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搏以絕對武力壓服全場讓獨孤鳳都沒想到,她自詡跟著這位煞星一路南下也是見過世面,平日里都覺得霸刀岳山名不虛傳。
不想今日又刷新了獨孤鳳的認知,只覺得之前自己的認知還是淺薄了,難怪人稱「霸刀」,這為人處世將「霸」字顯示得淋灕盡致,一出手就不同凡響。
不但功力深厚,做事也毫不拖泥帶水,管你什麼陰謀算計,以力破巧,我只一刀斬來,擋得住就活,擋不住就死,什麼遁去的「一」何等變化莫測,實力的差距之下不是弱點也打出了破綻。
不怪獨孤鳳訝異,就連魯妙子、商秀珣亦是應接不暇,文搏出手果斷一舉壓服全場,但是問題也隨之而來,臨戰之前就先把自家人抓住近半,這仗還沒開始打呢,只怕士氣就要一落千丈。
因此商秀珣連忙上前說道︰「前輩且慢!幾位執事或許想法各異,但絕非通敵背主之輩,還請讓我仔細審查,絕不冤枉好人。」
陶叔盛見狀連忙求饒,「陶家世代效力于飛馬牧場,有什麼理由跟四大寇勾結啊?幾位爺不要弄錯了。」
「聒噪。」文搏真氣一吐,陶叔盛瞬間兩眼一翻就要倒地,奈何被文搏抓住頭顱無從倒下,像條死魚一樣被掛在空中。
「區區四大寇哪有什麼麻煩,就讓拙荊看守這些人,商場主若是不信,跟老夫去問曹應龍便是,老夫朋友遍布江湖,誰不給幾分薄面?」文搏拎起陶叔盛大步走出廳堂,身形一掠騰空而起,不忘提醒道︰「鳳兒,來見識一下老夫的戰陣學問。」
獨孤鳳尚沉浸于文搏所說的武學理論之中不可自拔,只覺得這遁去的「一」與有為無為之道好像都是直指宗師的非凡心得,听見文搏呼喚方才回過神來,應諾一聲立刻跟了上去。
商秀珣這會兒別無他法,只能信任老父和這位前輩,當即朝婠婠拱手告辭,然後緊隨文搏離開,留下一幫飛馬牧場的管事、執事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鬧得哪一出戲?
再說文搏拎著陶叔盛如流星趕月,眨眼間離開飛馬山城,掠過枯黃的林木,迅速到達飛馬牧場外頭放牧的原野之上,此時幾處隘口烽煙如柱喊殺聲不斷,顯然四大寇趁著夜色進攻打了飛馬牧場一個措手不及。
文搏側耳聆听,雖然隔著十余里遠,可他對于馬蹄聲的判斷早已熟悉到和本能一樣,瞬間判斷出位于飛馬牧場所處山谷西北面的隘口有大量騎兵的動靜,這個方向既然沒被突破說明四大寇還在攻打關隘。
騎兵攻城未免太過奢侈,定然是有大量步卒隨行,由此文搏基本上斷定四大寇主力就在這處隘口。
文搏略一思量就明白四大寇為何選擇這個方向作為主攻,因為這處關隘極為險要不說,正好隔絕竟陵與飛馬牧場的聯系,不管是圍點打援還是阻斷飛馬牧場的突圍都十分便利。
看來四大寇倒也不是浪得虛名,不過這對文搏來說又有什麼差別呢?他轉頭看向夜空中兩道身影追來,正是商秀珣和獨孤鳳,文搏也無須和她們交代,隨即縱身朝著西北關隘而去。
商秀珣與獨孤鳳沒想到這位前輩如此性急,對視一眼之後獨孤鳳提起真氣繼續追趕,商秀珣則等著她的兩千直屬親衛趕到,這才帶著部曲跟上。
獨孤鳳是想見識一下大軍之中如何破敵——畢竟文搏的理論看上去沒問題,但那是個人技藝的較量,而軍陣之中四面皆敵,不能一概而論。
商秀珣則是擔憂這位前輩太過自負折在軍中,也怕事情不利攔不住四大寇,不得不緊急調遣部屬跟隨而來。
十余里距離對現在的文搏來說彈指便到,很快文搏縱身躍上城頭俯視關隘,只見四大寇果然是來勢洶洶,借著月色與火光文搏略一觀察判斷出約有近兩萬人馬蝟集于此,雖然半數應該是民夫,不但不披甲,兵刃看上去也頗為不堪。
但是四大寇有備而來,數十輛專門用于攻城的沖車、樓車正在朝著關隘移動,早有雲梯搭在城牆上,凶殘的匪寇催逼著附近擄掠來的農人填溝壑,看來對方這次進攻蓄謀已久,好在飛馬牧場對于應對這等攻勢很是熟練,城牆上不斷有弓手射出箭失將推動攻城車的民夫射倒,更有力士有條不紊的推翻雲梯阻止賊寇攀上城牆。
「前輩不必急于今晚解決此事,此地防守嚴密不虞有失,不如等明日我重整部曲以大軍兵臨此地再跟曹應龍計較。」商秀珣策馬而來,城池守將恭敬的為她讓開道路,臉上多了幾分安心神色,畢竟兩千生力軍的到訪讓他有信心繼續守下去。
這話是持重之言,文搏悍然出手一舉控制可能有異動的屬下固然利索,可是人心惶惶必須先穩定下來才能重新集結部曲,否則現在能拉出來的只有商秀珣這直屬的兩千騎。
獨孤鳳滿眼好奇,她一直認定這位大爺就是霸刀岳山,設身處地的想著如果自己是岳山該怎麼做,好像除了突圍之外也沒有什麼一人之力擊敗數萬大軍的辦法。
文搏將手一揮,把陶叔盛砸在地上,「別裝死了,去告訴曹應龍,要麼投降,要麼死。」
說完之後文搏一腳把陶叔盛踹下城去,對方連滾帶爬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滿臉不敢置信,「獨孤峰」居然放過他了?
陶叔盛本來還準備再次表現演技來證明自己忠心于飛馬牧場,可是抬眼看向月色下凜然如天神的文搏,頓時不敢造次,縮著腦袋狂奔著跑向四大寇軍陣方向。
「陶叔叔……陶叔盛居然真的和四大寇有勾結!曹應龍拿什麼條件才能收買他?」商秀珣柳眉緊蹙,難以相信這位為飛馬牧場效力半輩子的三執事頭也不回的跑向四大寇的賊軍,要不是雙方早有默契,肯定是必死無疑。
文搏看了她一眼,低笑道︰「這麼說其實有些不對,你這位三執事勾結的好像是李密,不過無所謂了,反正真正動手的還是曹應龍,正好我們與曹應龍有些淵源,想來會給幾分薄面。」
獨孤鳳心頭一驚,怎麼還是李密?他到底哪里招惹「岳山」了,好像三番五次都跟李密過不去。
其實不是文搏跟李密有仇,而是中原附近沒什麼事情跟他扯不上關系,誰叫李密名氣大陰謀多,基本上這片地帶出了事就往李密身上找準能發現關聯。
他們在這閑聊兩句,商秀珣的部屬們則極為緊張,要是四大寇發現商秀珣就在城中不顧死傷的撲上來,到時候能否帶著商場主安全撤退都成問題,因此眾人都在祈禱曹應龍會給些面子不要動手。
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不多時四大寇對關隘的攻打暫時停止下來,在鳴金收兵的聲音中緩緩退去,可是數千騎兵簇擁四個頭領模樣的漢子踏著煙塵而來,到了關隘外一箭之地。
其中一個外貌粗短,腦瓜扁平的胖大漢子越眾而出,放肆的叫囂道︰「商場主親自歡迎兄弟幾個,真是不勝榮幸,識相的趕緊打開城門,否則城坡之時雞犬不留!」
「這是四大寇中的向霸天,武藝不俗為人凶殘成性。」商秀珣一臉厭惡,替文搏解釋,「看來對方並不想理會我們。」
城下陶叔盛卑躬屈膝,在一名身形雄壯仗著兜風大耳的中年男子面前諂媚的說道︰「曹大哥,城頭那個美人兒正是商秀珣!她不識好歹,還請諸位大哥為我做主啊!」
一時間其余三人摩拳擦掌,四大寇中排名第二的「焦土千里」毛燥形容不堪賊眉鼠眼,看著商秀珣直流口水,眼放金光的說道︰「大哥,這個美人留給我,房三弟和向四弟不是憐香惜玉的家伙,先讓他們嘗嘗味道那留給我的就是死人了!」
其余二寇紛紛鼓噪,口中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曹應龍不耐煩的冷哼一聲,頓時無人敢于出聲,「你們不要廢話了,獨孤閥真當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且看那美人場主身邊還有個容貌絕麗的少女,想必就是獨孤閥的獨孤鳳,一並擒下他們,誰的功勞大我就把她分給誰!」
眾人見狀大喜,「好好好,一言為定!」
獨孤鳳大怒就要下去殺死他們,可是這麼多兵卒若是陷入其中根本沒有活路,只得強忍怒火心里把他們切成十段八段。
商秀珣強忍惡心,還要試圖以言語退敵,不想文搏站出來高聲道︰「曹應龍,老夫行走江湖朋友遍地,與你師父也是平輩論交,你見著我也不拜見嗎?」
文搏聲音並不甚大,可是落在曹應龍耳中如同驚雷,他師父是石之軒的事情極為隱秘,一時間懷疑對方是不是在詐他。
商秀珣更是疑惑,「獨孤前輩」居然真的和曹應龍有舊?她可是記得這位並不是真的獨孤峰,那到底是何人?她悄悄拉過獨孤鳳,低聲問到︰「不知前輩何方神聖,那曹應龍的師父又是何人?」
獨孤鳳比她更加迷茫,又不敢泄露文搏就是「岳山」這個她自以為秘密的消息,只能支支吾吾的看向文搏。
文搏笑道︰「老夫身份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年與曹應龍的師父相交莫逆,想來你們也是听過這人名號,正是魔門極有名的邪王,石之軒。」
此言一出,商秀珣與獨孤鳳目瞪口呆,城下曹應龍更是臉色大變,對方還真不是虛妄之言,而是真的對自己底細無比清楚。
于是曹應龍這下真有退意,懷疑是石之軒設局要坑害他性命。
可是已經遲了,文搏話音落下,忽然一步踏上城頭,驟然發力從城牆上消失,下一個瞬間文搏已經躍出關隘,在空中如一道離弦之箭,朝著曹應龍飛去。
「放箭!」曹應龍尚在遲疑之中,向霸天率先做出反應,看出來者不善當即有無數利箭攢射而來。
箭失「嗖嗖」的劃破空氣發出尖利嘯聲,瞬間將身在空中的文搏周圍數丈盡數籠罩,幾乎密不透風無從躲閃。
「前輩!」獨孤鳳情急之下大呼出聲,卻根本沒法救援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漫天箭雨即將把文搏扎著篩子。
然而文搏身在空中雙臂一張,當日與婠婠離開淨念禪宗的滑翔翼再次從腋下顯現,身形在空中肆意閃動,真氣借助氣流變化讓他如同鬼影,他對射來的箭失視若罔聞,任由利箭及身。
接著令雙方都無法置信的一幕發生了,那些箭射中文搏之後倒飛彈出,仿佛撞中鐵盾一樣崩斷碎裂。
「這氣勁有如實質!」商秀珣見識不俗,從未想過竟然有人內力能到這等地步,凌空飛渡間還能維持氣勁在身前護體。
可這一幕落在四大寇眼見簡直就是神跡,曹應龍見多識廣,只覺得石之軒親臨大概也就差相仿佛,可何時何地出現這麼一個從沒听過的高手?
他身邊的毛燥下意識的就要大喊求饒,曹應龍眼中利芒閃過,斷然喝到︰「這人不死,我們都要遭殃!並肩子上!」
「好!」向霸天蠻勁上來,掄著手中兩柄銀光閃閃布滿銳齒的鋼環舞起無邊虛影迎頭殺了上來,其余幾人更是咬緊牙關知道不能退卻,否則失了面子是小,對方要是開城沖出來只怕立刻就是大敗。
可是他們話音未落,只覺得雙眼一花,一道匹練似的真氣從天空墜落,氣勢磅礡如奔騰的河流,他們卻連礁石都不是,只是河岸無助的泥沙……
「轟!」
炸響!曹應龍只能想到這個詞,他的耳邊一片回應轟鳴,戰馬當場跪倒,若非他早有防備飛竄而出立即就會被帶倒。
可是他逃過一劫的喜悅都沒來得及回味,一聲嘆息在耳邊響起。
「老夫行走天下就是靠的朋友多,沒想到你不給面子,那就做不成朋友了。」並指如刀的手掌斜斜切下,死亡的警鐘在曹應龍腦海敲響。
完全不可力敵!這到底是誰這麼恐怖?!
「家師石之軒,還請前輩恕罪!」曹應龍像個娘們一樣尖叫,再也不見之前殘忍與冷靜,因為當煙塵散盡,周圍三具尸體化作六段在他四周無助的爬行拖出一道長長地血線,眼前這人一招擊殺三大寇比殺雞還要輕松。
更多的是他們的隨身親衛盡數倒斃,被那一擊之威震傷震死根本連一點兒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這種恐怖景象讓曹應龍沒有絲毫僥幸,甚至搬出了早已叛出的師門來求情。
文搏听見石之軒的名號,終于收手止步在曹應龍面前,「陶叔盛可是與你勾結?」
「是是是!他是李密的人,與我們聯絡里應外合要拿下飛馬牧場!」曹應龍忙不迭的跪倒在地點頭求饒,「前輩請饒我一命,從此再不敢禍亂民間,更有我多年積累的財寶奉上!」
文搏好像動了心,背過身去朝著城頭,像是在教導晚輩一樣說道︰「這就是我在‘入微’之境領悟的真諦,任你千變萬化,我只一招打去……」
「說起這個,我一位老朋友給的啟迪功不可沒。」文搏嘆息一聲,走向城牆。
曹應龍知道自己活了下來,大口喘著粗氣不敢說話,卻听見城頭一道女聲問到︰「不知是前輩的哪位老朋友,秀珣也想請教。」
「那可是我最好的老朋友之一,好到……」文搏忽然停了下來,回顧起明末的往事,歷數死相沒一個重復的整整齊齊一家人,「好到全家都被我殺光了,但是他教的這一招‘管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當真好用啊。」
曹應龍毛骨悚然,心中驚駭的就要大叫出聲,可是嗓音變得沙啞到像是在天邊。
「彭!」一道血花從曹應龍脖頸處飛濺而出,然後他全身開始寸寸斷裂,在下一個瞬間,化作碎塊與他三位義兄弟共赴黃泉。
獨孤鳳頭皮一陣麻癢,這才知道前輩為什麼說他交游廣泛但是獨孤鳳一路走來從沒見過,敢情這些最好的朋友全死絕了。至于什麼戰陣學問、武學至理,獨孤鳳腦子里那是一點都沒听進去,只想著「霸刀」岳山名不虛傳,就是不知道他還有哪些朋友在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