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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鳳尾ど滿,單刀會

乙亥年臘月初一,宜造橋訂盟,忌教牛馬。

阿拉白司月兌路沿街正在翻修,一棟棟大理石外牆的歐式建築整齊排列,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尚未完成的大樓,從圍欄的縫隙里看,不僅有頭頂冒氣的工人,還有小洋樓的斷壁殘垣。

大樓和街邊約莫有十步左右的距離,梧桐樹下,黃包車齊  擺成一排,車夫們靠著大理石牆曬太陽,等待著生意上門。

張霄和袁惟一前一後下了黃包車,早就在大門上候著的手下拉開獅頭扣手,等兩人進去後又重新站在了門前,眼神冰冷的盯著一旁打盹的車夫們。

劇院空無一人,婉轉悠揚的芭蕾舞曲顯得更加空靈。

張霄和袁惟並排坐在柔軟的深紅色絲絨椅子上,面前有一個寬闊的舞台,木地板 光瓦亮,顯然保養的極好。

後面掛著柔順如水簾的大紅布。大紅布前,有一具邊上瓖金的楠木靈柩,放在盛滿了冰塊的台子上。

王力波穿著白色華麗芭蕾舞服,正隨著舞曲笨拙的動著腳。

頭上戴著棕色的卷曲假發,臉上撲著銀粉,左手端著一杯洋酒,右手則是卷起了袖子,夾著兩寸長的煙嘴。

吸了一口,煙霧繚繞。

「我弟弟最愛跳芭蕾,這個劇院我為他買下還不到一年,又專門花大價錢請了莫斯科芭蕾舞團,過兩天就到,我這個當哥哥的,怎麼著也要替他演一場。」

緊身舞褲勒得有些緊了,像是不合尺寸,王力波兀自在台上單腳踮起,雙手虛抱胸前,轉了一個圈。

一個踉蹌,酒灑了一半,于是干脆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關掉音樂。

王力波低頭走到靈柩前,抓了一把冰塊丟進杯中,發出了叮當脆響。小咂一口,這才走到了台邊,一坐了下來,指了指身後的棺材。

「可就在三天前,他被人殺了。」

劇院的燈光突然打開,一排排明亮的白燈刺的張霄虛了眼楮,舞台右邊,走出來了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手上捧著一疊資料。

「我已經調查清楚,殺他的人是紅幫的槍手。」

王力波一口喝盡杯中酒,砸吧砸吧嘴, 地把玻璃杯扔在了地上,清脆的聲音在空蕩的劇院里回蕩。

「我王力波雖然做事莽撞,但我守規矩。」

「老爺子把拳館這塊交由我來負責,這是對我王力波的信任,我不能愧對了老爺子的信任啊,你說對不對。」

張霄面色平靜的看著王力波發瘋,袁惟則是眼觀鼻,鼻觀心,閉嘴不答。

「所以我王力波最守規矩。」

「我弟弟死之前是這般,我弟弟死之後也是這般。」

「拳場的事,在台上解決,拳場的錢,靠拳頭來分。」

「事,我要解決,錢,也要由我來分。」

王力波挪動跳下了舞台,像是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走到了兩人跟前,眼神卻無比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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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我意思嗎?」

張霄咧嘴一笑,眸子里全然是自信的神采。

「王老板,既然你肯跟我說這些話,那我只能一拳一拳打給你看。」

似乎被張霄所感染,王力波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臉上的銀粉簌簌撲落。

「你拳頭到底有多硬?弓明達這般水準的高手,紅幫還有一個,哥老會也有一雙,袁惟和他們差不多,但都只是有機會打敗稱號拳手而已,沒人敢打保票。」

「我敢。」

張霄語氣鏗鏘,「我幫你打死紅幫的八台擂,沒有稱號拳手的紅幫就無法參與元旦分紅,屆時七、八、十台擂都是青幫的人,哥老會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被張霄氣勢驚到的王力波盯著他,就像是見到了金幣的守財奴,雙眼放光,一口吞下杯中冰塊,在嘴里面咬得咯吱作響。

「好,好,好!」王力波大笑著朝身後的秘書招手。

「去錦江小餐定一個最好的包間,我要為張霄兄弟接風洗塵!」

華格臬路位于法租界的中心,離劇場並不遠,呼嘯而過的老爺車盡顯英倫氣質,超過匆忙趕路的黃包車,在一團尾氣里揚長而去。

「老爺子也不知道從哪里听到這家剛開不久的川菜館子,竟然上了癮,半個月來了三次。」

「這下倒好,當官的做買賣的都跟著老爺子後面擠著來,紅幫那些個雜碎也來趕時髦。」

王力波叼著煙嘴,卻沒點燃,對著身邊的張霄笑道︰「哥老會的人更是把這里當成了自己家,那個褲腰帶里也別著槍的女人听說和老板娘關系好得不行,說不定等會就能踫到。」

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混雜著王力波喋喋不休的話讓張霄有些膩煩,好在一腳剎車,終于是到了地方。

幾人上了三樓,進了包廂,剛剛落座,門口便走來了一位大氣雍容的女子,笑著跟王力波打過招呼。

「王老板,有什麼吩咐您直接知會,門口有人守著,我就不打擾了,去廚房盯著讓他們快點出菜。」

「董老板客氣了,你忙你的。」

門板厚實,隔音效果極佳,王力波還是派了個人站在門口,一旁拿著小本的伙計則是畢恭畢敬的貼在牆邊,背後頂著精心裝表的朗靜山拍的風景照,大氣不敢出,等候差遣。

飯過半旬,王力波看了一眼手表,笑著說道︰「你們先吃,我去一趟洗手間。」

不一會兒,王力波便陰沉著臉走了回來。

「紅幫突然決定明天開始選鳳尾ど滿,哥老會也跟著舉行單刀會。」

「這樣一來,六台擂就只剩袁惟一人了。」

稱號拳手能掛一天的免戰牌,但六台擂不在此列,若是有要事不能來三連台,那張霄就無法踩著六台擂去挑戰七台擂。

「我和張霄兄弟過手便是了。」

王力波盯著牆上掛著的張大千的叢竹,沉吟良久,還是搖頭拒絕了袁惟的提議。

「連打兩場自己人,服不了眾的,傳到老爺子耳朵里也不好听。」

三天時間,張霄耽擱不起,于是皺著眉問王力波,「消息屬實?」

王力波點了頭,「我埋在鐘長身邊的棋,句句屬實。」

法租界能光明正大的迎接青紅雙方客人的地方不多,都是些高檔場所,唯獨錦江小餐是個例外。一樓廣開大門迎接八方來客,來者不拒,二樓三樓則是包廂,典雅別致。

忙著端菜的白毛巾,腰著招呼客人的藍帽子,滿眼光和滿嘴油的來往食客,皆是最好的掩護。

王力波嘆了一口氣,又說道︰「現在紅幫和哥老會都把你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想盡辦法要拖時間,趕不及元旦分紅。」

「若是讓他們覺得能提前把我解決了呢?」

張霄放下快子,目光平靜的看著一臉愁容的王力波。

「什麼意思?」王力波眼皮一跳。

「今天拳賽我會假裝失手受傷,右手骨折。」輕描澹寫的話從張霄嘴里說,平澹的像極了在說無關緊要的閑事。

「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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