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冰涼。
石板下方，一道道白光忽然亮起，從葉長生的指縫之間流瀉而出。
轟隆隆！
嚓！
沉悶的轟鳴聲中，機括的聲音響起。
回聲落定，墓室再次陷入死寂。
這麼說，我破解了第一幅圖，開啟了第一個機關？
葉長生精神大振，等白光暗淡下來，他拿開雙手，又走到第二幅石板畫前。
消除「口業」，和尚道士的法門是念經念咒，儒門則誦讀詩書經典。
語自連心，口無邪則思無邪。
第二幅畫上也沒經文咒語，難道要念這兩句詩？
可「口業」之惡，不正是在于蠱惑人心嗎，我若是念了，算不算是被蠱惑？
石板畫上，小尼姑面色哀愁，站在菩提樹下喃喃自語，沒有半點的旖旎和輕浮。
長生忽然覺得，這兩句詩似乎不算是「琦語」，小尼姑挺可憐的。
想罷他張口道︰「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葉長生大喊了三遍，雖然覺得有點傻，心里卻莫名生出一股酸楚。
人之為人，就在于有七情六欲，是煩惱，又何嘗不是幸福？
倘若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不敢去愛，不能去愛，這樣活著真有滋味兒嗎？
石板畫上的菩提樹，無數細密的網孔回蕩著聲波，發出嗡嗡之聲。
轟隆隆！
嚓！
空蕩蕩的墓室中，機括啟動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動靜更大，連地面都晃動了一下。
第二幅畫破解了！
葉長生長出一口氣，移步到第三幅石板畫前，站定腳步。
這幅畫最簡單，兩個人為了一塊餅你死我活的，實在不值得。
儒門講中庸，道門講不爭，佛門講普度眾生。
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葉長生手腕一翻，握著黑龍匕首，向著石板畫上的那塊餅劃去。
意外的，那塊餅上原本就有一道微不可見的細線，恰好把餅分成了兩半。
葉長生信心大增，匕首尖從餅上的細線一劃而過。
一聲清脆的聲響，那塊餅真的被分開了。
轟隆隆！
嚓！
第三道機關啟動，隆隆聲響中，黑色的石台陷入地面，赫然露出一道幽深的通道。
地下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陳列室。
頂壁上瓖嵌著上百顆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投射下來，有著別樣的寧靜。
正前方，是一座小女孩的雕像。
小女孩穿著大紅襖，扎著朝天辮，正坐在地上哭泣著，手里還揮舞著一根竹竿。
整座雕像是用白玉雕刻而成，越發顯得小女孩剔透玲瓏，充滿童真。
第二座雕像是一位少女，身穿翠色流雲衫，青絲如瀑，正抬起芊芊素手，橫簫而奏。
這座雕像是用青玉雕鑿而成，細節刻畫尤為傳神，少女鬢角垂落的青絲，舒展的淡眉，還有眼中流露出的淡淡的喜悅和羞澀，展現得淋灕盡致。
如果說第一座雕像是寫意，那麼第二座雕像就是寫實。
葉長生作為一個鑄劍師，不單單要會鑄劍，還要掌握簡單的瓖嵌和雕刻技藝。
雖然他的雕刻水平很一般，但也能看出這兩座雕像的不凡之處。
兩座雕像出自同一人之手，這位前輩的技藝，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第三座雕像，是用黑玉雕刻而成。
少女戴著斗笠，背著一個小包裹，手中捏著一根楊柳枝，神情淒切地回望遠方。
晶瑩的淚滴掛在少女的眼角。
那一回眸，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
少女身上穿著的，赫然是一件寬袍大袖的法衣。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所有的雕像其實都是一個人，一個和墓穴主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最終卻愛而不得的人。
這個地下密室也不是什麼藏寶室，而是一處緬懷之所。
墓穴主人把他最珍貴的記憶封存在這里，或許對他來說，這些回憶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第四座雕像，少女已然斬斷三千煩惱絲，身披袈裟，古井不波地盤坐在蒲團之上，手中敲著一個木魚。
這世間終究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少女最終還是選擇了皈依，空留一場遺恨。
葉長生怔怔看著雕像，耳邊仿佛響起那單調的木魚之聲，回蕩在青燈古佛之下。
他也經歷過一段幻滅的情緣，多少能體會到墓穴主人心中的那份痛楚。
是個情痴啊。
密室盡頭，有一方石桌，文房四寶整齊擺放，桌上放著貝多羅葉裝訂的冊子。
貝多羅葉是古人經常用的一種書寫工具，遠比紙張和帛書更容易保存。
這種修長的樹葉經過處理後，裝訂成冊，繃上墨線，便能用鐵筆在葉子上刻字，保存千年而不朽。
佛門傳承的貝葉經，便是由此而來。
葉長生走上前，坐在那張椅子上，拿起了貝葉冊。
果然，樹葉上記載了墓穴主人和那位少女的往事，一如之前雕像中所展示的那樣。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猜嫌……
掩銀屏，垂翠袖，玉人吹簫，脈脈情微逗……
垂柳萬絲條，春來織別離。行人攀折處，閨妾斷腸時……
戀人遁入空門，墓穴的主人開始四處流浪，放逐自己的同時，將所有的情思寄托在手里的刻刀之上。
「為情所困，一生飄零，念不成空，身無所系。唯有刻刀一把，素經一尺，留予有緣之人……」
貝葉冊的下方，是一個扁平的木盒。
打開盒子，一把造型古樸的刻刀，赫然映入眼簾。
這把刻刀和葉長生認知中的刻刀不太一樣，不是平口刀，也不是三角刀。
與其說它是一把刻刀，倒不如說是一把飛刀。
柳葉形的刀身，胡桃木的刀柄，通體黝黑，只有巴掌長短。
意外的，刻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佩劍還要沉。
更意外的，在長生超感境界的探查下，竟然沒有「看」到劍脈！
「這怎麼可能？」葉長生一臉驚訝之色，任何武器都有脈，他沒有理由感應不到的。
他再次加大感應，可依舊混沌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難道這把刻刀的等級太高，超出了我的感應？」葉長生心頭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