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欽點的開觀日,為何遲遲不出門迎接?」眯眯眼冷聲問道。
「道門認為萬事都要機緣」李如拙一邊雲澹風輕的講話,一邊拱手向四周百姓見禮。
「就像賣傘的機緣是陰天,行舟的機緣是刮風,耕田的機緣是春雨,我道門南觀重開之日,當然也要找到最佳的機緣。」
或許是李如拙的賣相確實太好,也或許是他講的話通俗易懂,讓老百姓听著親切,道門小天師的第一次亮相,就引得人群里的一陣喝彩。
「哼!」眯眯眼冷笑一聲,「那你道門開觀的機緣是什麼?」
李如拙慢悠悠的步下階梯,來到方塘邊,指著手中的那條黑魚說道,「八百年前,道宗從翦雲山帶來一條黑魚,于春時入春水。今日我入翼陽城,也帶來一條黑魚,今日立春是為春時,等黑魚破盡殘冰就是春水,這就是我要的機緣。」
隨著他的指引,人群的目光都向方塘中看去,只見水面果然已經碎成了浮冰,不禁對這位玄之又玄的道門小天師又多了幾分敬畏。
當然,人群中??的壯漢知道,李如拙這是在瞎說。他兩一路同行,沒看到帶著什麼黑魚。
可是這個理由,讓聞道司再無責難的借口。
道門確實是這個做派,再加上抬出道宗的大旗,又似乎佔了一分順應天道的大義。
眯眯眼嘴角抽搐了一下,抬頭第一次正視這位孤身入翼陽的道門小天師。
「李真人,就算果真是為了就一份機緣,也不能抹去你剛才的怠慢之舉。當然,我知道你怠慢的肯定不是大煜天威,那就只能說是瞧不上我們這幾個辦差的小人物了。」聞道司的領頭老者,慢悠悠的說著,「不過,這些小問題,我們稍後再說,先辦大事。」說完,看向眯眯眼。
眯眯眼慢慢站直了弓著的身子,高聲誦道,「陛下口諭,翦雲山遠在北疆,百姓香火難祭,現道門南觀重開,可令市井听聞天師教化,朕心甚慰。想道宗,輔左始帝開大煜基業,國之道門,淵源深厚,今特封道門天師為,本朝國師。」
此言一出,人群嘩然。驚訝的,祝賀的,更多的人是跟著起哄的。
人群中,壯漢立刻皺起了眉頭,粗獷的臉頰上滿是擔憂,他轉頭看向書院和尚那一撥人,看到眾人表情各異。
虞擘鹿代表的是書院,書院中與三教最為密切的是神宇府。如今入世的是道門小天師,虞擘鹿是夫子方圓的親傳弟子,前來觀禮,最合適不過。此時,他也眉頭緊鎖,貌似對這個突然而來的諭旨,有些驚異。
一鳴尊者代表的是佛門,按理說他是紅蓮寺的方丈,是和道門大天師對等的存在,倒是不必親自前來觀禮。在冊封國師的諭旨被聞道司誦讀後,不少了解情況的人,都是第一眼望向了這位老僧。要知道,上一任國師正是紅蓮寺的不二禪師,此時才圓寂不久,國師的位置就給了道門。
禪宗祖庭近在翼陽城外的苦竹山,道門的山門遠在北疆的鐵環山。道門已然封山,不再天下行走。只來了一名自稱小天師的年輕道士,這國師的位置就到手了,莫非官家準備捧道抑佛!
在有心人的注視下,一鳴和尚面容平和,合眼入定,始終沒有什麼變化。只有腿旁的小沙彌拽拽他的衣袖,才睜開雙眼,俯身對著小沙彌說了幾句,小沙彌便好奇的看向一身華服的道門小天師。
書院和佛門,似乎都反應不大。倒是那個紅衣俊俏少年,滿臉的不以為意,大聲說道,「听說道門已經封山十年,既不能輔左君王,又不能教化百姓,如何配的上國師一職呢!」
「公子,怎麼稱呼?」聞道司老者不但沒有責怪少年質疑皇帝諭旨,反而慢悠悠的問道。
「弘安紅衣巷,董家董軒。」紅衣少年神情倨傲的答道。
聞道司老者依然慢悠悠的說道,「儒宗董家,失敬失敬。剛才你說道門不配接國師之位,那誰有資格?」
「當然是我董家!」紅衣少年抬起下巴答道。
「儒宗對道宗,紅衣巷對翦雲山,董家確實有質疑道門的資格。再說儒生佔據半壁朝堂,當然是更佔優勢。」眯眯眼轉頭說道,「只是陛下諭旨,木已成舟啊!」
「當然謹遵陛下諭旨,」眯眯眼的話讓紅衣少年很是受用,紅衣巷一直因為徒有虛名被人詬病,此時被官方的聞道司肯定,讓他的自尊急劇膨脹,「可是,我領父命,千里而來,只是觀禮,未免有些太不劃算。」
「要不隨我進觀,喝杯清茶,吃點素菜?」李如拙突然插言,笑呵呵,舌忝著臉邀請道。
這轉換的表情讓董軒一愣,隨後鄙夷道,「道門的臉面,看來是真不值錢啊!」
「唉,那你想怎樣?」李如拙很是無奈。
「儒門典籍博大精深,道門經義也算包羅萬象,此時此地,太過倉促,我們不好坐而論道。不過,听聞道門御劍天下無雙,我倒是想領教一二!」董軒信心很足,他已經了解到,這小天師確實是道門天才,天資絕頂,已然是人劍合一的大修士。可是不知為何,荒原一行,陽神潰滅,修為盡失,此時正好被他隨意拿捏。若今天能挫一挫道門威風,倒是能為不久後的大事造勢。
「非接不可?」李如拙無奈,只好轉頭問向聞道司眾人。
眯眯眼打開紫金木匣,里面赫然是一根玉柄浮塵,「陛下已經賜下寶物,你敢不接?」
「非打不可?」李如拙又問向董軒。
「你可是道門的臉面啊!」董軒瀟灑的背過雙手,「你能不戰?」
李如拙苦笑著搖搖頭,師父啊師父,你這斷臂封山的法子,惹惱了白氏,害苦了弟子啊!
自怨自艾過後,他臉色一正,將自在浮別在腰間,就將玉柄浮塵捧了出來,「我只是小天師,掌教天師是我師父。陛下說了,讓道門天師做國師,我認為當然指的是掌教天師了。不過,我師父封在翦雲山上,所以我就先替他接下。」
「至于想看看我道門的御劍之術,也可以,稍等片刻。」說完便化為一道青光,一閃進入道觀之中。
「這是!」董軒大駭,鎮北軍的確切消息,不是說這小道修為盡廢了嗎?為何身法竟快如閃電,冷汗頓時濕透他的衣衫。
他雖然實力也是不俗,十九歲修為近乎三品,但是連人家的身影都捕捉不到,還談何勝算?
可惡,在家里已經輸掉那私生子一籌,本想借此機會名揚帝都,讓父親知道只有自己這個嫡子,才是心系重振董家的可靠傳人。可是,如果輸掉這場自己挑起的切磋,回去就算有母親撐腰,自己也會和家主之位徹底無緣了吧!
此時,李如拙重新踏出道觀,只見他已月兌掉紫色法衣,換上了漿洗發白的舊道袍,倒是蓮花冠沒有來得及摘下,仍將頭發束攏的一絲不苟。他的停雲劍,已經留在彤陽山上,此時還是提著那把沒有開鋒的齋醮法師劍,就這樣施施然地站在了道觀的台階上,看向門外的眾人,「已將陛下賜予的寶貝浮塵供奉在正殿,現在,可以請諸位賜教了!」
荒原一行,情志于他皆是煎熬,再加上之前元神潰滅,體魄虧虛,讓李如拙臉頰瘦削,清雋中透著病態。似乎又是受呂嬋的影響,此時在他瘦削的身軀上,也散發出幾分不服天命的倔強。
這個賣相,讓人群中的婦人們頓時選擇了站位,翼陽城的百姓向來很有主見,只听一個滿身金銀的大媽喊道,「小道士,大姨支持你,別怕這幫欺負人的,使出本事狠狠的打回去。」
「就是,小哥別怕,咱們都在這見證著,就算皇帝來了,也得講道理。」這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
听到這些應援聲,李如拙剛提起的氣勢差點就要泄掉,他趕緊遙指董軒,提起了法劍。
被自己逼到絕境的董軒,瞬間轉了幾個心思。此次前來觀禮,同行三人中確實有一人武力極為強橫,可是他對家主都是听調不听宣。這次還是母親開口,說大澤泛濫,弘安被圍,流民四起,請他護送自己北上。此時,他絕對不會主動替自己出手。而且此人算是那個小雜種的師父,自己死也不願求他。
該死,難道真要在此丟進臉面!
「董軒,不用緊張,點到為止!」梅圓圓離他很近,以為這位小時候的玩伴臨戰緊張,便小聲提醒。
看到梅圓圓的圓臉,和她手中的短劍「荊野」,董軒突然眼楮一亮,想起了藏在戒指中的那顆丹丸。心中瞬間定了心思,對不起了父親,我管不了這麼多了,回去就算被你暴怒責罰,但能救我此時之急,就是值得了。
只見輕輕抬撫模著戒指,就要在梅圓圓面前,按碎里面的丹丸。
突然,一個憨厚稚女敕的童音響起。
「那個紅衣哥哥,能不能先讓我跟小道士打?」
董軒頓時停住了即將按下的手指,轉頭看去,見說話的正是一名尊者領著的小沙彌。
小沙彌頭上還有頭發,說他是小沙彌,只是身上穿著件不合身的僧衣。
小沙彌被董軒盯的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我不是搶你的位置,只是師父說,這次來肯定是要打拳的,但我跟元寶師祖約好了,求他今天教我做齋菜,所以我得早點回山。」
董軒狂喜,這小和尚居然幫他解了圍。
但是他還是裝模作樣的看向一鳴尊者,後者念了句佛號,模了模小沙彌的頭發。
「今天打一遍拳,未來十年你就不用動手了,就在苦竹山上學齋菜吧!」
小沙彌騏驥的看向董軒,後者矜持的點點頭。
小沙彌高興的跳了跳腳,跑到李如拙跟前,說道,「我來給你打一套拳!不過你要離遠點哦,我力氣可大了,怕傷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