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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紀不按時結婚生孩子,對于傳統的中國家庭來說都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何況是壓根兒不能接受女人?再加上貓兒還是柳長春家的長子長孫、柳茂這輩子唯一的孩子,柳俠只要想一下貓兒在未來的某一天說出自己決定的情形,就覺得腦袋要炸,所以,哪怕得到了柳凌的承諾,他也只是略有一絲安慰,內心深處是怎麼也輕松不起來的。

可目前他也不敢把貓兒的情況跟家里其他人說,所以也就不可能拉到更多的同盟。

柳俠瞪著房頂,腦子里企圖設計出一個能讓全家人都坦然接受貓兒是同性.戀的方案,即便一時接受不了,至少不會出現山崩地裂一般呼天搶地要死要活的場面,可直到他在雞叫聲中沉沉睡去,也沒想出個眉目來。

第二天,柳俠是最後一個起床的,他吃餃子的時候發現二哥柳茂有點坐立不安,吃完之後,他就拉了柳川一起去找柳茂。

柳川對柳茂說,如果他想去給徐小紅上墳,就只管去,至于村里人的看法,又不指著他們穿衣吃飯,隨他們愛怎麼看。

柳俠也十分熱心地說︰「二哥,我從美國回來哩時候,貓兒專門跟我說,叫我過年哩時候替他去給二嫂燒點錢,不過,我當小叔子哩,單獨去給嫂子燒錢有點不合適,你要是跟著,那就不一樣了。」

柳茂是個心思非常通透的人,他知道柳俠是在給自己制造理由,就什麼都沒說,進屋用保溫飯盒裝了一碗熱餃子,又拿了幾樣點心,正好秀梅和曉慧把上墳用的紙錢和黃表紙也都準備好了,倆人了兩個籃子就出門了,柳小豬自動跟上。

到了墳地,柳俠借口撒尿,給柳茂留下單獨和徐小紅說話的時間,他領著柳小豬去自家的麥地看了一圈。

柳長青和柳長春家的麥地中間擔水澆過一遍,情況還算是比較好的,可依然因為干旱,有超過五成的麥苗已經枯死了,如果接下來一個月沒有一場像樣的雪或雨,柳俠估計,今年柳家嶺附近村子的夏糧都要絕收了。

已經知道了生活艱辛的柳俠心情有點黯淡。

自己家肯定不會缺糧食的,那些家里有人外出打工的人家也不再指望幾畝貧瘠的責任田過活,可柳家嶺還有很多沒有任何經濟收入的人家呢,這些人還要指望柳長青和柳魁去鄉里求爺爺告女乃女乃要回的救濟糧度日。

其實,柳魁現在去望寧鄉申請救濟糧的時候,已經很少有人會給他臉色看。

俗話說,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後三十年看子敬父,不說有柳川、柳凌、柳鈺、柳海、柳俠這樣的弟弟,就是有個柳葳這樣在京華大學讀研究生的兒子,現在在望寧地頭上,無論什麼人,至少當著面的時候,都會給柳魁幾分面子。

可問題是,救濟糧是國家的,是攥在別人手里的,柳魁去申請,那就是在求施舍,柳家人的心性,伸手要別人的東西,怎麼都覺得理不直氣不壯,而柳俠可是從小到大的願望都是讓家里人能揚眉吐氣呢。

柳俠心里盤算了一路,也想不出個解決的方法,不免有點怏怏的,可當他轉過坡腳,看到坐在墳前的柳茂時,一下就忘記了前面的心事。

不同于以往的失魂無措,現在的柳茂看上去平靜安寧,他穿著柳俠從美國給他帶回來的、有厚厚一圈毛領的淺草綠防寒服和牛仔褲、高幫登山鞋,坐在寒風凜冽枯草頹敗的墳地里,燒得如同灰色蝴蝶一般的紙錢圍繞著他盤旋飛舞,他低低地和面前的墳堆說著話,唇角甚至帶著一絲溫暖的笑意。

柳俠覺得,二哥應該是正在和二嫂商量一個什麼約定,就又在遠處站了幾分鐘,感覺他們應該商量得差不多了才過去。

柳茂听到腳步聲回過頭︰「我正好跟您二嫂說完,你就回來了。」

柳俠說︰「那正好,叫我也跟俺二嫂說一會兒。」

柳茂站了起來。

柳俠過去,坐在他剛剛坐著的枯草上,想了片刻,才說︰「二嫂,我是ど兒,小俠,我從美國回來哩時候,貓兒跟我說,過年哩時候叫我替他來看看你,我今兒來了。

孩兒他哩病已經徹底好了,他擱美國過哩可美,住哩跟花園樣,還買了汽車,還交了可多朋友,朋友們對他也都可好,孩兒哩日子天天都跟過年哩樣。

貓兒說他雖然沒見過你,可他現在經常想你,他跟菩薩祈禱,說下輩子一定要叫你健康又長壽,而他一定還是你哩孩兒,那樣他就能好好孝順你跟二哥了。

不過,孩兒他最近也有點心事,就是,就是,他長大了,有了待見哩人,可他待見哩人,跟大部分人待見的有點……有點不一樣……」說到這里,柳俠深深地緩了一口氣,然後才接著說。

「孩兒他因為這可擔心,怕家里人會嫌棄他,他知你最心疼他,就叫我跟你說說,想叫你能擱天上保佑他,保佑他心想事成,保佑家里人不會嫌棄他,還能跟以前那樣……」

柳俠絮絮叨叨說了好幾分鐘,最後站起來,對著徐小紅的墳堆深深鞠了一躬,又過去給翟玉蘭和柳長春家的祖墳磕了三個頭,說了句「二嬸兒,德大爺,德女乃女乃,您擱天上可都保佑貓兒,叫孩兒平平安安一輩子哦。」,然後才轉身,喊了站在樹下發愣的柳茂一起走。

上墳總是有點沉重的,倆人就一直沒說話,等過了柳家嶺生產隊的人口主要聚集的那條街,走上了寂靜的山路,柳茂才開口︰「ど兒,將我听見你好像跟您二嫂說,貓兒他待見哩人有點不一樣,他是,談戀愛了嗎?」

「額……」柳俠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當初他听到貓兒喜歡男人就慌了神,下意識地就拒絕去問貓兒喜歡的人是誰,所以,現在他也說不清楚貓兒是暗戀某個男人,還是已經和某個男人彼此心意相通。

若只是心意相通,那算不算是戀愛呢?

普通意義上的談戀愛肯定是沒有的,要不貓兒不可能三個月如一日天天陪著他,但喜歡同性的話,他們的戀愛方式應該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吧……

柳茂看柳俠的模樣,以為他是為難,就語氣溫和地說︰「我听見你好像說,貓兒待見哩人跟一般人不老一樣,是個外國人嗎?是……黑種人?」

對于柳茂來說,這已經是他所能想象的「不一般的人」的極限了。

柳俠傻愣愣地看著柳茂,更不知道怎麼說了。

柳茂笑了起來,伸手捏了一下柳俠凍得有點發青的臉頰︰「孩兒,看你嚇哩,不就是比咱黑點兒嘛,只要貓兒待見,黑成煤炭我也沒意見,您二嫂肯定也是。

你下次打電話跟孩兒說吧,就說我說哩,他只要平平安安高高興興,結不結婚,跟誰結婚,我都沒意見。」

柳俠看著柳茂的臉又傻愣了一會兒,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真哩二哥?貓兒,不管跟誰(重音)……結婚,或者一輩子(重音)……不結婚,你都……不管(干涉的意思)他?」

柳茂十分莊重地點點頭︰「對,只要他待見,啥(重音)我都支持。」

「嘿嘿,嘿嘿……」柳俠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攬著柳茂的脖子和他並肩走︰「二哥你咋這麼好咧!孩兒要是知你這麼想,他肯定就不會害怕成那樣了,哎呀,不中,我明兒就得去原城一趟,給孩兒打個電話,叫他放心,孩兒為這事都快成心病了。」

柳茂呵呵笑著,拍拍柳俠的手︰「我這樣哩要是能算好,那你跟俺大伯俺娘,還有咱大哥大嫂他們該算啥?」

柳俠松開柳茂的脖子,興奮地往前躥跳了幾步,然後和柳茂對著臉,倒退著走︰「我不管,反正我就覺得你可好,你真心想叫孩兒好,不會因為虛榮世故就逼孩兒做他不待見哩事。」

柳茂呵呵笑著,看著柳俠一路又蹦又跳地撒歡,那模樣,不像二十八,倒像是才將將八歲。

無論柳茂和貓兒之間曾經多麼冷淡,他們和好之後,在柳俠心里,柳茂就理所應當地是貓兒今生今世最最重要的親人,身為親爺爺的柳長春都要靠後一步,畢竟,除了貓兒,柳長春還有其他孫子,而貓兒毫無疑問是柳茂今生唯一的孩子。

所以,柳茂對貓兒在婚姻和子嗣上的態度,將會對貓兒未來的生活產生最大的影響。

如果柳茂執著于世俗對于婚姻和子嗣的追求,即便他將來因為貓兒的強硬堅持最終妥協,貓兒心里也會埋下一根永遠剔除不掉的刺,他和柳茂的父子親情將因此永遠無法達到圓滿。

而現在柳茂的態度讓柳俠相信,當貓兒有一天不得不坦白自己的性向時,柳茂肯定會一時接受困難,但他最終會給予貓兒最真摯的祝福。

在柳茂這里得到了比預期還要好無數倍的承諾的柳俠高興的不能自已,回到家後,他真的收拾了東西打算去原城給貓兒打電話,被柳凌和柳川給按著給訓了一頓。

柳俠這才想起來,自己昨天回來之前剛跟貓兒通過電話,倆人最後約定的下次通話時間是初七,也就是柳川返回榮澤上班的日子,他現在去打電話,十有**找不到貓兒。

不能把好消息及時告知乖貓,柳俠有點小失落,但和柳茂的承諾相比,這點小瑕疵可以忽略不計。

柳俠重新生龍活虎起來,他拿出小叔的長輩尊嚴,沒收了柳家二十三歲以下所有家庭成員的現代化娛樂設備(他帶回來的隨身听、游戲機),悍然鎮壓了意圖組織反抗的兩個小閻王,然後帶領一眾佷子佷女開展起轟轟烈烈的民間傳統游戲串燒活動。

蕩秋千,踢毽子,扔沙包,斗雞,擠暖和,跳繩,打滴溜(陀螺),打馬車 轆,鍘速(備注),模柿猴……等等等等。

回家過年的柳淼幾兄弟全家和柳牡丹母子也過來湊熱鬧,柳家大院附近比柳家嶺那條正街過年的氣氛還要濃烈。

孫嫦娥看著混在一群孩子中間大呼小叫□□西殺的柳俠,心里多少好受了些,不過她也有點好奇,小俠咋上了一趟墳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備注︰

鍘速︰土語,榮澤一帶的一種競技游戲,官方語言怎麼說不清楚,這兩個字是我按照自己的理解組合而成的。

鍘速的游戲道具由三部分組成,速、鍘速的板和一個畫在地上的方框。

速︰用長約10——15厘米、直徑約3——5厘米的木棍削出的接近棗核狀的游戲道具,棗核腰的部分會有稍微長一點的直線部分。

板︰長約50公分、寬3——5公分、厚月半公分的木板。

地上的方框︰根據玩游戲人的水平高低,方框的大小會略有不同,一般是邊長六十公分左右的正方形,水平高的群體玩時會故意把框畫得比較小。

游戲方法︰

1、兩個人或兩個小組對抗,通過「猜寶猜」決定先攻守雙方。

2、游戲開始,速放在方框中間,守的一方用板把速敲的飄在空中,並迅速在空中把它盡可能遠的打出去,這個過程叫「鍘」。

3、如果是兩個人對抗,這時候,攻的一方需要把速撿起來,然後站在速剛剛的落點,把速扔回到方框中;

如果是小組對抗,守方的第二個成員接著鍘,然後是第三、第四(這個游戲沒有人數限制,只要雙方人數相等即可)……,等守方所有人都鍘一次,攻方開始反擊,即攻方所有成員一個一個接力,最終目的是把速扔回方框里。

4、如果速正好扔回方框里,攻守雙方角色轉換。

5、如果速最後一扔正好壓了方框的線,等于攻方失敗,守方繼續保有主動權,不過,守方第一板需要把板從腿底下穿過去鍘那個速。

這個游戲還有很多延伸出來的玩法,技巧不算高超,但很有意思,並且活動量非常大,是我們這一帶在過去貧窮的年代男孩子在冬季經常玩的一種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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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又斷更好幾天,每天都以為自己能堅持寫出來,每次都不行。

不過今天肯定不會食言︰後天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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