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0373
韓世忠在觀察義軍的鴛鴦陣,他那天守營的時候,隔得老遠看見過。
但看得不清楚,且未真正交戰。
這些義軍的甲胃很低廉,大部分是紙甲。
金潭村的造紙廠,早就不生產書寫用紙了,一年多來全部轉為甲胃用紙。
而朱家父子起兵之後,佔領各個州縣的造紙坊,也勒令他們必須供應足夠紙張。強征也好,掠奪也罷,反正平價購紙還要賒賬。
擴軍太快,別說鐵甲和藤甲,就連皮甲都供應不足,紙甲反而是最容易做的。
官兵弓箭手們,見義軍前方有盾牌,紛紛選擇拋射後排兵。
西軍當中的弓箭手,大部分屬于鄉兵序列。
王安石變法之後更甚,無論城市鄉村,都編練保甲鄉兵。後來又組織弓箭社,允許民間持有弓箭,官府還會給錢讓社員買弓。
河北、河南、山東、陝西,遍地都有弓箭社,平時自己在家訓練,戰時等著部隊征召。
甚至專門設置一個官職,即「提舉某某路弓箭手」,種師道就擔任過這種職務。
前幾年,由于財政窘迫,宋徽宗下令解散全國弓箭社,官府不再給錢讓社員買弓,導致西軍當中合格的弓箭手越來越少。
此時箭雨落下,大部分被盾牌和狼銑擋住,少部分射在義軍的紙甲上。
紙甲听起來很拉跨,卻是弓箭的克星,質量優良的紙甲「勁失不能洞」。
宋神宗那時專門制定法律,私造五副紙甲就判處絞刑。
它用硬布做底,用紙筋來搪塞,屬于宋軍制式鎧甲之一,有時一口氣就定制幾萬套。
義軍的頭盔是用竹篾編織的,內里也搪塞了紙筋,有箭失拋射落下來,基本都能夠有效防御。
前進中的義軍,頂住一輪弓箭,輕傷者不少,重傷者卻無,都知道如何護住致命部位。
只听一聲號響,又有五百義軍,被沉尉下令繞向側翼。
韓世忠相應作出調整,派一支部隊去接戰。
近戰兵也紛紛上前,把弓箭手保護在後方。因為直射難以奏效,弓箭手沒必要列在陣前,拋射時站那里都差不多。
「這是什麼鬼陣法?」
鴛鴦陣的排列方式,讓韓世忠感覺有些不對勁。
奇怪的武器,奇怪的陣型,處處都透出一種詭異。
戚繼光的鴛鴦陣武器,根據敵人而變了好幾次,最後變得鏜鈀都有近四米長。
朱銘擴軍時也制定了標準︰狼銑一丈四尺(4.4米)、長槍一丈一尺(3.5米)、鏜鈀一丈二尺(3.8米)。
三輪弓箭之後,雙方前排已靠得很近,互相之間可以看到臉部。
西軍弓箭手最後拋射一次,就拿出手刀準備近戰。他們也是披甲的,如果換成西軍正規兵,甚至有專門的弓箭手步人甲。
北宋軍隊,弓箭手比例很高,最離譜的時候能達到六成。
奇襲奪取關城,自然不可能帶那麼多。
而且宋徽宗取消弓箭社後,弓箭作坊的產量也隨之下降,想征募那麼多都配不齊武器。
韓世忠手里這2000多人,七成屬于近戰兵,主戰武器為長槍和手刀,個別士卒還配備了標槍。
沒帶床子弩和神臂弓,那些玩意兒太重。
重甲當然也沒帶,但看起來比義軍要正規得多。
正是因為義軍的裝備太爛,這些西軍才能保持高昂士氣。
「變陣!」
「吁!」
沒了弓箭手的威脅,鴛鴦陣開始變得松散。藤牌手和長牌手,在小隊長的指揮下,帶著本伍士卒變換隊形,戰斗寬度陡然增加。
「投槍!」
變陣完畢,盾牌手開始投擲標槍,小隊長們開始自由射箭。
西軍也在零散投擲標槍。
雙方互有死傷,但傷者多,死者很少。
終于,雙方前排撞到一起,瞬間就陷入膠著狀態。
四米多長的狼銑戳來戳去,西軍士兵煩躁不已。這玩意兒殺傷力不大,卻干擾視線,且阻擋空間。
有個別勇 之人拼著受傷沖過狼銑陣,立即就會遭到長槍手的攻擊。
少數漏網之魚往前沖,還會被鏜鈀給叉回去。
交戰十多分鐘,西軍不斷出現傷亡,「惜命」的想法再次涌上心頭。
韓世忠無奈,只得讓弓箭手提著手刀,繞向兩側試圖夾擊。
沉尉見狀,也隨之投入預備隊,去抵擋繞過來的弓箭手。
西軍弓箭手繞了一段,很快便停下射箭,不願跟義軍的預備隊近戰。
韓世忠親領本部五百士卒,什麼陣型都不顧了,以最快速度殺向義軍側翼。
沉尉卻帶著自己的本部,列陣小跑向前救援,同時吹號提醒相關部隊。
韓世忠帶兵飛快繞去側翼,與另一支西軍,兩面夾擊最左側的數百義軍。
那股義軍中的鏜鈀手,以及後排長槍手,全部向左轉身。
韓世忠避開一支鏜鈀,卻又被另一支鏜鈀推開,鏜鈀的尖錐直接扎破甲胃。
吃痛之下,韓世忠抓住鏜鈀桿,順勢往後一拖,直接把鏜鈀手拖拽得踉蹌前撲。
另一桿長槍刺來,扎中韓世忠的月復部,被甲胃阻隔入肉不深。
韓世忠驚恐不已,他這是在兩面夾擊賊兵啊,居然也遭受幾種武器的組合攻擊。
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陣法?
韓世忠發狠之下,棄掉手中長槍,左手繼續抓住鏜鈀,右手去抓刺向月復部的長槍。長槍兵連忙收槍重新刺出,韓世忠拖拽著鏜鈀手往後退,生生把那鏜鈀手給拉出軍陣。
韓世忠的部下趁機殺入空檔,這支小隊的義軍伙兵,不顧生死提刀補位,被西軍士兵一槍戳傷。
鏜鈀手嚇得連忙棄掉武器,拔刀砍向敵人。
韓世忠就此奪過鏜鈀,奮力向前沖殺,受傷的義軍長槍手連連倒退。
義軍小隊長又來補位,舉槍就朝韓世忠刺去。
鏜鈀實在太長了,韓世忠用不順手,而且已經沖進去,兵器太長反而累贅。他棄掉鏜鈀拔刀而出, 開小隊長的長槍,順著槍桿往前推刀。
小隊長收槍已來不及,也棄槍拔刀格擋。
韓世忠 地矮身撞出,直接把小隊長給撞翻,狠狠一刀扎下去。
這一刀扎向脖子,那里沒有紙甲保護。
小隊長連忙翻身避開,同時大呼︰「隊長戰死,全隊皆斬!」
「殺!」
整個小隊仿佛殺紅了眼,受傷的伙兵不管不顧,舍身 撲向韓世忠,被韓世忠一腳給踹開。
一個西軍士卒,挺槍扎向站立不穩的伙兵,狠狠一槍刺中伙兵的咽喉。
韓世忠還想殺那倒地的小隊長,另一個長槍手又攻來。
韓世忠揮刀格擋,那長槍手已經中槍,而且同時身中兩槍,全是西軍士兵的戰果。
兩槍刺在紙甲上傷而未死。
韓世忠舉刀向前, 砍在那長槍手臉上。
另外一個西軍士兵,也將一個鏜鈀手殺死。
這個鴛鴦陣小隊已死三人,而且多人受傷,還被兩面夾擊,終于搖搖欲墜了。
恐懼感降臨,蓋過了腎上腺素帶來的興奮。
只要韓世忠砍死那小隊長,必然讓整支小隊崩潰,再嚴厲的軍紀也壓不住。
就在這時,沉尉的本部終于列陣趕到,瞬間將韓世忠反包圍。
「韓五哥,快走!」部下軍官提醒道。
韓世忠再次揮刀,小隊長翻滾躲避,臉部被 得露出牙齒。韓世忠怒吼︰「莫再管這廝,殺還站著的賊兵,這些賊兵就要潰了!」
其實已經崩潰了,畢竟是兩面夾擊。
韓世忠說話之間,狼銑手死了一個,藤牌手也死了,鴛鴦隊被西軍從正面攻破。
剩下的士兵轉身逃跑,把旁邊的友軍沖得七零八落。
只要韓世忠繼續追殺,就能橫著擊破義軍大陣。
但沉尉的本部突然殺來,側面 攻之下,韓世忠的本部也搖搖欲墜。
與此同時,另外一營義軍沖向西軍弓箭手。那些弓箭手射了兩輪,根本不願跟義軍接戰,直接嚇得轉身逃跑。
這支義軍不再追弓箭手,狠狠撞向西軍右翼。
西軍右翼本來就在苦戰,面對變故瞬間動搖。
劉光世的部將馮充深得上司保命之要義,毫無心理負擔的轉身就逃。
整個右翼瞬間崩潰,猶如多米諾骨牌倒下,一隊又一隊西軍跟著逃跑。
從背後被襲擊的韓世忠本部,本來還在堅持戰斗,忽然听到友軍的呼喊逃命聲。老兵立即反應過來是啥情況,不顧軍令撒丫子就跑,反而是新兵還傻傻堅持戰斗。
韓世忠憤怒不已,但他也是老兵……
不會逃命的西軍將士,那是活不長的,韓世忠也不是第一次逃跑了。
或者說,韓世忠的逃命本事,在西軍當中也屬翹楚,此時此刻腳底抹油逃得飛快。
小股作戰的時候,韓世忠反而經常以少勝多。
一旦跟友軍配合,韓世忠這輩子吃了無數敗仗。總是莫名其妙友軍潰散,然後他自己的部隊也跟著潰逃。
這次戰斗,不過是經典重現。
「吹號,全軍追擊!」
沉尉血脈噴張,興奮無比的帶兵沖出。
他當然意識不到自己擊敗了誰,純粹是因為立功而歡欣喜悅。
戰死的西軍並不多,直到現在還有兩千多人。這些家伙四散而逃,一些順著儻駱舊道向北狂奔,一些順著來路往東逃命。
韓世忠的腦子還是清醒的,知道向北逃走,不被抓住也要餓死,但向東逃跑又有友軍擋道。他已經快速制定出逃跑計劃,先北後東,逃出去再收攏潰兵,總得拉幾百個人回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