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鼎將滿,天下將傾。
縹緲峰上傳來一聲聲如雷貫耳的喃喃自語,山中數人踏雲而上,齊齊落在一處枯萎的參天大樹之前。
樹下只有一位女子,看不出是喜是悲,仿佛已坐在那里千年之久。
「師尊。」眾人盡數跪下,女子並沒有睜開雙眼,手上拂塵微微一動,雲層散開,投下萬丈光輝。
陰雲解駮朝暾紅,黃河直與昆侖通。
不駕鸞鳳驂虯龍,徑躡香煙上空中。
吾行忽過日月宮,下視積氣青蒙蒙,寒暑不分晝夜同。
嵯峨九關常烈風,凜然蕭森變沖融,不悸不眩身如空。
塵沙浩劫環無窮,詎須更覓安期翁!
此處即地處神洲最西的昆侖山,也是所謂天地十門中最為神秘的門派。與鬼城午門不同的是,人人都知道昆侖就在此處,但沒有人想斗膽往上一探。
據說就連當年的莫乘風,也沒有上過昆侖山。
很多人懷疑到了今日,昆侖還存不存在,但之前亂世之中,凡是有軍隊到達昆侖山境內,都會神秘失蹤,久而久之,昆侖便成為百姓口中最神秘縹緲的地方。
至于那鬼城午門,誰會沒事穿過一整片沙漠去那鬼影都沒有的地方?
昆侖派修氣為根本,不論任何兵器,只要到了他們手中,皆可成為利器,甚至就連一片葉子,一顆石子,都可殺人于無形。
不過這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故事,是真是假,早就沒有人能分辨。所以那江湖好事之徒排出的天魁七星,因為也不知道昆侖現在當家的是誰,故沒有把昆侖算在里面。
「算來,我們有百年沒有下山了。」樹下的女子悠悠地說道,這一開口,萬籟俱靜,只剩她的聲音在縹緲峰上回蕩。
昆侖眾弟子鴉雀無聲,很長的一段沉默之後,女子緩緩睜開雙眼,「這個世界還是一如既往的骯髒。」
「清玄。」女子緩緩吐出一個人的名字,一個素衣青年應聲而起,「師尊。」
「清字輩目前有幾人?」女子問道。
「十八人。」青年眉清目秀,自帶出塵氣息,身後一群子弟也是個個月兌俗,非世俗常人之姿。
「雲洛風清,又快一個輪回了。」女子看了一眼天邊,「是時候下山看看了。」
「晚輩願往。」清玄應聲再跪。
「幾重境了?」女子問道。
「弟子不才,五重。」清玄如實回答。
「不錯,進步很快。」女子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此次下山兩件事。」
「師尊請吩咐。」清玄低著頭。
「一為鬼鼎。」女子掃視了下面前跪下的眾弟子。
「二為抹殺昆侖叛徒」
「那是自然,若不是洛塵」清玄話剛說到一半,被女子喝斷。
「他不配叫這個名字,還擅自收徒,這蘇曉白不管他目的如何,都必須得死!」女子眼中終于有一絲神色閃過,不寒而栗,長發無風自起,縹緲峰上殺氣暴起,眾弟子低著頭,俯,大氣都不敢喘。
女子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收起殺氣,嘆了一聲,「清玄,你自行決定,帶上清字輩的幾個弟子下山去罷,給你兩年時間,至少完成一件事情不難吧?」
「晚輩領命。」清玄應道。
「散了。」女子拂塵一揮,雙眼又閉上,一切都歸于平靜,縹緲峰也漸漸隱于雲層之中。
「呼。」眾弟子下山後都松了一口氣,帶著一些可憐和同情看了下清玄。
清玄苦笑,說來輕松,他自己也有耳聞,蘇曉白等人現在是什麼實力,加上鬼鼎,感覺沒有一個任務是能完成的。
「兄弟,你點人吧,我們認命。」一個年長一些的弟子上前拍了下清玄的肩膀。
「師尊倒是好,隨口說兩句話,就扔了兩個難于登天的任務下來。」
「找風字輩的不就好了,前輩比我們強那麼多」一個滿臉陰郁的弟子嘆了一口氣,發現清玄正看著自己,忙擺著一個苦瓜臉,「師兄,別看我,你知道的,我弱得不行。」
「下山轉轉唄!就你了。」清玄一把攬住他,掐了下他苦笑的臉,「清月,你不會忍心,讓我一個人下去受苦受難的罷。」
清月整個人垂頭喪氣,「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
「接下來點誰呢?」清玄反正覺得任務完不成,打不了下山玩個兩年回來閉關,總比在昆侖山上坐牢來得好。
「別別別!」眾弟子都爭相跑開,「想到任務失敗兩年後師尊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我就得慌。」
「找幾個人呢?」清玄用力掐了下清月,「你說。」
「越多越好,我恨不得讓大家一起下山,要死一起死。」
「清月你個喪門星,閉嘴!」眾弟子哈哈大笑。
「清聰你鬼點子多,和我走。」清玄指著人群中笑得最開心的一個家伙。
「他媽的,走就走。」清聰絲毫不掩飾自己想下山游歷的興奮,「萬一成功一樁事情,肯定能得到師尊賞識,日後我一個打你們一群。」
「有誰自告奮勇嗎?」清玄心里想好四人行,人數正好,也不招搖,也可以互相照應。
「我。」一個少女弱弱地舉起手,「能算上我一個嗎?」
眾人一看,正是平時唯唯諾諾的小師妹。
「清欣,你想不開嗎?」清聰調侃,「山上要啥有啥,下去豈不是污了你修為。」
「一直孤高遙遙在上,還是回頭看下山路險峻,心境會比較好。」清欣看上去很是消瘦,但語氣卻很堅定。
「走唄。」清玄很詫異自己的小師妹竟然會自告奮勇,「三日後出發。」
「先去哪里?」清月輕輕地說著,「反正有兩年不如先四處閑逛一段日子。」
「這個交給清聰去思考,我懂你意思。」清玄嘿嘿一笑,「沒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讓你和小師妹出手的。」
清月松了一口氣,而清欣卻氣呼呼地直嚷嚷。
「你是看不起我嗎?要不現在來打一場?」
「你瘋了?」清聰在一邊大呼小叫,「清字輩第一人,你敢和他叫板?」
「我知道我打不過師兄,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我也不弱。」清欣滿臉漲得通紅,「誰說女子不如男!」
清玄哈哈一笑,一腳踹在清聰上,「別起哄!」然後轉頭看向清欣,「我知道你進步很大,有這份力氣不如留著下山做任務,我看好你。」
「你這說法真輕松,完全甩鍋給小師妹。」清聰揉著抱怨。
「你這理解能力滿分。」清玄豎起大拇指。
「我回去收拾行李了。」清月走路都開始有氣無力,他開始幻想自己風餐露宿的兩年,轉過頭問著清玄。
「師尊能給多少盤纏?」
「一個銅板都沒有。」清玄笑了笑,比哭還難看。
「我突然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清月哭喪著臉。
「別怕,清聰有錢。」清欣插著腰,挺直了身子。
「啥?」清聰下意識捂住袖子里的荷包,「自己用自己的!別指望我!」
「三天後出發。」清玄揮了揮手,眾弟子笑嘻嘻地散去。
「你有幾分把握。」清聰沒有走,反而上前示意清玄跟他回房詳聊一下。
「零。」清玄實話實說。
「我有三分。」清聰故弄玄虛。
「所以我要你幫我。」清玄笑得很賊。
「喝點再說,下山就喝不到咯。」清月率先往山下走去。清玄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望不見的縹緲峰,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下山。
「清字輩的去,毫無勝算。」一個中年男子從雲端輕輕落下,樹下的女子依舊沒有睜眼。
「我知道。」女子開口。
「那你還讓他們去送死。」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在女子面前盤膝而坐。
「洛暉。」女子的聲音終于開始有些波瀾,「所以拜托你也要下去一次。」
「掌門說話,我自然下山。」洛暉仔細端詳著女子的臉龐,「幾十年了,你還是不想下山走走?」
「我走了,你來守在這里?」女子淺淺一笑,連身後參天大樹都似乎煥然生機,輕微晃動一下,又矗立不動。
「你知道我閑不住的。」中年男子笑著。
「從你小時候就知道你這好動的脾氣。」女子嘴角象征意思地上揚,整張臉卻沒有笑意。
「如果師尊選的不是你」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
「打住,別說了。既然選了我成為昆侖掌門,我就有義務守在這里,等著這棵樹重新發芽散枝。」
「那時候我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誰知道第二日你就被師尊指名成為掌門。」
「你可以下去了。」女子語氣又開始變得冰冷,「問下清玄幾時下山,你派幾個雲字輩的跟著。」
「我也是可以下去的。」洛暉站起身,有些老態盡顯。
「我守著樹,只有你能守著我。」女子輕喃。
「」洛暉又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忍住,轉身下了縹緲峰。
很多事情,都是造化弄人。
說是想隨心所欲地為自己而活,兜兜轉轉,為了一個沒有可能的目標,遺憾終生。
數以萬計,有多少人最終圓夢,含笑百年,更何談那所謂的,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