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葦知道聲音可以傳播能量,卻不知道聲音可以傳遞神識。
在他的認知中,神識與元氣等同,是萬物源頭,是能量載體。可此時,雌雄吞天魚卻能夠通過叫聲,將彤陽山中的神識傳入孟一葦的識海。
孟一葦環顧四周,山川湖水,蒼天白地,與模糊記憶中的世界並無二致。可這天地間的法則和奧妙,似乎與那個世界完全不同,也從未被世人探究清楚。縱使他身在書院,貴為夫子,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一凡人。
「這樣就能平衡嗎?」孟一葦隨手布下一道意場,漫卷的雲雨開始在彤陽山中撒下一片春曉之意。看到春雨如油,淅瀝而下,孟一葦果斷撤回意識,隨手抹去神紋,卻未收回神元,只讓意場自動消散。構成意場的神元全部來自孟一葦體內,此時化作春雨,重歸天地之間。
孟一葦眼神逐漸明亮。
他構建的人間之意,與前賢不同。書院歷代精研神紋的夫子們,預想領悟人間之意,必先溝通天地。即使書院天工府齊工刀,也需要鐫刻神紋,才可借助天地本源。
而孟一葦不同。說起來,他其實並未真正領悟人間之意,靠的不過是臨摹。即使當初在書院鏡泊湖上,為了對戰武道小神仙,而布下「天地人神鬼」,也不過是東拼西湊出來的「陣法」。因此,孟一葦始終將自己布下的「意」稱作「場」,就是認為自己還不配人間二字。
但是,孟一葦卻擁有一片神識之海,可在體內融匯神元。如果說意場是一幅畫,那麼,書院歷代夫子們,就是以天地為絹,執刀如筆。而孟一葦則是將預先畫好的一副畫,直接貼在原有的絹布上。
只要他不收回神元,再抹去神紋,意場就會在天地間慢慢消散,化為純淨的元氣和神識。他體內神識如海,只要再補齊元氣短板,神元便可源源不竭。
想到這里,孟一葦再次感嘆白河愁驚才絕艷。應該直到邁入彤陽山,白河愁才知道他體內擁有一片神識之海。之後,便是斬斷手指,引出仙人。接著,以他為餌,誘仙人邁出天門。再以畢生之力,化仙軀為肉身,調動天地之力,斬毀仙界之門。最後,引導孟一葦吞天入海,重建平衡。
真是,環環相扣!
但是,孟一葦可以肯定,這絕不是預先制定好的計劃。每一步操作,白河愁皆有猶豫,思慮後方孤注一擲,可正是這種勇氣和謀斷,才讓人感嘆到天下第一人的魄力和風采。
那陳驚天呢?孟一葦突然又想到了這位斬滅仙人的武道宗師。
他為何邀我一同北行,難道僅僅是以錄神筆,記錄平生所學?
他為何肯定我可以登上神識濃郁的彤陽山?
他真的只為心中意氣,就冒著滅盡天下生靈的危險,戰白河愁,殺吞天魚,釋放神識風暴?
孟一葦心頭一震。或許,他的目的只是將我帶來彤陽山!讓白河愁看到我體內的神識之海!
或許,白河愁與陳驚天之間,確實存在意氣之爭。但是,在孟一葦到達彤陽山後,兩人就開始達成默契。
「凡界苦仙久矣!」白河愁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今後,再
無仙人凌駕,皇權與江湖,南人與荒人,九州與天下,戰與和,亂或治,起碼是人間事了!」
螢火完全熄滅!
孟一葦悵然不已。一路北行,種道人,槍王韓抻,霸刀陳驚天,再到武道魁首白河愁,相繼隕落。幾人立場不同,刀劍相交,但都是心在天地,當為人杰。
「如拙,我們要下山去了!」悵然之後,是冷酷無情的離別。孟一葦回到冰崖之上,望向山下殘留的風雪,心中不忍。
「那呂嬋呢?」李如拙低著頭,散亂的發髻,將面目完全掩蓋,他已然猜到結局。
孟一葦必須離開彤陽山,不然通過意場釋放出來的神識,會被吞天魚重新禁錮。就像剛才灑下的春雨,一接觸玉色霧氣,立刻就化作了冰晶,被截留在彤陽山中。所以,孟一葦必須要離開彤陽山,離開荒原,甚至離得越遠越好。這樣通過意場釋放的神識,才能真正的回到天地之間。
李如拙必須離開彤陽山。他已經失去陽神,不說修為盡毀,也基本是要重頭修煉。此時,吞天雄魚重歸彤陽,玉色霧氣籠罩山谷。冰山中封存的神識,也開始逐漸渡入霧氣,再被沙漏吸食。越來越濃郁的神識,讓李如拙可以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如果不盡快下山,他的意識必然會在濃郁的神識中溺亡。
而呂嬋,則必須留在彤陽山。她是傳導吞天魚聲音的起點,只有她留在冰湖之畔,才能將雄魚吞食的神識,通過聲音傳遞給孟一葦識海中的雌魚。荒原盡頭的彤陽山,才能化作識海之水。
「我會留在這里。」呂嬋慢慢站起身來,不但沒有怨氣,反而有一種解月兌。剛才,她流淚說出的話,此時真的實現了,她可以阻擋浩劫!師尊心中的意氣沒有錯,她的執念也沒有錯。
只是,她望向了垂頭亂發的小道士。
「我也留下!」李如拙抬起頭來,雙眼通紅,體內殘破的神魂,開始拼命凝聚,可就算他是天資絕頂的道門小天師,沒有十年也無法再重聚陽神。可就算重聚陽神又如何,沒有荒人的星辰體質,沒有小夫子的無垠識海,沒有頂級武夫的修為,他還是無法在彤陽山中久居。
急火攻心,李如拙一口鮮血,噴吐而出。
「小道士,這是我的道啊!」望著李如拙寫滿不甘的臉,荒人少女從未如此溫柔,「你走下剪雲山,是為了追求你的道,我也在追求我的道。現在,我的道,就在這彤陽山上,而你的道,還在山下呢!」
「道?」李如拙望向少女。淚珠在她的臉上化成了冰晶,從她的眼中,李如拙可以看出擔憂和不舍,但是更多的是決心和堅定。
「二十年!」孟一葦看向陷入情劫的小道士,只能沉聲說道,「二十年內,彤陽山可盡數納入識海。」
「二十年!」李如拙反復念著這三個字,然後猛然起身,停雲劍出鞘,嗡鳴一聲插入冰崖,「以剪雲道統為誓,弟子必潛心修道。」
隨後,他笑著望向呂嬋,只是淚水終于流下,「二十年內,若我先修成大道,必來山中陪你。若彤陽山先融,你就將停雲劍送回予我,可好?」
「好!」荒人少女,將
彎刀插在停雲劍旁邊,沖著小道士燦爛的笑了。
「呱呱!」吞天雄魚淒涼的啼叫響徹山谷,似乎知道伴侶即將遠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聚,便以呼喚送行。
孟一葦挺直身軀,向南瞭望,只見殘風剩雪。
最開始流下彤陽山的冰湖之水,還是化成了一股風雪,向荒原外肆虐而去。
遼河北岸,千里荒原上,有一顆鮮艷繁盛的桃樹。虛幻至極的陽神,在桃樹下,盤膝而坐。桃花落盡的種道人,沒有回歸剪雲山,而是在靜靜等待。陽神似乎已然歸寂,甚至天門現世,仙音叱 ,種道人都沒有顫動分毫。可此時,風雪將至,種道人終于起身結印。
「道道道,非常道。我之道,種桃夭。天道太飄渺,抬頭看不到。世道太污濁,髒了我道袍。仙道是雞肋,不如一青桃。哈哈,仙道是雞肋,不如一青桃。」
種道人唱著,手中道印翻飛。身後的桃花,開始飄灑花瓣。每一朵花瓣落地,都快速的長出一顆小桃樹,可每長出一顆桃樹,種道人的陽神便虛幻一分。眨眼間,荒原上就長出了十畝桃林。只是,種道人的陽神,也消失了。
只有那句唱詞仍回響著,「仙道是雞肋,不如一青桃。」,可隨後便被風雪淹沒。不過,種道人竭盡陽神,種下的十畝桃林,成為了阻擋風雪的第一道屏障。
「吼!」風雪中不止是肆虐的神識,還有一同逃離冰封的暴虐混亂之力。無數黑漆漆的眼楮,出現在風雪之中,他們貪婪看著鮮艷的桃林。隨後,眼楮變成了長滿黑鱗的手臂,向著桃樹抓去。
【鑒于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盡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 】
可桃枝竟格外堅韌,手臂一時無法將其拽斷。不但如此,接觸的一瞬間,桃枝快速伸長,將手臂完全捆綁,同時強大的吸力,從樹干中發出。
「嚎!嘎!嗚!」風雪中發出各種驚恐的尖叫,黑色濁氣正在被不斷地從風雪中剝離出來,桃樹上開始結出黑色的桃子。桃子在樹葉間長出,讓滿枝桃花盡數枯萎。黑桃底部泛白,像一顆圓潤的眼球。果實成熟,便從枝頭墜落,砸在凍土之上,碎成了渣土。
風雪過桃林,濁氣被吸收一空。
枯萎的桃林仍然挺立著,似乎還未完成任務。直到一群高大的身影,在風雪中顯現出來。
「荒!」
「荒!」
低沉的喊聲似乎壓過了風雪,冰湖境中荒人英靈,終于踏上了荒原。
「荒!」一名荒人英靈,舉起手中虛幻的巨斧,砍倒了一顆桃樹,沖著身後高喊一聲。
隨後,幾百名英靈從風雪中出現,加入了砍伐桃林的隊列。桃樹開始反擊,但是英靈顯然不是黑色濁氣可比,桃枝在荒人身上刺出無數空洞,卻無法阻止荒人腳步。
風雪似乎停在了這里,數十名荒人被桃枝所傷,最終消失在荒原上。而桃林已被全部砍到,只剩下最初那顆。
最高大的荒人,面目是一團霧氣,披著厚重的獸骨鎧甲。他來到最後的桃樹之下,拄刀而立。
桃樹似乎發出一聲嘆息,隨後被攔腰斬斷。
「荒!」高大英靈怒吼一聲,風雪繼續奔涌,前面就是遼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