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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熔岩之城(1)

許久之後法師出聲打破令人不安的沉默︰「放棄那個愚蠢的念頭。」他冷漠地開口,「貝納德女士,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你我都清楚夏米爾之子代表著什麼,別試圖欺瞞我,不,別說多余的話。」夏仲煩躁地打斷沙彌揚人,「你知道我不想听到什麼。」

卡拉森看看沙彌揚人又看看夏仲。「也許我應該把書房讓給你們?」主人嘟嘟囔囔,「行啦,我只希望能被滿足一個小小的要求,可不希望被牽扯到星見的糾紛中去。」

「你這該死的,該被掛上嘆息之牆的家伙!」沙彌揚的女戰士危險地眯起了眼楮,「我向你保證,彼得•卡拉森,你的願望永遠不會實現,永遠!」她的手按上了直刀柄,「以亞當彌多克之名起誓,卡拉森,不會有……」

「夠了!」

法師面無表情地看著倏然回頭的貝納德,「你在期待這個,現在卻希望能將所有的罪責推到這個狡猾的老頭身上,我得說,我不喜歡這個。」

貝納德咬緊了下唇,但還是順從地回答︰「遵從您的意志,大人。」

她惡狠狠地瞪向此間的主人,但最後還是選擇將已經平靜的視線重新投向七葉法師。

「讓我們忘記那個夏米爾之子吧。」夏仲轉向卡拉森,「先生,我無法同意你的請求。」然後在卡拉森開口之前繼續說道︰「我並非薩貝爾人,更不是沙彌揚人口中的夏米爾之子;我無意踏入星塔,當然,蘇倫森林的美麗舉世聞名。」

卡拉森看上去異常不安地在椅子里挪動了一下,「安博先生,我無意冒犯。」他謹慎地選擇著措辭,「但這確實是卡拉森家族多年以來的夙願……」

「嗯哼?與我無關。」夏仲用冷淡並且簡短的一句話作為回答。

房間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卡拉森先生,羅勒•卡拉森的故事令人悲傷,但這不是強迫我接受的原因。我想如果卡拉森家族願意親自前往蘇倫森林,當地居民也許並不像你所認為那樣頑固。」法師若有所思地開口,他想起那位違背沙彌揚傳統的治安官。

沙彌揚人同樣想起了她的老師。證據是貝納德口氣僵硬地開口︰「雖然我並不期待看到這個結果,但我不得不贊同大人的話︰你可以去試試。」她滿懷懊喪與失望,還有一些細微的並且復雜的欣喜︰「或許,蘇倫的確迎來了變化的時代。」

卡拉森心滿意足︰「我得說,」他拿起手絹,響亮地擤了鼻子,「雖然,好吧,我是說並未讓我得償所願。」

「人生向來如此。」夏仲聲音低沉,「不過希望永存。」

法師的這句話為這場談話做了結尾。在這個上午,旅人們很快收拾了行李,矮腳馬吃飽了草料,卡拉森的僕役為它刷毛,重新上了蹄鐵,捆好了韁繩和馬鞍。主人為客人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和一些小玩意兒。

「拿上這個。」卡拉森將一個提燈遞給貝納德,「‘森林靈燈’,你會發現用得上。」

法師說道︰「噢,鼎鼎大名的阿肯特迪爾靈燈。」他饒有興趣地打量沙彌揚人手中那盞造型古樸的提燈,「傳說行走在森林的夜晚里點亮靈燈,就能得到精靈們的祝福,不受幽靈和魔鬼的侵擾。」

「的確有這種說法。」卡拉森承認道,「不過在我們看來,森林的晚上總是伴隨著大風,這盞燈能確保留有一線光明。」

「感謝您的禮物。」貝納德禮貌地頷首致意,「不過我們確實要啟程了。」

「希望能在蘇倫森林再會。」主人說道,幫助貝納德將靈燈掛在馬鞍邊上,「為了羅勒•卡拉森的遺願,我一定會前往蘇倫。」

「再會吧,朋友。」沙彌揚人僅僅如此回應道。

法師在拉起兜帽前朝卡拉森點點頭,然後兜帽徹底遮住了夏仲的容貌。七葉法師勒轉韁繩,迫使坐騎從一叢女敕葉前離開,他發出低沉的「咄咄」催促聲——這來自西薩迪斯,馬兒甩了甩尾巴,「唏律律」地打起響鼻,然後邁出輕快的步伐。

貝納德在他身後翻身上馬,她最後一次看看卡拉森,然後頭也不回地追隨著夏仲離去。

乳白色的霧氣盤旋在森林中,在霜月最後的日子里,日神的光芒逐漸黯淡,它一點一點撕破那山霧的阻攔,但陽光並不能達到比灌木叢更低的位置。旅人的外套濕冷而沉重,矮種馬行走在林間的小徑中,注意力時不時被那些在冬日依舊保持著深重翠意的植物吸引,但僅僅在旅人夾夾馬肚或者拉轉韁繩的動作後,矮種馬繼續選擇了前進。

七葉法師保持著自從出發以來一貫的沉默。兜帽將他所有可能的表情都掩蓋在了黑暗之中,令人無從揣測。沙彌揚人喉嚨發癢,舌頭發燙,數不清的句子在她嘴里蹦,但她將所有的單詞都惡狠狠地咽回了肚子里,哪怕因此如鯁在喉。

「你想說什麼對嗎?」夏仲拉動韁繩,強迫坐騎從一叢脆女敕的草葉邊轉開頭顱,繞開幾枝橫生的樹枝,「我相信你並不如看起來那樣平靜。」

「……」貝納德拍拍矮種馬的脖子,它輕快地甩開馬蹄,趕上法師,「是的。」沙彌揚人坦率地承認道︰「的確如此。」

「如果你要談的是,」法師的句子中有了一個微妙的停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如果是那些,那我認為沒有什麼談話的必要。」

貝納德直視被霧氣所遮覆的前方,「大人,一味的否認並不能讓整件事因此而變得更好,」比起法師,沙彌揚人操控起馬兒來顯得更加得心應手,「也許您惱怒于欺騙,但我得說正是這憤怒阻止了之前我向您透露更多的打算。」

「不。」法師簡短地打斷了異族隨從的話,「我並沒有生氣。不,完全不。」听上去他冷靜而理智,「那則預言與我沒有任何關系,正如我一直以來不斷重復我並不可能是一個薩貝爾人。」

談話到此結束。貝納德無奈地發現她的主人頑固並且擁有遠超于此意志力。他不接受一切關于身份的猜測和想象,「我對過去毫無興趣。」他曾經對沙彌揚人如此強調,「而未來並不取決于過去而是來自現在。」

但在貝納德看來,正是那隱藏在水面之下,晦暗不清的過去塑造了夏仲•安博,復雜的,簡單的,溫柔的,冷酷的,那些不被主人所承認的過去就像顏料盤和畫筆,它們打底勾勒並為人物上色填充,直到夏仲•安博栩栩如生。

林間的晨霧並未持續更長的時間。事實上,當旅人們稍微感覺賴以保溫的織物並不如開始那般潮濕時,來自日神摩爾卡特的饋贈——陽光的確灑在他們身上,正如那金色的光芒穿透林間枝葉縫隙,在仍舊不斷翻滾卻淡薄不少的霧氣中制造出一個個鮮明的光柱。

貝納德決定換一個話題,「也許今天我們就能到達熔岩之城,在一個溫暖的壁爐前美美地吃上一頓。」

夏仲似乎扭頭看了女士一眼——得出這個判斷可並不容易,鑒于他總戴著那寬大的兜帽,「我從不知道你對美食擁有如此興趣。」七葉法師評論道︰「記得在西薩迪斯,你甚至能面無表情地咽下一塊堅硬的黑面包。」

「大人,」女戰士快活地笑了,「在生存和死亡面前,哪怕是阿亞拉的羹湯也沒人會說不,」然後她補充了一句,「噢,那些白袍子當然例外。」

法師並沒有說什麼。

但對話似乎勾起了沙彌揚人對于過去的回憶。她放松韁繩,僅憑雙腳操控便讓矮種馬穩穩地走在彎曲狹窄的林間小道上,「即便在一個沙彌揚人看來,那段日子也是難得的體驗。還有那些戰士,」貝納德收斂了笑容,表情鄭重了許多,「即使死亡,他們也會成為奧斯福的騎士。」

夏仲的思緒隨著貝納德的話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那片嚴酷的冰雪大陸。離開西薩迪斯以來,他很少回憶過去,很少回憶佣兵。他在安卡斯大陸的生活大多數時間里充實而忙碌,安定而平靜——綠葉圍繞之下,鮮花綻放,空氣馥郁,五顏六色的服裝和色彩更豐富的笑臉。

刺骨凜冽的北方,冰雪鋪就的道路,奔跑過整個荒原的角馬,夜晚此起彼伏悠長的狼嗥,深沉的森林和寬廣沉寂的湖泊;巨石壘就的城市,麻木的奴隸和沉默的街道一牆之外是熱鬧的街道和商人們的住所。這些組成了荒原和西格瑪的一切。

不,停止。夏仲對自己說,你該忘了這個。

但他仍舊無法阻止自己想起更多——正如他在前往安卡斯大陸的船上冷漠地對亞卡拉說「僅此而已」,夏仲•安博被精準地切割成了兩部分,他為了二十份羊皮卷而忠實地執行法師公會的計劃,也會將佣兵們,無論死去還是活著的那些人都鐫刻在記憶之石上。

「是的,當然會。」法師的語調中摻入某些別的什麼東西,「所有正直,勇敢而熱情的靈魂,都將被奧斯法收入麾下,成為死神殿堂最為忠誠的士兵。」

最後他們都安靜下來。在阿肯特迪爾東部潮濕寒冷的冬日森林中艱難跋涉,從日出到日暮,他們花費了一個上午穿越了這座無名森林,在馬背上解決了午餐時走過一段傳說自王室大開拓時期建造的驛道,當日神摩爾卡特驅趕著角馬將要返回他的宮殿時,旅人們腰酸背痛,離開在山谷間不斷盤旋的道路,矮種馬的馬蹄終于踏上了屬于熔岩之城的土地。

在日暮的余光中,巍峨的城牆若隱若現,黛藍的旗幟在風中翻滾招展,光線並不足以讓法師清晰地看到其上的麋鹿圖案,但人流確實多了起來,各色裝束的商人和馬車,強壯的護衛,打扮寒酸的文員腋下夾著文件,戴著插有鵝毛的氈帽匆匆趕路,肥胖的主婦穿著下擺骯髒的裙子,和某個小販討價還價,在一段路上旅人和其他人被穿著黑色制服的城衛兵掉轉頭的長矛和盾牌驅趕到路邊,為一隊急著趕路的士兵讓路。

他們跟隨著人流來到城門邊上。寬大的,由生鐵鑄成的城門邊上掛上了燃燒的火把,冬日的夜晚來得很早,雖然還不到關閉城門的時間,但昏暗的天色中哪怕是視力極好的沙彌揚人也不能看到更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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