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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下為棋

胤成帝三年的八月底,帝都風聲鶴唳,一日三驚。

奔走相告之人往來不斷,大臣卻紛紛閉門謝客稱疾不朝。

此時的太清宮中燭光搖曳,照在一個老人臉上,冥想中的老者緩緩睜開雙目,听見腳步聲從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來的人不只一個,其中還夾著武士的刀劍撞擊甲胃發出的聲響。

「彭!」

大門被人大力推開,一個身著輕紗肌膚半透的女人大步而入,面無表情可從動作間就能看出怒氣顯而易見。

她直視著老人,背後戎裝的武士握緊刀柄,身上甲葉踫撞聲不絕于耳,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

「楚衛傳來情報,碧城先生為我設下的戰略已經完全失敗,離國張博連夜拔營撤離暮合灘,白毅單騎入楚衛營中斬殺重臣二十余人,匯合白瞬以勤王之名擁立小舟為國主,舉旗造反。」

年紀見長卻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風華絕代的女人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讀出情報,看著眼前辰月教長雷碧城,臉上的殺機毫不掩飾,因為這個消息意味著再無險可守的帝都天啟即將面臨統合了楚衛大軍的白毅。

此時的帝都,可謂唾手可得。

「白毅不是單騎入營,一同去的還有另一名天驅。」雷碧城糾正了一個好像無關緊要的細節,接著點了點頭承認了自己的過失,「我已經失敗,長公主要以我的頭顱平息朝臣的怒火,那麼盡可以來取。雷碧城活了太多年,並未把自己衰朽的生命看得很重要。」

這個女人正是皇室的長公主白凌波,她按照雷碧城的建議,將羽林天軍和金吾衛分成兩部,偏師北上當陽谷給離國赤旅和淳國華燁施加壓力,主力南下扼守殤陽關,試圖逼死白毅和聯軍。

哪曾想隨著南邊零星潰卒逃竄進入天啟的還有另一個要命的消息,白毅掀起反旗一戰盡滅三萬大軍,之後回到楚衛重掌大權,女國主白瞬鼎力支持。

不僅僅因為白瞬和白毅那份無法互訴的愛慕之情,也跟白毅要擁立小舟公主有著絕大聯系。

整個楚衛對于白毅的做法表示了默認的態度,除了白毅在軍中聲威實在太過驚人之外,楚衛上下也震驚于白毅從殤陽關回來後的果斷手段和他的主張。

甚至有人暗地里抱怨,說白毅要是早這麼干,他們豈有不從?

此時面對雷碧城頗有幾分耍賴的表現,長公主忍不住笑了起來,好看的眼角出現細微的皺紋,笑容在她曾經絕艷而已經衰老的臉上,看起來瘋魔而淒涼。

「碧城先生,我信服于你的智慧與偉力,可你給我的回報卻是葬送整個皇室!你說!這要我如何接受!?」

然而雷碧城恍若無覺,給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消息。

「北陸青陽部的大君呂嵩去世了,他的長子呂守愚即位。」

「呂嵩死了?」長公主似乎沒想到這個消息和她現在面對的窘境有什麼關系,眼見這個已經有幾分因為失意而瘋狂的女人又要發作,雷碧城心中哀嘆,怎麼百里寧卿也失陷在殤陽關,面對長公主實在有些難以溝通,只好直接說完情報順便幫她分析局勢。

「北陸大君的繼任者並不想繼續保持與東陸的和平,他派遣心月復的鬼弓武士在鳴骸鳥谷口殺死了下唐派去遞交國書的使團成員,誰都知道,下唐和北陸結盟,背後站著的是大胤皇室。」

「呂守愚瘋了?」長公主盛怒之下從身後戎裝武士腰間抽出長刀 砍著室內屏風、桉幾,累得氣喘吁吁方才罵道,「他竟敢無視我大胤皇室的尊嚴!」

可是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察覺出其中端倪,「不對!呂守愚哪有這樣的膽子和我們決裂?北陸需要我們的茶葉、鐵器、絲綢等貨物,有人在支持他!」

「沒錯,淳國監國梁秋頌,那條暗中窺伺的毒蛇,終于伸出了毒牙。梁秋頌看到了大胤衰落的跡象,他唆使呂守愚和我們決裂。我做個最壞的打算,他會引誘蠻族渡海南下。」雷碧城點點頭,長公主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依然能保持清醒分析目前的局勢。

這樣一說,長公主幾乎快要暈厥,南邊白毅舉起反旗,北邊蠻族可能南下,而她手中只有一萬僅存的金吾衛,面對虎狼一樣的蠻族或是白毅都是死路一條,毫無一丁點兒希望。

可是雷碧城卻說道︰「恭喜長公主,白氏皇族重新統一東陸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長公主快要被雷碧城不著邊際的話逼瘋,局面衰落到無以復加,他卻說這是皇室統一東陸的機會,那還不如說白氏的敵人現在就會在辰月的詛咒下暴斃更令人信服。

雷碧城不賣關子,他知道眼前的女人位高權重不是那種耐得住性子的人,于是道出他的謀劃,或者說辰月長年以來的布置終于浮出水面。

「北面淳國放開通道任由蠻族南下,有三個人不會坐視。楚衛白毅、離國嬴無翳、淳國華燁,這三人心思各異,卻都是獅虎一般的人物。東陸的 獸必然會站在我們這邊,他們不能容忍蠻族插手東陸的局勢,一定會起兵呼應我們。到時候四方混戰,就是我們的機會。」

雷碧城侃侃而談,仿佛天下局勢盡在掌握,「而且青陽部也有後患,一旦他們的主力踏上東陸,已經在北方覬覦了很久的朔北部就會動手,他們始終等待著一個機會,入主北都城雪恨的機會。」

一時間,長公主感到了背上冰冷的汗水,天下如同棋局,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辰月的教徒就已經串聯各方布置了亂世的熔爐,讓天下英雄盡數投入其中,沒人能躲得開,他們都會因為自己的利益不得不在這熔爐中絞殺直至決出最後的勝者。

而辰月的大教長向她許諾白氏皇族才是最後的勝者,卻無法讓長公主心安,只是目前她沒有選擇,依靠辰月的力量或許會被架空成為傀儡,如同匡武帝時期大教宗古倫俄一樣以辰月的名義君臨東陸。

可是不按照雷碧城的指引,那麼白氏皇族立刻就要迎來領兵進京的白毅。

面對這樣的局面,長公主沉默了很久,最後拋下刀在椅子上疲憊地坐下,她清楚地明白現在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輕,或者說取一個更晚一些才會發生的害處。

良久,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這一局,賭得很大啊……」

雷碧城知道,對方已經默認了他的謀劃,于是恭敬的長拜,「白氏抵定天下七百年淪落到只能固守一方畫地為牢,這是何等冤屈?我不在意這棋局多大,輸贏有多艱險,我是領了神的旨意為實現長公主的抱負而來!」

長公主自嘲的一笑,「那就交給碧城先生了。」

雷碧城智珠在握,「只需靜靜作壁上觀,很快,各方就會有新的消息傳來。」

「希望如此。」長公主說完話再不停留,轉身離去,身後的戎裝武士們趕緊跟上,留下雷碧城一人在這太清宮中的偏殿中休憩。

等到外頭再無腳步聲響起,雷碧城緩緩坐下,臉上再無一絲自信。

「逆命之人還是帶來了太多變數,也不知這天下,將何去何從啊。」

而雷碧城口中的逆命之人,此時已經回到了殤陽關中,听著呂歸塵和姬野的催促。

「文、文先生,快去救救老師吧!他被百里景洪抓起來了!」姬野滿臉灰塵,身上甲胃也有幾處凹陷但是整體還算完好,就是他再也不能保持平日的鎮定,說話都顯得有幾分沒頭沒尾。

他身後的呂歸塵身上的皮袍子都有幾個箭創,要不是他們這些時日學著文搏出門在外都穿著甲胃,只怕現在都不能囫圇著回到殤陽關。

「白大將軍尚在楚衛,殤陽關只有我一人坐鎮,我若離開了豈不是群龍無首?」文搏倒是很冷靜,他已經從呂歸塵口中得知了事情緣由。

原來息衍暗中帶上手下精銳斥候鬼蝠營回南淮聯絡散落隱藏起來的天驅武士,據說此時正有一名天驅的宗主也在南淮,兩人配合之下本來萬無一失,哪知道突然傳來噩耗,北陸青陽部大君呂嵩去世,長子繼位。

按照規矩,作為幼子的呂歸塵才應該是繼承大君位置的人。于是呂守愚繼位後直接襲擊東陸使團和下唐翻臉,這樣一來,百里景洪就要殺死作為人質的呂歸塵作為報復。

呂歸塵的行蹤本來應該是機密,哪料到鬼蝠營中一直有百里景洪的人,一朝告發,息衍等人暴露了身份,這時候息衍為了掩護兩人逃月兌,無奈被抓,只有另一位天驅的宗主帶著呂歸塵和姬野逃月兌,回到殤陽關中請求援手。

「博良,此事勞你費心了。」文搏當然不會說坐視不管,三言兩語間商議定了由商博良去救援息衍,想必以他的身手帶上少許精銳,一定能夠完成任務。

而姬野和呂歸塵立刻站了出來,「文先生,此事因我們而起,救援老師義不容辭,請讓我們也去吧!」

文搏從善如流,讓商博良前去調遣精銳安排救援之事。直到他們都走了出去,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百里寧卿方才開口,「幸不辱命,我這百里家主的身份還是有些作用。」

「就算你不出手,百里景洪也會抓捕息衍的,他是天驅的事情現在天下皆知。以百里景洪的謹慎,不和息衍撇清關系,嬴無翳就要第一個找理由進攻下唐。」文搏揮手制止了百里寧卿的話,誰能料到竟是他們一手策劃了此事?

「原來是你背叛了天驅的同伴!」門扉突然洞開,一道冷厲而帶著怒意的聲線傳來,銀色的槍鋒貼著地面而來,風吹起來者的白發,大氅裹住的身體隨風飄蕩,露出里頭輕質的純白甲胃。

那是一個老人,像是一道從冰雪中走出的純白影子,耀眼得令人自慚。

「斯達克城邦領主?天武者?還是說,天驅的蒼溟之鷹,翼天瞻閣下?」文搏卻不爭辯,信口道出來者姓名,回應他的,是一道尖銳的聲音撕破了兩人間的對峙。

那桿銀色的槍躍起,槍桿上像是有扭曲的龍在跳動,時間在那一瞬間有一個停頓,隨後直奔文搏面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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