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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江東,孤回來了

「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建業東城外一處民宅當中,一個身軀高大的漢子在屋內注視著眾人。

焦承就在其中,除了他以外,他還見到了幾名同僚。

不出所料的是,之前用肅然眼神瞪了他一眼的那個同僚也在其中,而且他認識他。

聯絡的時候焦承一直是被單線聯絡,所以焦承知道除了他以外還有別人,但現在才知道具體有哪些人。

也許之前瞪他一眼的同僚,就是負責監視他們的同伴。

焦承老老實實回答道︰「之前我那同僚恰好有事,東西都已經藏在我所屬的倉庫了。」

「我把我同僚支開,也已經藏好,同僚還說有股魚腥味,被我湖弄過去。」

「我那邊麻煩點,直到同僚後來更衣,才在里間倒了魚膏油脂。」

眾人紛紛匯報情況。

高大漢子滿意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很害怕,但別忘記,這是你們家族唯一能奪回田地、人口的機會。」

「可是」

有名同僚擔憂道︰「如果起火的話,我們肯定也會被問斬,這」

「怕什麼,今夜過後,你們都逃去南方。」

漢子冷笑道︰「藏去會稽郡,誰也找不到你們,等起事之後,吳侯不會忘記你們。」

「難道我們今夜不起事嗎?」

焦承驚訝道。

漢子搖搖頭︰「火起之後,全城肯定兵馬戒嚴,想起事哪這麼容易。只能先從南方開始,你們都各自逃命去吧。」

「是。」

眾人紛紛應下。

幾個人便出去了,剩余一人扭過頭問漢子︰「不把他們殺掉嗎?」

「殺了做什麼?免得寒了那些世家的心。」

漢子沉聲道︰「他們要想家族不出事情,就知道該怎麼做。」

「嗯。」

那人正是之前瞪焦承一眼的人,想了想說道︰「但我看他們好像有意志不堅定者。」

「誰?」

「焦承。」

「焦家嗎?」

漢子想了想道︰「算了,此事焦觸也幫忙聯系了焦家,他或許只是害怕,事兒都已經做下了,就不用擔心了。」

「那為什麼不把他們關在這里?等天明之後再讓他們走?」

那人不解。

漢子笑道︰「天明之後?還走得成嗎?走吧,我們也要離開了,火一起,全城戒嚴,誰都跑不掉。」

「好吧。」

那人就點點頭。

建業其實有數百死士。

但這些人加一塊也不夠塞牙縫,所以要想在建業起事千難萬難。

主要也是各世家到現在還不知道誰參與其中,隊伍太分散,要是谷利直接先集中人手帶去建業,那是死路一條。

兩萬多人招搖過市,嫌死得不夠快?

因此只能先把人手集中在南方,由谷利在會稽臨海等郡發動突襲,先奪取了這些郡縣。

之後建業太倉燒了,揚州的守軍和北面淮南的關羽軍隊缺糧,配合曹魏軍隊,一舉擊敗漢軍就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了。

當下潛伏在建業的數百死士紛紛撤離。

夜晚時分焦承走在街道上,臉色依舊十分難看,汗如雨下,恍忽間不知道何時走到家門口,看到妻子正點著燈火等待自己回來。

燭光下,妻子還在努力著織布。

嘎吱嘎吱的織布機聲音來回動著,一下一下敲擊著焦承焦躁不安的心。

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妻子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妻子今晚要盡快離開。

恍忽間焦承想起了自己為什麼會接受這個命令。

除了家族長輩的指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對朝廷的恨意。

恨他們憑什麼因為自己是焦家人,就罷黜不錄取自己。

他明明只是焦家的一個旁支,為什麼要牽連到自己身上呢?

那時的焦承懷著這股恨意,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任務。

但現在回想起來,卻已經是一身冷汗。

要是事情敗露

家破人亡啊!

焦承面露恐懼,又看了眼還在織布的妻子,臉色已是煞白,整個人精神恍忽,竟已不敢踏入家門半步。

一直過了許久許久,他最終一咬牙,扭過頭走了。

是生是死,就看這一步了。

天色漸暗。

朝廷並沒有宵禁,甚至建業城中還有夜市。

此刻丹陽太守府,新任丹陽太守汝超正在屋內與幾人說著話。

「太倉那邊應該已經閉市了。」

「這幾天倉儲新糧換舊糧,前幾天都沒動手,要麼是今晚,要麼是明晚。」

「明晚是最後一晚了,現在倉儲當中的糧食幾乎全被換掉。」

「還剩下多少?」

「似乎還有二十多萬石。」

「二十多萬石?可惜了呀,雖然新糧都在路上就換成了稻草石頭,只有外面少部分用于檢測,但也是二十多萬糧食啊。」

「按照驃騎將軍的話來說,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叔方你真會相戲。」

「難道不是嗎?」

「話說回來,這計可是伯言出的,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能出什麼岔子,他們的行動我們了如指掌,現在就等著他們上當便是。」

幾個人聊著。

他們是江東世家大族中比較早投奔劉備的吳郡陸氏陸冒、吳郡張氏張敦、吳郡顧氏顧穆等。

曹丕聯絡孫權,孫權幫忙聯系了江東士族。

因為害怕被出賣,所以聯絡人采取的單線聯系,各世家之間,甚至都不知道哪些人參與。

即便有人願意給諸葛亮做臥底,通風報信,他們也不知道對方具體有哪些人,要做什麼事,整個行動完全是由谷利在指揮。

這件事情諸葛亮就找了諸葛瑾、陸遜和顧雍聊了一下。

諸葛瑾還好說,他有個丞相弟弟罩著,雖然諸葛亮沒有給他升過官,可劉備和劉禪都對他善待有加,如今已經是尚書省的三把手,位居高位。

陸遜和顧雍就比較慘,總歸是後來才加入,地位不是很高,之前一直給劉備做隨軍參謀,之後沒打仗也沒得到重用。

然而諸葛亮找到他們之後,陸遜和顧雍就立即意識到這是個機會,上岸第一劍,先斬舊主人。

當下二人馬上給出了他們的意見。

陸遜認為孫權如果想發動叛亂,光靠原來那點世家人手肯定是不夠,他一定會想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最有效呢?

斷糧!

如今三路北伐,糧草供養由益州、荊州、揚州負責。

益州負責沉晨那邊的關中進攻,荊州負責河南主力,揚州自然負責淮南關羽軍。

糧草的運轉調動不難查到,如果能夠趁著換糧的時候,把新糧一把火給燒掉,那麼對于揚州軍那邊來說,會是個巨大打擊。

雖然揚州牧可以馬上重新調集舊糧食過去,可舊糧食在換糧之後,馬上就會流入粟市,官府想重新把舊糧食收集起來,至少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基本上到那個時候關羽那邊就應該已經斷糧,如果此時曹軍攻來,南面再發動起義,關羽那邊必然會是個慘敗的結局。

所以陸遜認為,孫權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諸葛亮覺得陸遜說得很有道理,于是提拔陸遜為門下左僕射,專門負責這件事情的處理。

陸遜思來想去,制定了一個將計就計的謀劃,得到諸葛亮的肯定之後,就把計劃都傳遞給了汝超,讓汝超帶著幾大家族秘密完成密謀。

現在幾個人就在府邸內等著那邊動靜。

明天基本上換糧就全部完成了,如果孫權那邊想動手,這是最後的機會。

汝超盤膝坐在席上,皺起眉頭道︰「只是這幾天來太倉那邊好像也沒什麼動靜,一切如常,會不會孫權並沒有燒糧的打算?」

「我兄長說這是孫權唯一能贏的可能,如果他不這麼做的話,那起事必定會被撲滅。」

陸冒說道︰「除非孫權愚蠢到連這一點都想不到。」

「嗯。」

汝超撫須輕點下頜。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僕從匆匆進來︰「報!」

「哦?」

汝超驚喜道︰「是否太倉火起?」

僕從說道︰「不是,是有個太倉吏過來說有要事要報。」

太倉吏?

眾人互相對視。

立即意識到敵人內部有人想通風報信。

汝超馬上說道︰「讓他進來。」

「是。」

僕從就出去帶人。

過了片刻焦承走了進來,看到幾人,他不認識這些人,不過汝超曾經巡視過太倉,遠遠見過一眼,便向汝超拱手道︰「太倉吏焦承拜見使君。」

「汝有何事啊?」

汝超問。

焦承此時已經定下了心,深呼一口氣道︰「卑是太倉吏,前些日子家族長輩找到卑,要卑將魚膏油脂和賊人藏匿在太倉中。」

他說出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雖然這個時代家族利益至上,問題是焦承並非主家,家族利益也享受不到他頭上,反倒因為家族而不能為官。

所以剛開始焦承被家人蠱惑,恨朝廷不能錄取他,于是就決定答應放火。

但看著新娶的妻子,焦承知道,自己不是在放火,而是在玩火自焚,好不容易才組建的家庭,就要毀于一旦。

因而他必須要告密。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焦承以為汝超他們會十分震驚,然後馬上派人搜查太倉。

結果汝超等人對視一眼,卻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看來左僕射所言甚是啊。」

「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幾個人笑逐顏開。

焦承一頭霧水,說道︰「使君,現在他們還未放火,應該是在等夜半巡邏士兵換崗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立即派人清查倉庫的話,還來得及。」

「無妨。」

汝超擺擺手,說道︰「你不知道,孫權做的事情我們早就已經知曉,現在就等著他放火了。」

焦承大驚道︰「使君都知道了?可是糧倉里數百萬石糧食」

「麻布袋里裝的是稻草和石頭罷了。」

稻草和石頭?

焦承更加震驚不已。

看著幾人滿臉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恍忽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做了這輩子最英明的事情。

是夜。

建業太倉大火,數百萬石糧草付之一炬。

一時間全城戒嚴。

滔天大火隔著十幾里外都能看見。

曹魏的探子迅速把消息傳遞給了征東將軍曹休,兩日後,曹休大軍十余萬,浩蕩南下,直取合肥。

與此同時。

在建業太倉大火的時候,荊州襄陽。

午夜時分,在城外藏了一天的孫權,抵達了扁山東岸的碼頭。

劉備對孫權不算差,也沒有給他禁足,襄陽城外還是能走一走,只是必須受到士兵監視。

孫權白天向劉禪報備要去郊外踏青,之後吩咐奴僕偽裝成他,穿上他的衣服坐著馬車回去,自己則藏在了城外。

等天黑之後,他和傅駿就準備逃離襄陽。

碼頭上早有一艘快艇飛舟等候,兩個人迅速上了船只,看著越來越遠,在月光下籠罩的峴山,孫權冷笑道︰「孤終于逃月兌牢籠了。」

傅駿說道︰「吳侯,那邊說今天晚上就會燒了太倉,我們現在離開,會不會剛好遇到那邊戒嚴?」

「會肯定是會遇到。」

孫權毫不猶豫地道︰「所以我們不能去建業,等到了彭蠡澤,就直接南下走鄱水去會稽。」

「谷利他們現在就在會稽等我們,現在就怕北面沒有牽制住關羽。」

傅駿有些擔憂。

孫權笑道︰「怕什麼,孤早就跟谷利說過,在孤未到之前,決不能起事,之前就被曹丕害過一次,這次決不能再上當了。」

「可是吳侯走了的話,那邊會不會馬上就意識到我們已經在會稽準備起事了?」

傅駿遲疑道︰「要是曹丕又害吳侯,讓我們密謀燒毀糧倉,逼關羽回去,自己兵不血刃佔據淮南,我們豈不是又」

孫權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曹丕那廝陰險狡詐得很,傅駿說的雖然比較極端,出現的可能性不大,但依舊有這方面的可能。

不過片刻後孫權搖搖頭道︰「放心,孤不信曹丕如此短視,先回去再說吧。」

當下他站在船頭,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船只離開襄陽。

數日之後。

船只順江而下,抵達了豫章鄱陽縣。

上岸的時候,谷利早就已經在約定的鄱陽縣南一處小碼頭等候。

「拜見吳侯!」

谷利上前單膝行禮。

小碼頭只有他們一行人,四周荒無人煙。

孫權此刻意氣風發,環視四周,哈哈大笑道︰「江東,孤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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