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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章 加拉爾和夏仲(2)

當半身人裹著睡袋鑽進他的帳篷沒多久,足以吵醒亡者的巨大的呼嚕聲便開始陪伴還沒休息的三個人——直到法師為噪音源制造了一個巨大的空氣囊,就像安卡拉在西薩迪斯的荒原上對商人曾經做過的那樣,感謝賽普西雅,他們終于能擁有寶貴的安寧了。

「明天會有一個不錯的天氣。」夏仲熄滅馬燈,一邊收起羊皮卷,一邊對正在往篝火里添柴的沙彌揚人說,「就我所知道的,如果我們還被薩蘇斯所眷顧,那明天幾乎可以走上四安特比。」

在吃過晚飯沒多久之後這位法師便坐在宿營的篝火前掛起一盞馬燈借著光亮開始閱讀。直到半身人打著哈欠走進他的帳篷,法師才停止了再拿出更多的——比如羊皮卷,手抄本或者其他的什麼書。

「那真是個好消息。」貝納德按照宿營時的習慣拿出武器開始保養,她專注地調試大弓的弓弦,一心二用回答法師︰「那我們明天就能到達科爾雷恩,我的族人們在那兒修建了一棟木屋,雖然不怎麼舒適,不過旅行本來就會讓你不舒服。」

一直安靜地抱膝坐著的加拉爾看著不斷跳躍變換的火苗發呆,這個蒙奇諾爾和阿斯加德的後裔想著自己的心事,于是當他注意到法師和沙彌揚人的談話內容已經變成了討論沙彌揚語的變化以及和三個王國——諾頓,阿肯特迪爾和洛比托的差異時,男孩認為如果沒人阻止,時機合適,他能將這個話題一直繼續到天亮。

也許法師一定會欣然接受這個結果,但一直希望能和法師聊點什麼的男孩卻不怎麼喜歡——在到達蘇倫森林之後,他幾乎不會有機會同這個擁有瘋狂閱讀的法師再說些什麼,如果他有什麼想對夏仲說的話,那今晚無疑是個很不錯的機會。

他來了幾個深呼吸,確保自己不會因為緊張而顛三倒四,結結巴巴,然後男孩握了握拳頭︰「安博先生,噢,我是說大人,」加拉爾對自己說,鎮定下來,這是個好開始,「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

「關于下午那場《阿維萊斯和阿爾梅里亞》的選段?」法師停下和沙彌揚人的交談,這讓後者得以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武器上去,「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流行于西薩迪斯的故事,這讓我驚訝——一個尤米揚的貴族男孩竟然精通西格瑪的傳統戲劇。」

男孩搖搖頭,「西格瑪人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無足輕重,」他就像一個優秀的政治家那樣將混沌的事實分析得清晰明了,「畢竟在那片廣袤的大陸上,除了西格瑪之外找不出第二個國家——擁有人民,軍隊,官僚,貴族和國王的國家。」

「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不過您的表演挺好的,甚至比那些在劇場里演出多年的老手還要好。」

「這有什麼難的呢?」法師從容地說︰「阿爾梅里亞,也就是尼奧•克萊斯科就是一個強大的法師,雖然人們厭惡和恐懼巫妖的邪惡和強大,但畢竟還得承認它首先是一個法師。」

「我並不需要扮演他——這不是說戲劇的台詞,」法師意味深長地說道︰「加拉爾,我相信你也不需要扮演阿維萊斯國王。」

加拉爾•蒙奇諾爾•阿斯加德慢慢挺直了脊背,「我不應該試探一位強大的法師,就好像阿維萊斯不應該試探他的宰相。」

「的確如此。」法師回答道︰「這位慷慨激昂,驅逐權臣的國王只是為了確認宰相的力量而已,他希望能和一位強者合作,卻不敢確定這位強者是否真如自己期望中那樣強大——畢竟那時對于西格瑪來說,整個世界都是敵人。」

「但人們只記住了他們想記住的。」加拉爾說道︰「幾乎沒有人意識到,這位國王容忍了阿爾梅里亞整整十年,而之後是這位宰相主動辭職——國王聰明地讓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宰相畏懼了王權的力量。」

「我不是阿爾梅里亞,你也不是阿維萊斯,加拉爾,選擇你自己來和我交易吧,你必然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才會選擇在到達蘇倫森林之前的現在和我談話。」火光明滅不定,在法師的臉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這讓他看起來異常神秘,而法師的話就像帶著魔力,不斷蠱惑著男孩︰「加拉爾,聰明的加拉爾,未來的阿維萊斯國王,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些什麼呢?」

加拉爾深吸口氣,「我不是阿維萊斯,」他堅定地說道︰「如果我要成為國王,那我也只能是加拉爾•阿斯加德國王。」他以一種凜然的姿態正視著法師︰「而您,大人,我確定您對成為阿爾梅里亞毫無興趣。」

「加拉爾殿下,」法師第一次稱呼男孩的頭餃,他饒有興致地觀察卡帕爾恩王子的後裔的表情,「你知道大人的原意嗎?」夏仲突然提起了一個與他們之前的談話內容毫無關系的問題。

「嗯,值得尊敬的人?」遲疑了片刻,男孩猶豫地回答。

「準確來說,是值得畏懼的人。」法師籠罩在陰影里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氣,「在更加頻繁地使用這個敬稱的年代,人們不會那麼輕易地就讓這個稱呼月兌口而出,倒是現在的年月,使用這個詞似乎成了一種讓人厭惡的時尚。」

「你讀過關于阿爾梅里亞和阿維萊斯的記載,那你知道當克萊斯里離開西格瑪,從此閉口不談這段往事之後很多年,當阿維萊斯國王的曾孫登基時巫妖說了什麼嗎?」

「‘當他畏懼我的力量時,阿爾宰相擁有一位明智而杰出的國王;當他以為阿爾梅里亞已經衰弱後,他也就不再擁有那樣杰出的判斷力。’——我得說,幸好在那之後不久,這位國王便戰死在了與洛雅德爾公國的戰爭里。」

「殿下,你並不畏懼我的力量,也無從知道我的力量,那你是如何得出結論,你能從我這里得到幫助呢?還是說,你只是希望能在一個外國人身上練習如何收買人心?」

加拉爾的脊背不知不覺間全是冷汗。這位年輕的阿斯加德後裔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來歷神秘的法師,他以為自己在過去歲月中的努力讓自己跟那些杰出的人比起來更加出色,于是他雖然感謝夏仲,卻也輕視他——當他知道法師等級時的驚喜有多少,失望于夏仲將更多的精力分配在歷史和語言,文學和工藝的研究上的沮喪就有多少。

但在這個固倫山脈宿營的夜晚,男孩終于難堪地意識自己的淺薄和愚蠢︰他以為自己表現的足夠好——當然,作為卡帕爾恩王子唯一的子嗣,他小心地侍奉法師,從不拿出自己的貴族派頭,以男孩的年紀來說,的確做得不錯。

但作為一個急需一切力量的王國繼承人——並且是一位身份尷尬,尚未得到人們認同的王子來說,他的表現則只能勉強談得上及格。

「對不起,但是——」加拉爾忍住臉上火辣辣的感覺,他有些艱難地開口,「好吧,我對您並不了解,卻以為您無足輕重——好吧,這再次證明了我的愚蠢。」男孩甚至開始難過,「唉,我的確蠢得無可救藥。」

暫時沒人想要說話。無論是法師還是男孩,更別說沙彌揚人,這些在罕有人跡的固倫山脈中露宿的旅人都緊緊閉上了嘴巴。他們或者在思索,或者在懊惱,當然,也或者什麼都沒想。總之,這片小小的營地恢復了平靜。

在這個夜晚,連日以來不分日夜盤踞在蒼穹之上的厚重烏雲終于漸漸散開,得拉耶斯已經快要西墜,她的姐妹,雙月神中的小妹妹法拉耶斯已經忍不住露出裙擺的一角。而這對姐妹調皮的異母兄弟之一,西方明星魯爾馬斯整夜高懸,他通宵指引著姐妹們的車架,只有當黎明將至,兄長魯爾那才會接替弟弟,為日神摩爾卡特引路。

「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法師仰望著頭頂璀璨的星空,不由喃喃自語。

加拉爾停止自怨自艾,驚訝地看著法師——那句話他從未听人說過,當然也從未在任何典籍中讀到過。

「但是,就連諸神也會隕落,而作為諸神代表的星星,在這無數的紀年當中,相信也消失了無數顆。但即使如此,星空依然輝煌壯觀——可是所謂的道德呢?」法師在這一刻有了片刻的恍惚,那個他以為已經被藏進記憶深處的故鄉在這個夜晚強硬地,不容人拒絕地重新出現,它向夏仲展示那些法師以為不再想起,並且故意無視的東西——朋友,父母,建築,書籍,光怪陸離和古老傳統的一切。

但很快,來自固倫山脈的寒風就硬生生地將沉浸在那個哀傷的,令人懷戀的地方中的法師喚醒。沒有什麼能更加鮮明地讓夏仲•安博意識到,他的故鄉,至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只能存在于他的記憶當中,法師懷疑遲早有一天,他將徹底遺忘掉那個世界。

「道德並非一成不變。」隨著寒風一同驚醒法師的還有男孩的話。夏仲不快地看向加拉爾,法師開始冷笑︰「是啊,道德的改變多麼輕易——原則淪為迂腐,品質成為桎梏。」突然回憶起的過去並沒有給法師帶來什麼好心情——事實上,正因如此,夏仲比什麼時候都更加鮮明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和弱小。

「可是您不是也說,哪怕群星墜落,星空卻依然壯麗嗎?」加拉爾認為如果再不說點什麼,一切就真的完了——今晚是法師給他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男孩發誓無論如何一定抓住它,「淪為迂腐的道德和成為桎梏的品質——可是那些誕生于廢墟之中的希望呢?」男孩的聲音在發抖,但他仍然努力控制自己直視法師幽深的雙黑之眼,「也許阿維萊斯國王的確背叛了阿爾梅里亞——以另一種形式,但是本來就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現在的我一無所有,給予我生命的家族在質疑我的名譽,而撫養教育我的家族在嫉恨我的身份,願意跟隨我的人死在了陰謀之下,也許我還能得到來自血脈的援助,但除此之外,只有你們救了我——不管是什麼理由。」

「你救了我,所以這足夠了。我是一無所有卻妄想登上王座的私生子,哪怕在那之後我將成為第二個阿維萊斯國王,但我現在也樂意向你借用智慧和力量。」加拉爾,這個卡帕爾恩王子的後裔站起來來到夏仲面前,他單膝跪下,按照傳統抱住了法師的膝蓋,年輕的王子聲音顫抖卻不乏堅定︰「父神在上,阿斯加德的先祖在上,我請求眼前這個人庇佑我,給予教導和智慧。而我如此貧乏,只能化身為他的劍與盾,將忠誠和信仰交予他,將生命交予他,將一切交予他。」

法師看到,有星辰落于加拉爾•阿斯加德的雙眼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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