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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關于吳世昉的兩三事

吳世昉搖晃著手中的杯子,這是他第幾杯濁酒,他自己也數不清楚。只是照著小時候偷學的法子,摘下一些不怎麼豐滿的稻谷,自己釀自己喝,就算渾濁不堪,但好歹也算是酒,一個人在這里守著,幾乎都忘了時間,一杯就可以將整個鬼城午門燻得醉意朦朧的氣味,令他很是著迷。

夏天的大漠溫度直逼人體的溫度,幸好鬼城午門內冬暖夏涼,吳世昉打著哈欠,在鬼鼎前面無所事事。

吳世昉心血來潮的時候會捏幾個泥人,分別取了好多名字,但基本上第二天就會將他們的名字忘卻,從而再瞎起一通。雖然名字很隨意,但是泥人還是看得出是男是女。吳世昉總會在細節的地方很仔細,這也是他能幾十年來不至于癲狂的原因之一。

吳世昉比起對男性泥人說話,更喜歡女性泥人交流,雖然對著男性泥人,吳世昉可以口無遮攔地噴著髒字,對女性泥人說話彬彬有禮,但若那些泥人有靈,都會明白,吳世昉是假正經,內心瘋狂著。

吳世昉很討厭夏天,大漠中的陽光過于刺眼,反正也沒有第二個人,于是吳世昉每天起床會把一些穿不著的衣裳整整齊齊在門外排開,遮擋著每一寸陽光。偶爾會掀開一個角,探頭出去看看外面一望無際的黃色和渴死在大漠里的動物。

然後撿回來烤著吃了,將骨頭揚在風里,第二日就被風刮得影子都不剩。

偶爾會有小鳥停在自己的衣裳下亂叫,吳世昉並不知道這種大漠里的鳥叫什麼名字。只是覺得每天早上會有爪子刨牆的聲音讓吳世昉很火大,起身掀開衣服,驚起一陣羽翅撲閃,久而久之,吳世昉就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了。

其實,吳世昉很貪睡,可是睡眠不長,將一般人的睡眠時間分為兩段,丑時到辰時,午時到酉時吳世昉就很滿足了,反正醒來的時候還是看著大漠發呆,不如睡著做著各種千秋大夢比較開心。

吳世昉的床頭放著很多書,今天看這本一百頁,明天看那本五十頁。吳世昉看書很快,記性也不錯。他從錦繡國出發的時候帶了一車的書,但是十年沒到就全部看完了。于是吳世昉開始自己寫書,但沒多久紙張也被他寫完,只得在沙子中埋頭書寫,風一吹,全散了,但吳世昉並不覺得可惜,畢竟對他來說,觀眾也只有這天這地和這數不盡的黃沙。

吳世昉是個很怕麻煩的人,除了那一件事無能為力之外,落得現在這個下場,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只是偶爾有一天的夜里,夢到被自己拋棄的妻子和孩子,眼角總有些東西不爭氣地流下。但是第二天醒來,吳世昉又回到那種迷迷糊糊,萬事不管的個人世界中去了。

畢竟,在這里,真的是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

吳世昉其實會很多才藝,不過都是半吊子;吳世昉長得不矮,可惜一吃就胖,大部分時間都是個胖子;吳世昉身邊曾經女孩很多,但他做夢都是他愛的那個新娘子。

現在是他的故事,好香好香,夢里的吳世昉在吃魚香肉絲。

當二百年一遇的沙塵暴來臨的時候,吳世昉突然很想去以前的家看一看。于是趕在黃沙漫天之前,一個人背著簡簡單單的行囊,幾個起落便遠離了鬼城午門。畢竟,這是他這一輩子唯一能離開鬼城午門的時日。

吳世昉之前的記憶隨著年紀漸長開始變得模糊,只記得父親會在練武結束後帶著自己去一個小花園,一邊是密封的牆,牆的那邊似乎可以听到河流的聲音。而花園里面有個新奇的玩意,被人叫做旋轉木馬,但都是女孩子在玩,錦繡國的男孩從小就被教育得騎著真的駿馬到處揚沙馳騁。吳世昉搖了搖頭,想到了那個為國捐軀的父親,開始惆悵,自己的孩子回憶起自己這個當爸爸的會是什麼映像,一個拋妻棄子的渣男?雖然吳世昉知道錦繡國上下都對他很是崇拜,但是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只為自己的孩子做過一件事情,就是取了一個吳亦然的名字,然後,便再也沒有然後了。

到錦繡國都城的時候恰值入秋,吳世昉很小心地在衣服外面披了一件袍子,就迎著風去了。這件袍子看上去很新,吳世昉沒穿過幾次。他很寶貝地一直鎖在櫃子里,畢竟是她親手縫制的,吳世昉在鬼城午門舍不得穿。

吳世昉是個很固執的人,很容易鑽牛角尖。比如一定要吃到什麼什麼美食,比如一定要追到哪個哪個女孩子。結果飯吃到了,女孩子也娶到了,孩子也有了,自己只能遠走西方。

吳世昉租了一頭小毛驢,慢悠悠地靠近都城。他並不趕時間,看著遠方的土城牆和刺眼的陽光,吳亦然眯著眼楮突然覺得很有實在感。身邊各路行腳商風風火火地超過吳世昉,好奇地回頭看著這個不修邊幅的家伙,而吳世昉卻依然笑得漫不經心,任憑小毛爐一腳深一腳淺,慢慢走得不亦樂乎。

吳世昉忽然想到小時候和一個姓沈的兄弟一起學的騎馬,當時兩個人剛學會騎馬,就繞著都城亂竄,如同剛會走路的孩童,興奮不已。 結果一周之後,馬被兩人騎壞了,折了一只腿,父親只能忍痛將馬殺了。吳世昉學乖了,自己存錢買了一頭老馬,從此再也不騎快了。

雖然,吳世昉每次上馬前都會對著老馬的閃一個響亮巴掌。

城外的道路吳世昉很熟悉,但是一進了城,吳世昉就傻眼了,變化實在太大,只能猶猶豫豫沿著大路一路往前,眯著眼楮努力跟著回憶行走,雖然到最後,還是放棄了。

如果直接找個官府,說出自己身份,錦繡國上下會不會很激動?吳世昉並不是沒有想過,然後風風光光地瀟灑幾日,帶著滿車的酒和滿車的書,揮別這座城,回到鬼城午門終老。最終還是作罷,最後還是問了一個路人,來到都城的一隅,看著亡妻的墓碑,啞然不語。離開的時候,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遠,吳世昉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倒影,想起以前有人說他讀書、站立、走路的姿勢很端正,但是習武的時候,出招卻很隨意。當時吳世昉還覺得有些可笑,他那時候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出招由心生,早就跨越了那些一板一眼的境界。

去客棧的路上有很多好吃的,吳世昉只是掃了一下,目光繼續投向前方。吳世昉餓了,但是他眼里只有溫暖的床榻,否則這時候肯定和一群孩子一起擠在一個小角落啃著燒餅吃得不亦樂乎了。

吳世昉小時候很喜歡吃小攤上的東西,滿嘴油乎乎的回家是一天生活最幸福的時刻,仿佛之前的幾個時辰上私塾都是為了這十幾分鐘而存在的。回家為了不讓父母察覺,還要把飯全部吃完,久而久之,吳世昉就變成胖胖的少年,但是一旦認真習武,又會飛速地瘦下來。

吳世昉其實並不怎麼在意自己的體形,覺得就算胖,胖得有霸氣便可行。但漸漸地有一年夏天,小吳世昉發現穿衣裳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霸氣過頭了。雖然自己的師傅說吳家都有種遺傳的血液,叫什麼饕餮體質,可以儲存內力,一發打出,威力驚人,吳世昉不以為然,繼續雙手插兜,吹著口哨,走過春秋。

依稀記得官府前面右轉就是自己曾經的家,吳世昉發現內心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走到拐角,吳世昉開始猶豫,最終在一個酒樓前停下,吳世昉牽住小毛爐,看了一眼,轉身便走了。

吳世昉騎著小毛爐,拐進靠近都城城牆邊的客棧樓宇,只有幾個老人家在狹小的天井旁聊著天,一個長得很喜慶的老人,嗑著瓜子,哼著小曲,旁邊似乎是他的愛人在收著衣服。

「請問你們听說過一個少年名叫吳亦然的嗎?」

「沒听說過」

「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我們之前吳世昉將軍的孩子叫這個名字。」

「不過吳將軍走後,妻子生病,沒幾年就死了,孩子也額不知所蹤。」

「你要不去神洲找找?」

「對!我想起來了!這孩子在母親的葬禮上信誓旦旦說要去神洲闖出些名堂,比吳將軍更厲害什麼的,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唉可惜滿門忠烈,落得如此下場」

「若是我們見到吳亦然,不管他混得再怎麼差,也是我們錦繡國英雄的兒子!」

「對!理當迎接回來!重振我錦繡國威!」

老人們群情激憤,吳世昉笑了笑,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雖說沒有探得想要的情報,反而沒有覺得悵然若失,卻從這幾個老人家聊天中找到一絲久違的親切感。吳世昉隨便和這幾個老人侃了十分鐘,其中一個稍許年輕一些的家伙突然拍著胸脯,揚言要去神洲探探吳亦然的消息。眾人抱拳,那家伙揮了揮手,「大伙放心,此事交給我韓彰!」說罷就拱手走了,大伙也沒當回事,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韓彰將小毛驢交給店小二,回房間的路上,吳世昉只是單純地覺得,如果現在自己沒有守在鬼城午門的話,說不定每天晚上吃完飯可以步行去城頭上吹吹風,和吳亦然一起嗑著瓜子,听著孩子他媽講些神鬼故事 這點,是吳世昉這輩子唯一的遺憾。

回到房里,吳世昉將袍子仔仔細細地疊好,閉上眼。記憶中的都城與現實重疊,出了門,就是鬧市,一邊是密封的牆,牆的那邊似乎可以听到河流的聲音,花園里面有旋轉木馬,有自己的父親,有自己的愛妻,有還在襁褓中的大胖兒子吳亦然,和一聲嘆息

喂,亦然,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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