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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日常流水(可跳過)

柳俠一貫睡眠質量都不算差,但也都不能和昨天相比,昨天晚上,他睡的特別特別好,夢里被人追殺的時候身輕如燕腳下生風,以前他做夢遭追殺時可都是如陷泥淖,干著急跑不動的。

夢中一雪前恥,一通瀟灑的柳家槍就把追殺他和貓兒的黑衣人挑進了彎河,然後和貓兒一路小曲兒著滿滿兩籃子花生回了家,把柳俠給高興的,早上一醒隔著窗戶就和柿樹上的布谷鳥對著吹起了口哨,跟著又吼了兩嗓子信天游。

柳岸也吹著口哨給他配和弦伴奏。

柳魁正好挑著水回來,對坐在櫟樹下擇菜的孫嫦娥說︰「媽,你听听,夜兒你那一句話,叫小俠跟貓兒高興成啥?」

孫嫦娥扭頭看了看柳俠的窗戶,又看了看柳魁欣慰的背影,很發愁︰「我就是那會兒怕惹他不高興,胡說哩,他要是當真咋弄?」

柳俠和柳岸看漫山遍野的陽光就知道自己起晚了,出來一看,果然,家里其他人都已經吃過早飯,萌萌和小萱已經去學了。

張家堡的張二貴家分家,幾個兒子都不願意養活有點傻的娘,張二貴天不亮就跑過來,鼻子一把淚一把地求著柳長青去給主持局面,柳長青推月兌不下,只得答應。

張家大兒子特別渾,從老子娘到兄弟姐妹,他都敢動手打,柳川擔心他對柳長青不敬,就跟著過去了。

柳長春坐在坡口的洋槐樹下編藤椅,這是他看到柳川買回來的一對塑料編的藤椅後,自己琢磨出的新項目,柳長青家里現在那兩個帶靠背的小藤椅,就是他的試驗品。

柳茂坐在柳長春不遠處,幫他處理比較細小的藤條,柳若虹坐在柳茂身邊甩著藤條玩。

柳俠和柳岸端了水站在矮石牆上準備刷牙,柳岸問︰「爺爺,伯,俺四叔咧?」

柳茂說︰「擱底下哩屋里換衣裳咧,他想領著虹虹去彎河撈點蛤蚜,叫您四嬸兒晌午給你做個魚湯。」

很奇怪,鳳戲河里沒有魚,彎河水庫里卻有,是一種長不大、模樣很丑的小魚,當地人叫「蛤蚜」。

蛤蚜個頭兒小,沒什麼肉,還有點腥氣,不好處理,柳家嶺附近村子也沒有吃魚的習慣,所以這麼多年也沒有人吃蛤蚜,這兩年城里忽然流行起了養生保健,人人都要吃過健康環保,而據說城里賣的肉禽肉類和魚都是吃激素飼料長大的,不健康,于是蛤蚜這種土生土長、過去無人問津的小丑魚忽然就成了榮澤和原城一些講究人家的盤中餐。

柳岸說︰「俺學校就擱海邊兒上咧,學校門前就是大河,里頭都是魚,我擱美國成天吃海鮮,都吃煩了,別叫他去了。」

柳若虹听到柳岸的話,站了出來︰「真哩哥哥?」

柳俠說︰「真哩,我去那幾個月,也是天天吃魚,現在看見魚就不美。」

柳若虹趴到矮牆上,對著下面的院子開始喊︰「爸爸,俺小叔跟俺柳岸哥不想喝魚湯,俺哥擱美國成天吃魚,都吃煩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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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鈺手里拎著一塊窗紗出來,對著這邊喊︰「真哩?那,貓兒,小俠,您想吃啥?我去給您弄。」

柳岸說︰「我想吃撈面條,扁食。」

柳俠說︰「我想吃槐花包子,雞蛋甜湯。」

柳鈺站那兒不吭氣了。

柳俠和柳岸笑著開始刷牙︰「四哥你別瞎想了,俺又不是啥洋氣人,沒事兒吃啥魚咧?你要是老想給俺做好吃哩,就炒點五香花生唄,我夜兒做夢還夢見花生了咧,可想吃。」

柳鈺不會做飯,可炒的杏仁、核桃仁卻非常好吃,每次他給柳凌帶,柳俠都得吃個小一半。

柳鈺高興了起來,把窗紗一卷,塞到旁邊的樹杈上︰「中,我一會兒就上去泡花生。」

秀梅早上做的是雞蛋甜湯、韭菜雞蛋粉條菜盒子、炒上海青、炒酸白菜和涼拌蘿卜干,還有她自己煮的鄉巴佬雞蛋。

柳俠和柳岸吃飯的時候,她把一個蓋著花布的籃子放在旁邊的樹疙瘩上︰「貓兒,里頭除了饃跟點心,還有幾塊鹵肉,還有雞腿跟鴨脖,到時候記著放到火上燒了哦。」

孫嫦娥說︰「記著燒哩時候念叨著點,您女乃女乃跟您媽活著哩時候沒見過這些,我怕她們不敢吃。」

柳岸點點頭︰「我知女乃女乃,娘,我挨著給俺媽說那是啥,該咋吃。」

吃完飯,柳俠和柳岸就起裝了黃表紙、紙錢和供品的籃子一起去上墳,柳小豬自動跟上。

柳俠問柳茂去不去,柳茂微笑著搖搖頭︰「您去吧,我有空自個兒去。」

進了五月,外面春.色已盡,夏日已至,鳳戲山里卻還是一片濃郁的春日美景。

柳長春家的墳地是從他父母那一輩才獨立出來的,所以只有四個墳頭,都被打理得很好,封出的土堆敦實圓潤,墳頭的草是剛長出來的細密密一層,再襯著周圍隨意生長的各種野花,沒有荒蕪的感覺,而是有點像走自然風的花園草坪。

翟玉蘭和徐小紅墳頭上的柳樹都已經長得很大了,陽光下灑出一大片樹蔭,翟玉蘭墳前的一叢大蔥茁壯碧綠,生機勃勃。

蔥和柳樹一樣,都是特別容易扎根成活的植物,榮澤一帶很多地方,在老人下葬封墳的時候,不但墳頭栽柳桿,墳前也會栽一叢大蔥,希望成了神靈的長輩保佑家族後代能像柳樹和蔥那樣落地即能生根,人丁興旺,源遠流長。

徐小紅的墳頭除了青綠的矮草,周圍還有一圈盛開的花,是榮澤的街道美化最常見的那種大紅色月季,月季應該被剛剛修剪過,每一顆都形狀優美,花朵艷麗。

柳俠記得春節來上墳時還沒有這些花,現在見了不免覺得驚奇︰「您伯啥時候栽哩呀?真好看。」

柳岸撫模著一朵花說︰「時間應該不太長,你看,花根兒上這一圈土還沒長滿草咧。」

柳俠蹲下,模著一朵特別大特別艷的花看了一會兒,有點低落地說︰「我要是您媽,擱奈何橋邊等一百年,也不去喝孟婆湯,非得等著您伯也下去了,倆人一起投胎,下輩子還嫁給他。」

柳岸拍了他的頭一下︰「不敢胡說,你肯定會圓圓滿滿活到老,跟……你待見哩人一起走,然後再一起投胎,不會孤孤單單擱奈何橋上等。」

柳俠訕笑︰「我就是打個比方嘛。」

柳岸說︰「這種事,不準那自己打比方。」

秀梅很細心,籃子里的紙錢和供品被分成了兩份,柳岸把其中一份拿出來,放在徐小紅的墳前。

柳俠訥訥地說︰「知了。」

兩個人一起著籃子,又來到翟玉蘭的墳前。

在墳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對著墳的方向留下一個約二十公分的口,把供品擺在墳前,柳岸拿出打火機點燃一刀黃表紙,放在了圈里;柳俠把紙錢一把把散開,放在火焰上。

秀梅給放的紙錢很多,因為這是給祖上所有去世的長輩一起花用的。

柳俠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念念叨叨︰「嬸兒,俺就不給大爺他們燒了哦,俺都燒給你,你轉給他們吧。」

紙灰在微風吹拂下飄出很遠,柳小豬在花草中跳躍著追逐。

柳岸把供品一樣一樣往火堆里放︰「女乃女乃,這是綠豆糕,這是花生酥,這是蜜豆角,這是京棗,這是桃酥,這是……,這是烤鴨,這是燒雞,這是鹵鴨翅,這是鹵雞翅,這是鹵鳳爪,這是鹵花肉……都可好吃,你好好吃吧。」

供品放完,兩個人一起跪下磕了三個頭。

柳俠說︰「嬸兒,你擱天上保佑孩兒好哦。」

再回到徐小紅墳前,柳俠拿了根干樹枝剛畫好圈,蹲著拿供品的柳岸忽然說︰「小叔,我想跟俺媽單獨說點話,你去別哩地方耍一會兒吧。」

柳俠愕然地看著柳岸,不大相信他會對自己提這樣的要求。

柳岸笑著說︰「咋著了?你忘了,你跟俺媽是平輩,你不能給她上墳。」

柳俠說︰「那我不磕頭就妥了,你叫我去別那兒干啥。」

柳岸說︰「我想給俺媽說點只有孩兒跟娘才能說哩話,你擱這兒我會不好意思,小叔,就一會兒,你去轉一圈過來我就說完了。」

柳俠有點憋屈地扔了干樹枝︰「那中。」說著,喊了一聲柳小豬,就想順著路往西邊走。

柳岸跑過來拉住了他,往回家的路上推︰「別往那邊去,那邊老陰,去北邊看看咱家哩地,大爺爺種哩隻果樹,叫隨便長,你去看看結果了沒。」

「哦。」柳俠順著他的力道,往回走,走出幾十米,發現柳小豬沒跟過來,扭頭一看,柳小豬正圍著貓兒轉圈兒,尾巴搖的分外諂媚。

柳俠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馬屁精。」轉上了往北去的小路,他們家這邊有幾塊地也改糧種樹了。

剛才柳岸不讓他往西,因為那邊通往雉雞嶺深處,是柳家嶺大部分柳姓人家的墳地,繼續深入,有一條溝,是柳家嶺大隊幾個村子集中扔夭折的孩子的地方,這里幾乎家家戶戶都夭折過不止一兩個孩子,其中很多是因為無法避孕,又養活不了,生下來後就不喂食,故意讓死掉的。

牛花雲因為死得不合規矩,姓牛的一族不準她進牛家的祖墳地,柳長青做主,把她也葬在了那條溝里。

平常日子,柳家嶺是沒人會往那里去的,小孩子就更不能去了,說是會被陰氣沖撞,失了魂魄心神。

柳俠悶悶不樂地往自己家的地里走,他現在沒事也看點雜志,知道再親近的人之間也應該有點距離,給對方一些獨立的空間,這樣才能更加長久地保持親密的關系。

可是,他覺得那肯定不包括他和貓兒啊,他和貓兒要彼此保持距離,不讓對方進入自己的空間,哪怕是偶爾的,他也覺得難以接受啊。

往北是一條順著山坡邊緣挖出的路,比較陡,柳俠慪著氣,走的有點急,走出大概四五百米便有點喘,他們家的地再拐過去一個彎就到了,不過,他覺得自己現在就返程,應該正好符合貓兒說的「就一會兒」。

他正打算轉身,忽然听到上邊拐過彎的地方有人說話。

女人說︰「夜兒後晌寶兒說哩柳長春家那個喪門星孫子回來了,長可高,好像跟柳俠一般般高,穿哩可跩可洋氣,柳俠他倆帶回來好幾兜衣裳,寶兒說,小萱說哩,光想擱一床。」

男人說︰「真哩恁多?那,一會兒得想法兒給三爺說,叫他趕緊給七哥叫過來,不能叫他給衣裳都給別哩人咯。」

女人說︰「光要衣裳不中,小萱說柳俠他們還帶了可多肉咧。」

男人說︰「三爺只要一喊,他肯定不會光拿衣裳。」

女人說︰「可是咱這邊一下好幾家,咱才能分多少?」

男人說︰「就是唦,媽了個*,我都不能想,越想越生氣,柳長青是咱家這一支哩,那個喪門星憑啥能跟著柳俠吃香哩喝辣哩,還能出國,咱是一自己家哩,咱孩兒卻不能,憑啥?……啊,啊呵呵,那個,ど兒?」

柳俠居高臨下眯眼看著柳長發夫婦,嘴角帶笑︰「想知為啥您那一群信球孩兒不能?」

柳長發的老婆眼神閃爍,不敢看柳俠。

柳長發尷尬地笑著︰「那啥,ど兒,不是,其實是,那個您嬸兒俺倆其實就是……」

「別,」柳俠依然帶笑,「別攀親,我沒您這麼下作哩親戚。」

「你說誰咧?誰下作?」柳長發忽然拿出長輩的氣勢叫了起來,「您嬸兒俺倆就是獨個兒隨便說了幾句,你就敢這樣厥俺?」

柳俠冷笑一聲,咬著牙說︰「去您媽了個*,你以為你聲音大點我就怕你了?你敢給您倆將說那話再說一遍,我打死你個雜碎你信不信?」

「你打呀你打呀,給給給給,你打,柳俠,你今兒打我一巴掌試試,看你以後還有法兒擱柳家嶺做人沒?」柳長發說著就低著頭要往柳俠身上撞,一副倚老賣老要訛死柳俠的模樣。

柳俠抬腿,一腳蹬在柳長發胸口,柳長發往後倒,正好躺在他老婆身上。

柳俠冷笑一聲扭頭就走︰「打了你了,你等著看,看我以後擱柳家嶺咋做人。」

柳長發的老婆「嘔」地一聲嚎了起來︰「你憑啥打人?你憑啥打人?嘴擱俺身上長著,俺想說啥說啥……」

柳俠猛地轉過身,冷冷地盯著那個身材矮小,可以說是蓬頭垢面,但一臉是非相的女人︰「你想說啥都中,可你說俺家就不中,你要是再敢說俺家,說俺貓兒一句,信不信我抽爛你哩嘴?」

女人被柳俠陰森的表情給嚇住了,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沒敢再發出聲。

柳俠大步往回走,走出一百多米,轉過一個坡後,他撒腿跑了起來。

拐到向西的路上,他一下停住了。

柳岸坐在徐小紅的墳前,面前是一堆灰白的灰燼,頭上還落著幾片,他微微垂眸,嘴角含笑,正對著面前的土堆低低細語,那沉靜的神情,俊秀的側臉,讓柳俠有一瞬間的恍惚。

上次他和二哥一起來上墳,二哥就是這樣。

「嗯∼」

柳小豬興奮的撒嬌聲喚回了柳俠的魂,他定了一下心神,拍拍柳小豬的頭,向著柳岸走去。

柳岸听到腳步聲,回過頭︰「小叔?」

柳俠笑著走到他身邊︰「說了沒孩兒?」

「正好說完。」柳岸一手撐地準備起身,柳俠伸出一只手,柳岸拉著起來︰「咱家哩隻果樹咋樣?」

「樹都快叫草吃了。」柳俠有點無奈地說,用手比劃了個小指肚大小的圈,「隻果也有,就這麼大。」

柳岸把籃子提起來往回開始走︰「沒事,秋天就長大了。」

「就是,秋天自然就長大了。」柳俠走了幾步,忽然跳起來,揪了一片櫟樹葉,然後放在唇間,吹出一聲響亮而婉轉的笛聲。

柳岸加快步伐想追上他,柳俠卻跑了起來。

柳小豬高興地「汪汪」叫著跟著柳俠跑起來,柳岸在後邊提著籃子追。

兩人一狗一路笑鬧一路汪汪穿過來了柳家嶺的正街,一直跑到那條無人的山嶺上才停下,開始慢悠悠地吹著口哨走,柳俠的經典保留曲目《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看著柳岸邊走邊吹的愜意模樣,柳俠心里想,我絕對不可能讓你成為第二個二哥,你一定得可幸福。

快到老歪梨樹,他們听到了從自家院子里傳來的熱鬧笑聲。

柳岸一挑眉︰「俺姑來了。」

兩個人又拔腿跑了起來,柳小豬仗著多兩條腿的明顯優勢,迅速把兩個人甩在了身後,一溜煙就沒影了。

柳俠和柳岸剛跑到柳福來家的坡下,就看到雲芝和玉芝大叫著從對面跑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盡量有,否則,後天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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