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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荒野中的追逐(3)

「這是哪兒?」

夏仲掀起兜帽,烏雲密布的蒼穹立刻將他的視野整個填滿。從一線蒼茫的白色慢慢過渡成煙燼灰敗的色彩,在那里,厚重的雲層仿佛和大地連接到了一起。

「距離鐵堡很近的地方。」牽著角馬與他並行的佣兵首領簡單的回答。阿里微微低著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然後他抬頭,臉色有些不好看︰「希望如此。」

荒原一直延伸到了遠方視線遙不可及的地方。積雪已到膝蓋,人們得用更多力氣才能將雙腿從松軟的雪堆中拔出,背負著行李的角馬打著響鼻,跟隨著人類的腳步在雪地中艱難跋涉。

寒風呼號。風聲帶著尖利的嘯音刺得旅人的耳膜一陣陣發疼。法師學徒長皺起眉頭,第七次按捺住釋放靜音結界的沖動,而僅僅是伸手隔著兜帽按了按耳朵。「賽普西雅在上,」他眯起眼楮,撲打在臉上會產生類似鞭刑的火辣辣痛感的雪粒裹挾在狂暴肆虐的旋風中,讓他的聲音听起來像是喃喃自語,「這該死的暴風雪什麼時候才會停下來?」

游蕩者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亞卡拉的抱怨。他側過身朝著法師同伴咧開嘴似乎笑了笑,但很快就閉上嘴巴——灌進嘴巴里的風雪會在瞬間讓你丟掉一半的溫度。不過在下一刻,這個瑟吉歐人還是不管不顧的張開嘴大吼,就好像如果不說出口會爛掉嘴巴︰「向贊旦祈禱吧!祈禱能讓我們平安的到達該詛咒的鐵堡!」

「贊旦?」法師學徒長無意識的重復了一遍,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然後才記起在這種天氣里掏出書本並不是一個值得贊賞的主意。于是可憐的法師不得不扯開喉嚨大吼︰「那是什麼?」

「什麼?」庫以更高的聲音回應,隨即反應過來。他收緊韁繩,靠近法師學徒長,「贊旦?」游蕩者的聲音被狂風撕得七零八落,亞卡拉不得不努力向他湊近才能听得更清楚︰「傳說中荷爾人的英雄!據說迷路的人可以請求他指引方向。」

「這倒不錯。」亞卡拉的視線越過前方風雪中影影綽綽的同伴的背影,在更前方的天空,混沌晦澀的天幕中翻滾著鉛灰厚重交疊的雲團,細小的雪粒糅合成更大些的雪團,它們乘著狂號的風暴撲向戰栗的大陸,並試圖掩埋掉所有不同的物體——不論是人類還是什麼別的。

愛德麗菲斯的牧師盡可能的收緊衣服上最小的縫隙,無論是袖口還是領口,還有長至大腿的長袍下擺,她將它們扎得嚴嚴實實,確保不會有一絲寒風可以借此鑽進衣服里偷走她所剩不多的溫暖。但顯然牧師的努力還不夠,因為她依舊覺得很冷,比刀子還利的寒風仿佛要撕下她的皮膚,鑽進骨頭縫里好像有人在往里釘釘子。

安娜曾打算月兌下冰冷沉重的細鱗甲,因為它們毫無疑問成為了累贅和導致熱量流失的頭號凶手。不過沙彌揚女子阻止了她︰「如果你還想活著走出這里,」她平靜的看著牧師皺在一起的眉毛,貝納德正將弓弦仔細的卷好收起來。她聳聳肩,「你們沒有多余的人手去照顧一個傷員。」

來自諾姆得雅山的牧師對著沙彌揚女子瞪大自己的雙眼,嘴角死死的往下撇,但最後還是重新將鱗甲的皮帶束緊。

而後者當時正忙著與角馬分享糖塊。

希拉•威爾斯第十一次將兜帽拉回至額前。巡游者呼出大口的白氣,他能感覺到濕潤的熱氣在剛離開口腔的剎那凍結成肉眼不可見的冰晶並在下一刻卷入寒風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試著活動厚實的狼皮手套中僵直的手指,然後發現每一次伸直並彎曲的過程都是一種折磨——每一次都帶給他仿佛皮膚將要撕裂般的恐懼。

他回頭向後張望。原本應該落後他一個馬位的荷爾人尤里克在風雪中不見蹤影。巡游者試圖將整個身體側過去,但他的努力宣告失敗,只是很勉強的扭轉了肩部以上——意思是他只轉動了頭。

「尤里克!嘿!你在哪兒!回答我!」

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從斜里伸出拍在巡游者的肩上。希拉一驚,手已經握住掛在身側彎刀刀柄,但下一刻他松了口氣,荷爾戰士透過風雪多少有些甕聲甕氣的聲音傳過來︰「我在這兒。」

接著,大漢的身影徹底出現在巡游者眼前。穩定如鐵塔般的身體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因為受到風暴的影響而東倒西歪。他只用單手牢牢攥著韁繩,角馬低低的嘶鳴消失在風雪中。戰士看上去松了一口氣︰「父神保佑,希拉你還沒被這該死的風刮跑。」

希拉對此只是以一個不怎麼樣的微笑作為答復。

佣兵和法師學徒在暴風雪中掙扎了六卡比——或許更久。他們筋疲力盡,氣喘吁吁。就連最強壯的荷爾人尤里克也皺起了眉頭,這可真是一件讓人擔憂的事——瑟吉歐人能喋喋不休的抱怨天氣,但早已習慣西薩迪斯大陸上一切的荷爾人從不對惡劣的生存環境有所怨言,事實上,他們通常只會說︰「凍過的咸肉保存得更久。」

「如果暴風雪繼續下去,」佣兵團首領頓了頓,他將手里的木材丟進火堆,不無擔憂的說︰「那我們將不得不停下來。」

旅人們幸運的找到了一小片尚未被暴風雪徹底毀掉的針葉林,面積不大,但都是富含著油脂的馬尾松——真是父神保佑。他們在這里搭起了帳篷,並盡量小心的升起了篝火——不得不如此。佣兵,法師學徒,還有沙彌揚人已經超過三天沒有吃到有溫度的食物,胃袋里充滿了花崗岩一樣堅硬的黑面包和徹底凍成堅冰的干酪,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每個人都渴望喝上一碗剛離開鐵鍋,能夠融化最寒冷的冰雪,熱氣騰騰,口感微辣,飄蕩著胡椒和格蘭香菜美妙味道的熱湯,要是湯里還能來上幾塊馬迪亞山羊肥厚多汁富有嚼勁的肉塊則是完美。

空氣中開始摻入松香特有微苦的香味,這是作為木柴的松枝充分燃燒的證明。偶爾會爆起幾個火花,但就在人們低低的談話聲 啪兩聲消失了。

「希拉。」阿里從地圖中抬頭,荷爾人鷹隼一樣銳利的褐色眼楮里映著巡游者年輕的臉︰「黑狗有沒有可能發現我們?」

巡游者謹慎的搖頭又點頭︰「這可真說不好。」他拿著弓弦的手和篝火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以避免過高的溫度對脆弱的由動物筋腱制成的弓弦造成二度傷害。「暴風雪阻止了我們,同樣也阻止了他們。但不管怎樣我們必須到達鐵堡,並且是盡快。」

阿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著他又轉過頭和另一個荷爾戰士低聲討論起來。從那些偶爾被其他人耳朵捕捉到的低沉而拗口的單詞上可以發現他們使用的是古老的荷爾語,而不是更為人們所熟知的通用語。

夏仲縮在距離篝火最近的地方,即使這樣夏仲還是裹緊了毛皮長袍。似乎寒冷已經徹底損害了法師學徒的健康,年輕人的臉色白得駭人,幾乎透明的皮膚下能看到脖頸上青藍的血管。他在火邊攤開雙手,似乎完全不在意因為過于靠近而產生的灼燒的疼痛。而學徒長以和同伴相同的姿勢坐在他的旁邊,如果說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亞卡拉看上去臉上至少還帶著被篝火烘烤出的鮮艷的血色,而不是單薄的蒼白。

戰斗似乎多少彌合了沙彌揚人和牧師關系——至少沒有再沖著對方比劃武器。雖然怒目相向(只是愛德麗菲斯的牧師),但還維持著最基本的和平,甚至能夠允許對方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烤火休息。

除了兩個荷爾人的說話聲以外,大概只有庫發出的喋喋不休的抱怨。而每個人都知道,就連父神也無法讓瑟吉歐人閉嘴,于是旅人們大多選擇了無視。只有靠得最近的巡游者向他投去警告的一瞥,然後再指指一直默不作聲的兩位法師學徒——哦,最後的行為生效了,游蕩者立刻閉上了自己的嘴。

牧師用肉干和僅剩的幾顆洋蔥熬了一鍋湯,不管是佣兵還是法師,亦或是沙彌揚人都在喝下第一口溫熱的湯水時舒服得嘆口氣——就算沒有馬迪亞山羊肉也沒有胡椒,只是風干的咸肉和干癟的洋蔥頭,但對幾個人來說,也足夠撫慰被虐待許久的胃袋。

「好吧,」阿里總算結束了和尤里克的談話。他放下喝空的木碗,將地圖攤在膝蓋上,用食指點了點,「先來一個好消息,我們現在在這里。」粗糙的指節點向羊皮紙上一片陌生空曠的區域,「帕拉得丁。」

希拉的眉頭擰到一起。巡游者將弓弦收進牛皮盒子,火光映在臉上,留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我得說,這可真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果這也算好消息,那麼父神在上,」瑟吉歐人以一種極度嘲諷的口氣說道,通常他這樣代表著無可抑制的不滿︰「遇到巴倫黑龍也可以算好消息。」

愛德麗菲斯的牧師往游蕩者的盤子里舀上一勺肉。

阿里忍不住看了牧師一眼。後者沖他亮了亮空蕩蕩的勺子。

「然後呢?」一直沒有發表看法的法師學徒忽然開口,他將只喝了幾口已經冷掉的湯碗放到雪地上,「接下來是什麼?比遇到巴倫黑龍更可怕的事。」

法師學徒長和沙彌揚女子保持著沉默。

佣兵團長搔了搔鼻子一側。這種動作很少出現在這位以性格剛毅聞名的荷爾人身上。事實上,他很少用類似的小動作來表現他的情緒。「咳咳,」阿里清清嗓子,「好吧,」他暫時沒有理會其他人關于這件事的消息,因為他堅信在第二個消息之後同伴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接下來。」

佣兵,法師,沙彌揚人都安靜下來。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烏雅得比的白風將會到來。」

除了亞卡拉和沙彌揚人貝納德,所有人都變了臉色。而這兩個人帶著過于懵懂的神色,視線在荷爾人和佣兵們之間來回移動。

「父神!」瑟吉歐人哀嚎一聲。

「等等,烏雅得比……」亞卡拉瞬間臉色發青,「不是那位風暴女神……」

烏雅得比,傳說中在三萬年前第一次神戰時被眾神放逐的神袛。脾氣暴躁,喜怒無常,她聯合另外幾位神袛聯手妄想推翻三位主神取而代之,戰敗後被剝奪了神格。凡人早已忘記了這位神袛的名諱。

但對于西薩迪斯大陸上的居民來說,烏雅得比還有另一個含義︰無法想象的,席卷整個大陸,讓天地變色的暴風雪。

烏雅得比的白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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