次縣城開往臥牛鄉的公共汽車,還沒坐過小轎車。

老頭看著柳俠︰「你不是我們這里人吧?」

柳俠知道老頭是不放心,怕他把自己孫子給拐跑了,想了想,從羽絨服兜里模出一張名片︰「您拿著,這上面有我的電話,還有,我去臥牛鄉,你們這里就這一條路,您要是待會兒見不著孫子回來,在這兒一堵,我什麼時候回來都跑不了。」

柳俠說完就跑向車子,他開著車過了架子車才停下來,笑著問那孩子︰「哎,坐不坐?」

柳俠的笑容和語氣誘惑力十足,那孩子眼巴巴地看老頭。

老頭推了他一把︰「想坐就上去嘛,看我做啥?」

孩子滿臉歡喜地跑過來,柳俠幫他推開了副駕的門︰「來,坐前邊,別萬一暈車。」

不是萬一,是有一是一,完完全全的暈,車子還沒開車一百米,那孩子就捂住了胸口,呼吸困難。

柳俠趕緊指導著他把那邊的車窗打開,然後盡量開得平穩,不剎車。

好在這條路上沒幾個人,柳俠也不需要剎車,六分鐘後,那孩子如蒙大赦地跳下車,對著山崖根兒吐了起來。

這麼一耽擱,柳俠到臥牛鄉政府所在地的時候,已經十點出頭了。

通過前邊那一路的觀察,柳俠估計往前走不可能再有集市和商店了,就買了兩個熱燒餅,又買了包榨菜夾進去,邊吃邊走。

買燒餅的時候他粗略觀察了一圈臥牛鄉大街,因為地方實在太小,要不了一眼就能看到頭,他很容易地就看到了于二柱說的那兩棵老榆樹。

他想,羅喜平讓于二柱當自己的司機是有道理的,要是用縣城的人當司機,送他一趟人家自己晚上可能都趕不回家。

十點半,他一手燒餅一手方向盤地來到了于二柱說的大街盡頭之後的水泥路。

看著那蒼白的、雞腸子一樣細窄的路,柳俠由衷地感嘆了一句︰「我靠,這確實需要技術。」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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