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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伶仃一生

卜算子伶仃一生

曾憶夏夕燒,不盡蓮花敗。

念得顰顰上心頭,轎毀軒破衰。

曇花一現春,門前亂蹄踩。

可惜一品牡丹心已倦,來世花再埋。

如今蒼然,拄木杖,一身狼狽,猶不見當年金榜題名高中探花風華之正茂。

男人背著光,背不動這光芒。

走過那日攜手的橋,殘石遍地,找不回當日江南雨下十里相送之纏綿。

「我誤了你今生,怕是白不了頭。」

男人走得很是小心,怕是踩碎了這片寧靜,怕是踩壞了夢中那一幕幕的雲煙。

遙想那年弱冠,牽伊人之手,四處歡笑,飲酒唱曲不亦樂乎,摘桃花于青樹間,泛小舟于天地間。

舒妙婧之縴腰兮,揚雜錯之徽。在遠親的酒宴上,當時仍是少年的男人看到尚是少女的女子,便月兌口而出。

「小生謝慕白,敢問姑娘芳名?」

「成嬋。」

「這個嬋字取得甚妙!」

少年還握著少女雙手的柔軟,舍不得放開。

少女羞得緋紅,少年看得痴痴。

如夢令少年夢

絳唇輕點珠紅,低頭淺笑花容。

簾中春光好,醉酒不知何處。

攜手,白頭,怎想到一場空。

十里相送,成嬋一路沒有聲響,謝慕白的淚不知何時淌下,回身,將少女一擁入懷,伊人也是淚如梨花。

「等我金榜題名,回鄉為你畫眉。」

「我和譽兒等你回來。」嬋兒模著略顯身孕的肚子,不舍地看著眼前這個肚里孩子的父親。

謝慕白用唇吻干了嬋兒的清淚,故作瀟灑離去,當夜酒醉山林間。

第二日宿醉而起,蹣跚荒林山野間,尋晨曦辨東方,聞水聲欲梳洗,忽見一少年橫臥溪邊不起,謝慕白忙上前扶起。

「安好?」謝慕白覺得懷中的少年沒有想象中的重量,低手撩清水去擦拭,少年緩緩睜開了劍眉星眼,卻有種不同清秀的可愛。

「謝謝。」少年叫無咎,很是干淨的名字。

謝慕白扶無咎起來,輕輕拭去了無咎臉上的水跡,詢問了才明了無咎是游玩貪黑趕夜路失足掉下山崖昏睡在溪水邊,家住京城,正好同道。

一路上,謝慕白與無咎相談甚歡,四書五經,野史秘話無所不談,上至玄黃,下至當朝,無咎直說得謝慕白那個天女散花,只恨相交甚晚。

入京前一夜,月明星稀,謝慕白很是好奇無咎是從哪里搞來兩罐女兒紅,無咎前發被晚風拂亂,笑容在那一刻很是好看。

「謝兄,相見恨晚,之前荒郊野林不如意,今宵有酒今宵醉!」無咎很是豪情萬丈,揭開一罐封皮,揚起清秀的脖子,就是咕嚕咕嚕喝將下去。

謝慕白大笑,「好!不醉不歸!」兩人在月色下,喝得很是豪情。

「吶,我說」無咎倚在謝慕白右手邊,「若我是女生,你可鐘意于我?」

謝慕白也是酩酊,只當是玩笑,「當然。」心中卻閃過嬋兒的笑顏,頓時酒醒半分,卻仍抵不住瑟瑟晚風,倒頭便睡去,此夜無話,地為枕,天為頂,謝慕白睡得很是舒服。

翌日而起,無咎已不見蹤影,謝慕白悵然,收拾赴京。找一間嫻靜旅舍,八股溫習,閑暇時品品京茶,寫寫相思,聊以勝無。

不日龍宮殿試,謝慕白下筆如龍,揮墨成畫,素袖生風,當日旭日當頭,皇帝親招,謝慕白欣然跪倒龍前,胸口也炙熱如灼。

高中探花,無咎當日便快信寄去故鄉,沒有任何客套,一首西江月以龍飛鳳舞之勢躍然紙上。

西江月相思

龍殿百花齊生,不負少時雄豪。

穿梭天地彩華拾,終得名成,與子廝守老。

勤勉政理眾生,舞干將歌離騷。

而今已憶汝之笑,乘風歸去,攬得伊人抱。

春風得意馬蹄疾,散步京城滿城香。謝慕白受八王爺之邀赴宴,席上妙語連珠,惹得眾幕僚齊折腰,八王爺大喜招謝慕白前坐,笑得很是開心。

「王有一小女名喚無咎,心向于你,不知探花何意?」

謝慕白一愣,只看到無咎款款而來,霓裳煉舞小碎步,步若蓮花,一顧傾城再傾國,國色天香。

謝慕白看得有點痴,豈不是那溪邊少年,嬉笑穿梭林間;豈不是那月下美酒,少年相知樂逍遙?怎是如此海棠雍容,一品華貴的千金郡主呢。

無咎盈盈一鞠,笑得謝慕白手中酒杯墜地,手足無措如同孩童,無咎拾起那玉杯,笑得煞是淘氣。

「被嚇到了嗎?」無咎輕輕地在謝慕白耳邊低吟,謝慕白慌忙後退。

「郡主不可!」謝慕白正色,抬頭看著一臉迷茫的無咎。

「鄉有佳人待我歸,小橋之約不敢背。此間樂罷娶她來,只負王爺郡主愧。」語音剛落,幕僚齊齊謾罵,堂堂郡主竟在如此腐生心中比不過山村小女。

「今有美酒玉滿堂,奈何有生不識味。一品不摘偏野菊,天地蒙塵日月晦!」宴席不歡而散,謝慕白離去時似乎看到無咎眼中帶淚。

謝慕白在旅舍安等數日,卻不見小廝報來任何上任信函,迷茫間閑逛于市集,卻听得風傳今年探花之名取消,源于對八王爺不敬雲雲。謝慕白大驚,倉皇奔去,連撞數人,衣衫盡髒。

狠敲王爺府邸大門,沉悶的紅色橫亙在謝慕白的仕途之前,謝慕白買酒瘋癲數日,尚不能清醒,猶自獨晃京城街頭。

這如何回去,謝慕白觀京城月升日落,人去人逝,瞳中辰光散;花開花敗,白駒流水,衣帶漸松寬。

也罷,謝慕白拄起一木杖,從此一人浪跡天涯,怎敢回鄉,一念嬋兒得知自己斷仕途毀誓言那失望模樣,謝慕白便不禁心疼。

一晃三年去,謝慕白雖離鄉,但也不曾忘卻家鄉的消息,打听到嬋兒要出嫁時,倒是疑惑。又听到是柳州一霸眼饞成嬋姿色,也不顧成嬋已有小孩,豪擲千金,讓成家不得不妥協。反正是納作十三門偏房之一,有無子嗣,並不在意。謝慕白忙簑笠打扮潛回鄉偷偷張望一眼,走過那日相送的小橋,殘石遍地,謝慕白走得很是小心,怕是踩碎了這片寧靜,怕是踩壞了夢中那一幕幕的雲煙。

桃花巷中轉角處,伊人春面已隨風。

謝慕白遠遠地跟在隊伍的後面,每一聲爆竹,每一聲鑼響都如同小刀硬生生割在心頭,不知今夕何夕,伊人是否記得起,小橋流水那一青春少時的風情。

「等我金榜題名,回鄉為你畫眉。」謝慕白眼淚不自主地往下流著,捂著胸口,走得蜿蜒。

前方突然大喊,花嫁凌亂,謝慕白莫名前行,一探究竟。

「新娘新娘服毒自盡」一時間謝慕白滿腦空白,那倒下的花轎似乎離自己好生遠,怎麼追,都追不到。

婚隊潰去,謝慕白也不知追了多少春秋,抖索著風塵的手,撩開了紅簾。

嬋兒和三年前一樣,顰顰玉顏,但如此慘白,唇邊的黑血煞是觸目驚心。

探花如何?無咎如何?謝慕白此時已忘卻三年背負的一切,似回到未離鄉那華年,抱著嬋兒向那小橋奔去,只不過往日嬉笑溫存,今日一生一死。

「我誤了你今生,已是白不了頭。」謝慕白抱著嬋兒一步一顛直往那水中央走去,在水深及腰的地方,咬破了自己的唇,汩汩而出的鮮血,暈開了水面,暈開了不切實際的夢。

「今世用血點你絳唇,來世願你榮華一生。」謝慕白吻了下去,血染紅了嬋兒蒼白的下唇,謝慕白笑的,和弱冠那年一樣燦爛。

一剪梅緣盡

輕開軒窗小梳妝,初識君郎,少年情長。相約小橋明日光,君赴京城,偷偷回望。

空等春去秋又來,笑顏不開,怎不回鄉?血淚已干嫁他娘,心死黃泉,兩不相忘。

「乖,別鬧。」謝慕白執著胭脂筆,勾起嬋兒的臉,兩人對望,一眼萬年。

「所以,谷主其實是成欣師叔的姐夫?」

一日午後,十一又纏著劉伊婧給自己講故事,「果然說得比我爹好听!不光有故事,還有詩詞!有文化果然不一樣。」

劉伊婧也不知道為什麼十一總是對長輩們的感情史那麼感興趣,難道去了一次風雷山莊情竇初開了?難不成是看上了獨孤彤霄那丫頭?

「神劍谷都是可憐人吶。」十一發出一種不屬于他那年齡的嘆息聲,「還好最終謝師兄還是被他父親帶入了神劍谷。」

「如何成為江湖人口中的劍神也是後面的故事了。」劉伊婧坐久了腿有點酸麻,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天色,回頭問著十一,「這次不和我出去轉轉,還有你的成師叔?」

「剛回來沒多久,我想陪陪我爹。」十一笑著,劉伊婧卻覺得很心疼。

「你們準備這次去哪里?」謝慕白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幾夜沒睡的他走路都有些飄忽。

最近關于神威的動向完全搜查不到,只知道西北方有一處神威軍,大約千人,繞了好大一圈往豫州去了,而另外一支卻又從璇璣閣出發,往西北前行。

這不是多此一舉嘛?謝慕白是完全看不懂神威軍的走向,難道風雪塔那邊出了大亂子?

「當然先去風雪塔,看看飛虎那幾個小王八蛋闖出什麼禍來。」成欣是來叫劉伊婧回去吃飯的,吃完就準備出發了。

「讓他們忙完了來我們這里坐坐罷。」謝慕白有點想念關一川這個老頭了。

「若谷主實在沒人陪著消遣,不如我每天陪你打一架?」十一立馬折了三根樹枝。

「別,這麼打下去,遲早有一天神劍谷所有的楓葉樹都會被你薅禿!」謝慕白哭笑不得。

文武山的秋天很潤,潤的不是山色,而是天色。畢竟處在江南,煙雨婆娑,倒是有種與北方黃山完全不同的秀氣。

文武山上急急地掠過兩個人影,正是京華與素衣。從剛進文武山的時候,兩人就覺得有人盯著自己,回頭看去,卻沒個人影。京華有些擔憂多情樓會不會被神威突然襲擊,便催促著加快腳程,兩人即刻回柳州。

但是奇怪的是,不管京華與素衣提起全身內力,就是感覺甩不開那幾道陰森森的目光。京華倒是好奇,就這麼光天化日之下,就憑幾個人來堵自己的去路?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雖說多情樓斷代,但京華的修為這幾年也已是大成,怎能讓人如此調戲?京華眉頭微顰,腳下一頓,止住去勢。

「多情樓京華,敢問哪方偷雞模狗之輩,不敢真面目見人,行如此苟且齷齪之事?」

素衣也想跟著出聲,卻見到一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緩緩從山上飄落,數十米的山,該男子卻出奇地下落很慢,雙手負在身後,一身灰袍倒顯得整個人如同一只粉撲蛾子。

「神威李子建久聞京華國色天香,今日一見」李子建話還沒說完,素衣直接從背上卸下一個狹長的匣子,筆直對他撞了過去!李子建微微一笑,手上並無任何動作,在他身旁,突然伸來一只粗壯的巨手,直接一拳把匣子打了回去。素衣一攔一抖,匣子炸開,伸手將匣子中飛出的兩柄槍桿一旋一扭,一桿長槍嘩啦啦從她手上鑽出,抖出百朵槍花,煞是好看。

「弄雨長空!」李子建一眼便喊出素衣手上槍的招式,但表情依舊輕松,因為他知道,素衣絕非李子威的對手!

李子威黃須根根閃著金光,虎目圓瞪,兩條胳膊直接伸進漫天槍雨之中,抽住時機,倒也不顧胳膊被刺開無數道血痕,直接將素衣手中槍牢牢鎖住,剛歪嘴一笑,眼前一抹紅色掠過,京華赫然出手!一掌拍得李子威眼花繚亂,踉蹌後退幾步。

「你行不行?」李子建生怕李子威撞到自己,忙側身一閃,看著李子威退了十步這才停住,不由仔細打量起眼前這風華絕代的女子。

「好身手!」李子建夸贊。

「虛偽。」京華媚眼一眨,玉手一揮,點著兩人,「神威李家四兄弟,怎麼才來了兩個,是看不起妾身嗎?」

「這怎麼敢。」李子建兩手一擺,一對判官筆不知從哪里轉出,一正一反,握在手中。「畢竟要給多情樓樓主點面子,送點小禮物給你。」

京華剛想出聲質問,但月復部突然猛烈劇痛!京華不敢相信地看著一個槍頭筆直地穿過自己的身體,昏倒之前竭力轉過頭,看著素衣一臉愧疚地看著自己。

「姐,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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