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伊從江城陵園出來,一路沿著清冷的街道飛速疾馳,拐彎時,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傳出很遠。
帶著一種發泄的意味,敞開的車窗有夜風呼呼灌進來,吹亂她的發絲,卻吹不走心底的悲傷。
岑清伊想起廉如是說過的話,她的苦日子在後頭呢。
岑清伊嘴巴里泛起苦澀,這一年,她體會到生離死別,那是一種無能為力後的挫敗感。
生死面前,人類過于渺小,連選擇的機會和時間都沒有。
就像江知意,她連好好的告別都沒有機會說出來。
相比之下,她用了鐘卿意喜歡的方式送她離開,她該知足。
岑清伊分心時,江知意的微信提醒,拉她回到現實。
岑清伊停好車子,江知意提醒她︰夜里涼,早點回家。
遠處的萬家燈火,或許都在等夜歸人,她至少有個家,有妻子,有寶寶,她是幸福的。
幸福的人,不該將靈魂浸泡在痛苦中。
岑清伊回家,江知意坐在客廳等她,站起身走向她,抱著她。
岑清伊飄蕩的心晃晃悠悠落地,她抱住懷里人,心底有了真切感。
「姐姐。」
「嗯。」
「我們去洗澡吧。」
兩人進到浴室,江知意正月兌睡袍,岑清伊突然問︰「姐姐說的新玩法呢?」
江知意笑著回身,「還記著呢?」
其實彼此心里都有濃郁的情緒,喧鬧和快樂過後,人更容易陷入悲傷。
岑清伊去給鐘卿意過生日,江知意獨自坐在客廳,思緒不受控制,也想了些奇奇怪怪的內容。
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人死了會怎麼樣?
會去地獄麼?
真的有十八層地獄麼?
那鐘卿意和父親會遭受怎樣的痛苦呢?
活著沒享福,做鬼還要被懲罰,如此來說,人類生生世世除非飛升輪回,否則無常的人生,主旋律永遠是痛苦。
死後,是人類無法干預和掌控的,所以活著的人,拼命地想要活得好一點。
就像曼陀羅華組織,她們進行的科研,說是為了讓人類免于基因帶來的絕癥,為此她們不惜拿人體做實驗。
她也曾經拿自己實驗,她也瘋狂過,她不為自己,為岑清伊。
這世上,總有什麼另一個人痴狂。
無求無欲的人真有的嗎?江知意不相信,即便是檀香寺里修行的人,也是為了超月兌輪回。
江知意想了很多很多,頭腦很累,但無法停止。
這一刻,岑清伊回來了,她的心靜下來,依附在她的身上。
或許也是各自懷揣百般復雜的情緒,兩人對標記這回事,頭一次沒那麼有興趣。
「要不然我們就好好地洗個澡吧?」兩人泡進溫暖的水中,江知意靠在岑清伊懷里,長舒口氣,「累不累?」
岑清伊低頭,臉頰貼著發絲蹭,呢喃道︰「不累。」
「嗯。」江知意沒多問,兩個人泡了會兒,筋骨舒展,舒坦些,「回去睡覺吧。」
臨睡前,岑清伊感慨時間飛快,一眨眼,元寶都一歲了。
困倦的兩人躺下後,半晌都沒動。
「睡不著?」岑清伊翻身,江知意縮在她懷里,良久低聲說︰「媽今天哭了。」
「在洗手間嗎?」
洗手間哭了一次,臥室也哭了。
江知意本意是進去看看元寶,怕兩人睡著,被子蓋不好。
只是江知意剛推開門縫,听見輕輕的抽泣聲,她輕輕推開門,窗邊站著清冷瘦削的背影。
她默默關門,沒了進去的勇氣。
岑清伊抱緊江知意,親她的額頭,「可以理解,媽也需要釋放情緒的。」她們年輕人擔得住事,隱忍也就習慣了,秦清瀾垂暮之年,情緒更敏感,「等找個機會,讓媽好好地哭一場。」
「什麼時候?」江知意無奈地笑,「大哭還可以蓄意策劃?」
「嗯……」岑清伊掌心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就等媽書店開業。」或喜或悲,都適合掉眼淚,「不是蓄意,而是情緒所致正濃時,氛圍到了不哭不行。」
「你說這世上,真有18層地獄嗎?」不等岑清伊回答,江知意喃喃道︰「我們得多做好事。」為祖輩,為後輩,為自己,積修功德。
「嗯,她們都是好人,」岑清伊深吸口氣,頓了頓,「爸是因為救人去世,我姐給新希望福利院捐錢,她們都做好事。」
睡前思慮多,入睡做夢。
江知意夢見她和江啟博吵架,她們吵得很凶,她氣得要和他斷絕父女關系。
江啟博黑著臉,真的轉身直接走了。
江啟博的前面是萬丈深淵,她想叫他,卻無法發出聲音。
江知意想跑,雙腿用不上力氣,她伸手,夠不到遠去的人。
江啟博走到懸崖前,突然回身望著她,眸中是深深的苦楚和難過,「我死了,你會開心嗎?」他這樣問著,身體歪著倒下去。
江知意喊著爸爸,從噩夢中醒來。
岑清伊驚醒,第一時間抱住江知意,哄道︰「噩夢都是假的,假的。」
事假的嗎?
噩夢醒來,僥幸地想著這是夢,突然發現,夢境竟然照亮現實。
父親已經過世了,江知意窩在岑清伊懷里,淚水打濕她的睡衣。
她曾經恨他,她認為她有足夠的理由去恨他的,他禁錮她,讓她失去自由,失去心愛的人。
可是……真相卻不是這樣,她後悔,卻沒有機會彌補。
岑清伊無聲地抱著她,哭聲壓抑。
岑清伊心頭沉重,每個人都需要一次釋放啊。
即便生活寫滿悲傷,太陽仍不吝嗇光輝。
翌日,陽光晴朗,是個不錯的周末。
元寶今天要參加萌寶活動,一群小孩子,穿著尿不濕,湊到一起玩起來。
听說這次活動是國際知名嬰幼兒教育機構組織的,元寶以後也得去幼兒園,多了解也沒壞處。
機構配備足夠的育兒嫂和嬰幼教師,防止有的新手家長不能應對孩子們突然的小情緒。
時尚萌娃穿著不同款的尿不濕走秀,家長在旁邊陪著,一個個排隊。
小孩子多,元寶一開始興奮地手舞足蹈,岑清伊抱著她等在後台。專門為她配備點育兒嫂是一個不惑之年的阿姨叫麗姐,打扮得干淨利落,很懂哄小孩子,不一會就和元寶混熟了。大風小說
不過元寶還是喜歡粘著岑清伊,麗姐站在旁邊,以備不時之需。
前面舞台放著可愛的音樂,萌寶們一個個上台,有的大人領著,有的很要強,晃晃悠悠卻要自己走。
元寶也是這類型,人多可要面子,不讓papa領著,靠得太近不行,她自己抓著岑清伊的褲腿,搖搖晃晃地站著。
很快輪到她們,岑清伊和元寶候在布簾後面。
元寶不讓領著,站累了,靠著岑清伊的大腿。
岑清伊矮身,掌心托著元寶後腦勺,主持人報幕︰歡迎萌寶江槿一。
布簾往兩側拉開,岑清伊等著元寶往前走,哪知道簾子拉開,全場爆笑。
岑清伊低頭,元寶兩手抱著她的大腿,小臉貼著她,睡著了。
岑清伊忍俊不禁,抱起元寶,趕緊回家補覺去了。
下午,岑清伊探視黎韶華,「昨天我姐生日,這是她的生日蛋糕,給你留了一塊。」
岑清伊昨晚臨走前,把蛋糕分了,除了岑簡汐和鐘卿意,她給周邊的鄰居也分了蛋糕,還很認真地跟周圍的墓碑挨個打招呼,「大家都是鄰居,我姐是新去的,大家幫忙照顧。」
末了又怕大家欺負她,「我姐這個人臭脾氣,不會說話,請你們多包涵,以後逢年過節,我都會來感謝你們的。」
岑清伊認認真真地沖著墓碑鞠躬,說謝謝,她像是與鮮活的生命交流,鄭重神聖。
「謝謝。」黎韶華雙手接過來,珍寶似的。
黎韶華最近凡事都很積極,獄友們都挺納悶,今天更是看見她端著一塊蛋糕回來。
有人隔著鐵欄桿搭訕,問她哪來的蛋糕,好不好吃,催促她嘗嘗。
黎韶華往回走的路上低頭咬一口,女乃油粘在嘴角,回身道︰「我女兒的生日蛋糕,好吃。」
大家第一次听她說起女兒,有些意外,流露出羨慕,「我都好多年沒吃過蛋糕,不知道啥味兒了。」
當然有人想嘗,黎韶華擦擦唇角,像極了護食的小孩兒,「想吃讓你的女兒給你買,這是我女兒留給我的。」
「黎姐小氣鬼。」黎韶華最近和大家近了些,大家也敢和她開玩笑了。
黎韶華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舌忝一口女乃油,甜蜜的味道。
她的日子,在苦水里泡太久,冷不丁沾染一分甜,她有些不適應,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黎韶華盯著小蛋糕,眼含淚水,低聲道︰「囡囡,生日快樂啊。」
岑清伊這次探望,告訴黎韶華外面的進展,她會拿到黎韶華的卷宗,讓她回想一下之前的事,「到時候,可能要重新申訴。」
黎韶華不敢抱有期望,心卻又不由自主地翻開過往,她和鐘夏夜相遇相知相愛,但最後的分開……費慧竹說她間接害死了鐘夏夜,她的信息素太濃,是導致鐘夏夜死亡的主要原因。
她悔恨懊惱,她自暴自棄,如今女兒離世,她再次後悔。
她荒廢多年,她不主動爭取,也從未有立功表現,她決定要在這里腐朽發臭,這輩子就這樣了。
可如今,黎韶華有了新念想,她想出去,抱抱女兒的墓碑,多陪她,和她聊天,隨便說點什麼都行。
周末,加班的人卻不少。
名流集團許光偉和陸迦都在,最近許光偉解決掉張開富之後,盛輝集團沒有撤訴沒有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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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這是好事,不過廉程得知許光偉的真實做法,訓了他一頓,「你這樣解決,給以後留下後患,你都不能好好動動腦子嗎?」
許光偉站在廉程的辦公桌前,低著頭,眉目冷清。
廉程靠著椅背,質問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撇掉那些壞習氣?做生意要從長久考慮。」
一次訓話,至少半小時。
許光偉從頭到尾一個姿勢,像是他小時候那樣,只能听著,不可以有任何反駁。
「還有,我听說,你為了一個秘書訓李維?」廉程一拍桌子,嚇了許光偉一跳,他眉頭緊蹙,唇部抿著一條線。
「李維是什麼人,給公司帶來多少收入?」廉程讓許光偉分清輕重,別被美色迷昏了眼,「陸迦是不錯,但還不至于讓你如此,你現在別想著感情,好好經營名流集團,以後多大的小姑娘不由得你挑?」
許光偉一言不發,從廉程辦公室出來,他握拳狠狠地砸牆。
疼痛鑽心,他疼得手發顫,手背泛紅,滲透出的血色,和眼眸猩紅相似。
陸迦听見外面開門聲,知道許光偉回來,給他倒杯水。
看出許光偉臉色不好,陸迦猶豫幾秒,問︰「廉董說您了嗎?」
許光偉擠出一個笑,抬眸道︰「沒有。」
許光偉手機響了,陸迦轉身往辦公室走,眼見著接電話的手背都是紅痕,血跡往外冒。
陸迦輕輕嘆口氣,回房等許光偉打完電話,拎著藥箱出來。
陸迦動作很輕,處理傷口時輕輕吹氣,許光偉身體一抖,反手握住陸迦。
四目相對,許光偉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陸迦,我喜歡你。」
男人眼眸泛紅,或許是剛才動怒,他語氣此刻溫柔,「做我女朋友吧,行嗎?」
陸迦掙了一下,「先處理傷口,許總。」
許光偉沒動,陸迦抬眸,眼圈也有些紅了,「我不希望您因為我和廉董有任何的生分,請讓我給您處理傷口,我才能安心。」
許光偉放開她,「和你沒關系,真的。」
陸迦沒做聲,許光偉盯著她顫抖的手,沉聲說︰「我早晚會獨立的,等我獨立,我再跟你表白,希望你能好好地想想,我是真的喜歡你。」
當夜幕降臨,岑清伊和江知意在家里的陽台聊天。
江知意今天去實驗室,借著高清顯微鏡研究顧汀藍借來的那兩塊理查德米勒手表,「薛予知那一塊拆封過,我懷疑里面動過手腳。」
江知意已經和顧汀藍商量過,她會打開其中一個塊表,作為賠償,她願意付錢。
倒是展汐之大方,听說她在調查命案,讓她拆開隨便看。
錢,一定要給,江知意才能放心拆開,她第一次拆卸精密的理查德米勒手表,所以很緊張。
每拆卸一個小零件,都要畫出來,標記好位置,方便她再安裝回去。
「我今天只打開表盤的東西,晚上好好休息,我明天打算利用一整天時間拆卸。」江知意靠著岑清伊,「手表確認之後,還剩下筆記本。」
岑清伊望著湛藍的夜空,低聲跟江知意說自己的想法。
根據身份證件,可以查詢一個人乘坐的所有航班信息,她打算跟薛高朋提前溝通,讓警方幫忙查薛予知的航班信息。
「而我今天已經收到薛隊長發來的信息。」岑清伊先後查詢薛予知和費慧竹等人的信息,結果顯示只有薛予知去過瑞士的記錄。
江知意贊賞道地揉揉岑清伊的臉,「可以啊,小崽子,聰明。
岑清伊想起穆青給出的信息,突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姐姐,你說……」她湊到江知意耳邊低語,江知意听得一怔,「這……可行嗎?」
岑清伊昂起下巴,小臉左右扭扭,「你看呢。」
江知意認認真真地盯著幾秒,指尖捏著下巴左右瞧瞧,「這是個大膽的決定,我們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
「那?」
「我給你介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