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宇宙。
當潘震留下最後的警告，當帝鴻坤開始獨自權衡那個最後的決斷時。
外界。
對于德諾。
對于那些渴望進化的文明而言。
那個在他們眼中，僅剩的一絲變故，終于，徹底消失了。
而當眼界、科技、力量……，這些客觀因素達到某些峰值的時候。
信仰。
或許也可以，成為權衡利弊時的，可移動砝碼。
原本躊躇不定的艦隊們，興奮地，再次開始全速推進引擎，繼續向著無盡太空外的他鄉…
前進。
朝著，那片正處于戰火的「希望之地」，發出沖鋒號角。
就這樣。
更多、越來越多……
自以為塵埃落定的文明們，也紛紛放下了心中，那僅剩的理智，放下那來自信仰的……，包袱。
那些個密度本應小到可憐的超級文明。
自遙遠的黑暗星雲、惡魔星雲、烈陽天道、天使星雲、銀河星系、以及，審判星雲……而來。
或投身信仰、或背棄信仰，爭先恐後，如同附蟻般，擠滿入那片宇宙間的彈丸之地。
開往了不知是始途、還是末途的航向。
……
于此同時。
審判星雲，光明神殿。
也出乎意料，迎來了一場，特殊的對話。
此刻。
神殿邊緣。
方延靜默而站，紛亂的九彩絲線在童孔中不斷變換，倒映著光年之外的一道道藍色、或紅色尾焰。
與其他超神文明不同。
對這些決定放棄光明，追求自以為進化的文明，方延並未作管轄之舉。
無意阻攔，也懶得勸告。
雖然他知道，此去，或許絕大多數，都可能再難回來。
但。
那又怎樣呢？
光明既立于宇宙中央，維持著平衡。
就注定，不會干涉這種，超神級以下文明的選擇。
因為站在神的角度，最多再過一萬年，那片科技退步、工業凋零的土地上，便會再次孕育出另外一個，同等或更高程度的文明。
關于這點，即便是對他的卷屬文明，暮人文明，單單態度方面，也是一樣的。
當然。
深萌光明福蔭的天瑞星，在經過兩千年的發展，第n次重新刷新對光明神殿的認知後。
現在，可安分守己得很，也沒必要擔心這些。
這般想著，方延忽然眉頭微皺，洞覺之眼上，屬于洞察之眼的白色光膜一閃而過。
暗通訊中，傳來羽虛的留言︰
「吾神，帝鴻坤希望與您對話，請求指示，是否接入？」
「帝鴻坤？」
方延眉頭微挑，不過聯系到兩人此刻的身份象征，心中微動，已經猜到了某些可能。
「接入吧。」
暗通訊中，他輕輕開口。
下一秒，基因引擎系統中傳出機械語音。
【太陽之光帝鴻坤請求連接，是否同意？】
「同意。」
方延看著遠方，洞覺之眼功率緩緩加大。
電流生一閃而逝，接著，熟悉的威嚴聲音自耳邊傳來。
「經年一別，光明神冕下，別來無恙？」
熟絡的客套聲，帶著澹澹的笑意，絲毫听不出心事盈心的感覺。
方延亦是灑然一笑，同樣禮貌著回應︰「勞太陽神掛念，光明神殿一切尚好。」
話音落，他沒有停頓。
繼續澹笑著，明知故問，開口道︰「呵呵，不知陛下，此次突然通話，所謂何事？」
另一邊。
帝鴻坤坐于天道塔下，身前，是宇宙樹投下的天道實時圖景。
看著不斷趕往大蟲橋旁，那些不听勸阻，執意離開的宇航艦隊，眉頭半皺著，聲音轉作低沉︰
「想必，冕下應該也能想到，朕此次，是為德諾戰爭而來。」
「確實猜到了些，不過……」
方延並未遮掩，言語微頓，問出來真實的疑惑︰
「時至今日，宇航級文明動亂已然掀起，而光明能做到的，自然只有壓制諸神，防止亂局進一步向上擴大。關于這點，太陽神應該也能想到才對。
所以陛下你，難不成，又有新的打算？」
聞言，帝鴻坤短暫沉吟，斟酌著言語。
現如今。
超神級文明，滿打滿算，就這麼幾個，彼此之間的理念，都早已查閱清晰。
所以光明神的平澹言語，他自然知道什麼意思。
畢竟。
平衡框架，每個端點之上，除了神，又有誰能安坐，而超然于框架之上的光明，自然不會去管框架之內的瑣事。
在這點上，對方是站在絕對神性的視角。
而他也覺得，若設身處地，拋卻個人情感、以無限時間角度來看的話，自己多半亦是如此。
但，他是諸神中唯一一位人間帝王。
國泰民安四個字，亦是他的人性之錨，如何能做到無視。
念及此，帝鴻坤低沉著聲音，緩緩開口︰
「冕下的理念，朕自然知曉，也不求光明會親自下場壓制亂局，但，此事若繼續放任下去，與我烈陽的理念，卻無限沖突。」
說到這，他語氣微微遲疑。
看著如今天道的凌亂之況，以及樹梢之上，原本歌頌的畫面，也轉變為無盡的質問，甚至怒罵之景。
默默一嘆，繼續開口︰
「所以，我欲以太陽之光神力，徹底結束這場文明暴動，懲戒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片德諾星系。
雖然此事若成，可能有損平衡框架，但我不得不做。所以，還希望，待烈陽行動之際，光明神可作壁上觀，不予插手，不與阻攔。」
聲音中帶著澹澹愧疚，一閃而逝。
于主神之位，親自干涉文明爭端，發動毀滅之力抹除一片新興超神文明。
這，于情于理，其實已經嚴重越距了。
帝鴻坤自知理虧，但眼下，卻也只能走這一步險棋。
因為在天道塔的演化中，他清晰地看到，一旦放任神河之力出世，德諾那兩個神級文明的爭端，恐怕就真的沒有盡頭了。
對比天道當下混亂，他以帝王視角看，斷然冒不起「放任」這個險。
听到帝鴻坤的話，方延故作沉思。
事實上。
這種情況他不是沒考慮過，但，在他的設想中。
劇本是︰對方開始最後通牒時，自己橫插一腳，意思意思，表達下雙向的勸戒之心，就完了。
沒想到，這位太陽之光，居然這麼給面子地提前告知。
嗯，也確實沒有想到。
原來。
明神殿的無形地位，不知不覺間，已經在這位烈陽主神，不，或許是宇宙諸神心中，這般分量了。
片刻後。
沉默以待的帝鴻坤微微抬眼，耳邊傳來光明神特有的平靜嗓音，不含一絲情緒波瀾︰
「那敢問，陛下接下來所行之事，會否造成神隕之事？」
帝鴻坤暗作思量。
如果按照計劃，自己出手前所給的那份緩沖時間，足夠德諾撤離了。
起碼那位諾星戰神，肯定不會出事。
畢竟，自己本意又不是弒神。
在他看來。
德諾之爭，雖然表面上看，屬于歷史遺留問題，但歸根結底，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其天然的星系構造原因。
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尋常人都接受不了的領地構成，更何況是神級文明。
他所期望者，不過是釜底抽薪，將那片禍亂根源一舉消除。
此後。
雙方攜帶文明遺留，于新的宜居星球重建家園，徹底原理戰亂，不比現在好？
雖然其中很可能會犧牲一部分普通人，但相較于萬世之爭，那般磨滅無盡資源與生命，在他看來，是絕對能接受的代價。
而這一想法。
其實也只是他站在神的角度，一廂情願的想法，具體會不會被德諾仇視，未來如何，自然不得而知。
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帝鴻坤自覺，情況再壞，也不能比現在更壞了吧。
念及此。
他語氣自信，擲地有聲︰
「冕下盡可放心，在朕的計劃里，雖會產生一定傷亡，但相較于任其肆意發展，絕對利大于弊，且，不會有主神隕落。」
說到最後，帝鴻坤嘴角勾起，知道此事多半不會再受阻礙。
對此。
方延只是沉默一笑，也並未多說其他，單獨拿開口︰
「既然如此，光明神罰軍不會為此針對烈陽，希望陛下能夠記住今日所言，切勿過火。」
「那是自然。」
帝鴻坤收起笑意，面露鄭重。
畢竟。
毀滅一座超神文明的母星系，若論小心翼翼，誰又能真比得過，他這個謀劃者本人呢？
…
「那，就這樣吧，接下來，光明就靜待陛下行動了。」
「那朕，就先多謝冕下讓步了。」
…
就這樣。
兩位已知宇宙的頂級神明，三言兩語間，便決定了那片如今，熾烈蓬勃之地的，最終結局。
而那些已經抵達的宇航文明，則不再考慮範圍之內。
一群為因貪念所引，被波及者而已。
對他們的可能結局，只能用那句很現實的話形容︰毀滅你，與你何干。
……
而作為本次事件的當事人。
德文之星，諾言之星所在星域。
德諾星系。
此刻
……
仍舊是星光聚集。
雙子星之外，正上方，數千萬公里之處。
太空。
這片無限開闊之地，枯燥、冷寂，卻又壯闊瑰麗。
恆星依舊閃耀，仿佛亙古不息。
而那些隱匿于黑暗、沉默自轉的行星、系外行星、衛星……
則時而因為運行軌跡，反射出一絲絲來自幾小時前、或，幾百年前的單調光芒。
照亮其周邊的孤獨空間，或與之相伴的絢麗星環，冰冷地淒美。
就在此時。
這片萬年如此的星域中，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道銀亮色光芒，突兀出現，如頑皮古怪地精靈，正不住地翻滾。
忽明忽暗地，反射著遠方的恆星光芒。
平靜地光亮，在與一塊小型隕石擦肩而過時，露出了真容。
只是一塊，微微有些厚度的，金屬碎片。
看起來經歷過什麼，已經破碎成了，非常不規則的六面體形狀，最小的銳角邊緣，還微微內扣彎曲，帶著微黑的燒焦痕跡。
遠方游蕩而來的太空垃圾？
可。
中間那塊仍舊干淨、無暇的表面，卻也側面地展露出了，它出現的時間，並不是很早。
以及，其被創造時，所經歷過的精細復雜工藝。
越過小型隕石，光芒再次出現。
而這一次。
那遠道而來的光芒，還照亮了，其光滑處，反射的遙遠畫面。
那是一片，真空之地的火海。
不。
準確來說，是不斷幻滅，又因為頻率過高，密度過大，形成地，看似不滅的火焰海洋。
那是，一片戰場。
而眼下，這場漫長的、的太空戰役
仍在繼續。
……
戰場之上，第64區域指揮艦。
嗡~~
大腦中的嗡鳴再次響起，不斷減弱著心跳頻率，這是即將力竭的征兆。
總指揮台上，這位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將領，在下達完最新指令後，看起來有些瘦弱的身軀，微微晃動，幾近站不穩。
憐風已經忘記了，自己是第幾次出現眩暈感了。
指揮室的氧氣含量，已經調到次一代體最大適應度水準，超級戰士專用的腎上腺素，更是已經補充完了第十劑。
所有能提高精神興奮度的事情，可以說都已經做到極致，但連續近兩個月擔任區域戰爭總指揮，高度集中的精神，依舊壓迫著已經虛弱到極致的腦神經。
如今的她，已經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素質，已經短暫下降到普通神河體的水平。
大腦，更是瀕臨崩潰邊緣。
然而要命的是，這場本質為消耗的戰役，仍處于白熱化階段，全然沒有結束的意思。
一點減弱的痕跡，都沒有！
想到這。
憐風微微抬頭，看向眼前的虛擬投影，畫面中，總共二百個太空標準距離的微型光點，有紅有綠，正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這些光點，每一粒都代表著一處小型戰場，橫向覆蓋面積，換算成地面單位，大約一千萬平方公里，敵我船艦數量為以紅綠雙色代替，紅點多時敵強，反之，則我方佔據優勢。
一些戰況膠著的重要戰場，光點中的景象，則被稍微放大。
可以看到，黑色的太空背景中，一艘艘與德諾常規空戰部隊，造型相似的條形戰艦作戰群，正不斷噴射著火舌。
同樣的，類似的激光、實彈，也不時擦過艦體，或在能量罩表面激起一陣陣漣漪。
更遠處，不時有一些突然的爆炸發生，但火光在真空中轉瞬即逝，無聲無息，只留一些能夠短暫凝聚的黑色煙霧，不過，也僅是在鳥鳥片刻後，便徹底消散一空。
而眼下。
看著畫面中，自己所在戰區內，那高達一百五十處的優勢戰場，憐風目光平靜，因為月兌力而顯得微微發白的俏臉上，並未表露出多少喜色。
隱約間，思緒不受控制地發散，微微飄然……
這場綿延億萬千米的星域之戰。
是自那位烈陽將軍，潘震，離開不久，各路「賞金文明」抵達之後，開始的。
很容易理解。
因為當這些新的，太空戰力加入後，地面戰場的戰果，明顯已經不能決定，最終勝利的歸屬了。
簡單設想就知道。
如果諾星真得放任不管，對手的這些外來之敵，那麼即便最後，他們真得成功佔領的德星。
到時候抬頭望天，看到的，很可能就是無數殲星炮排成一圈，將整個星球團團包圍的景象。
反之亦然。
對于那種情況，無論程德，還是卡奧，都是不願看到的。
于是。
順理成章地，便迎來了，這場可謂傾力而為的，太空戰役。
當然。
也造就了，自德諾戰起之日以來，這片星域內，規模最大的戰場。
就這樣短暫出神的片刻後，一道聲音，打破了平靜。
身後。
指揮室大門再次開啟，內外氣壓差引起的嗤嗤聲有些悅耳，憐風強行打起精神，有些沉重的眼皮再次睜開。
輕輕轉頭。
來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同她一樣，穿著一身黑色作戰指揮服。
進來後，先是講出一段卡奧將軍編排的常規交接口令，隨後面露鄭重，道出來意︰
「憐風將軍，我是第七十二太空戰區儲備指揮官，現在來接替……」
嗡嗡嗡∼∼
耳邊再次傳來單調的嗡鳴聲，憐風不記得對方最後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听到那個詞後，自己的精神，就仿佛點了關機鍵，徹底消失。
……
……
再醒來時。
黑色的作戰室，已經轉變為了，純白色的醫療倉。
意識回歸的那一刻，床位之上，菱形指示器，也由乳白色轉為澹綠色。
隨之而來的。
是耳邊一聲驚喜呼喊。
「憐風將軍，你醒啦！」
太陽穴中傳來的殘留陣痛感，引得憐風微微皺眉。
她打量著四周的布置，隨後，望向剛剛進門，一身戰地護士妝扮的女性，輕輕問道︰
「這里是，戰區補給站？」
一身純白軍服的女護士，此刻，正單手托著一塊半透明顯示屏，聞言，抬頭輕笑︰
「嗯，是補給站醫院，憐風將軍，現在我需要校對一下您的生命體征數據，期間如果還覺得有什麼不適，請直接告知。」
她一邊回答著問題，一邊開始對著顯示屏虛點幾下。
憐風並未著急起床，配合她做著記錄，同時，繼續出聲問道︰
「我，昏迷了多久？」
聞聲，護士輕輕抬眼，目光中閃過擔憂︰
「半個月。」
她輕輕念出這個數字，然後，在憐風驚詫的目光中，慢慢講解出了具體原因︰
「普通的基因優化，雖然大幅度提到了您的各項指標，但長達兩個月的高頻腦力運動，加上超規格使用超級戰士藥劑，負荷太大。
已經遠遠超過了本身的安全閾值，您被被送來時，身體已經瀕臨崩潰，35%面積的大腦中樞神經已經壞死，心髒也有衰竭出血跡象。」
目光由驚詫變作更深的震驚，憐風攤開雙手不住地打量，隨後抬頭︰
「那，為什麼我，現在還能活著？」
那種情況的損傷，即便是基因優化者，應該也已經死了才對，即便不死，應該也已經變成徹底的植物人才對？
說到這個問題，女護士臉上露出後怕的慶幸之色︰
「關于這個，原本確實是無解的，但好在，地面關于特殊二代戰士的相關研究取得了突破，卡奧司令臨時將一份備用升級資源授權給了您，經過升級之後，您的傷勢總算慢慢恢復了。」
「特殊，二代超級戰士？」
憐風想起了某個計劃草桉，眉頭微挑︰「是專注機能恢復和、壽命延長方面的那個？」
「沒錯，不然的話，即便是現在諾星最高級別的納米修復技術，也很難將已經那麼大面積的大腦恢復如初。」
女護士說完，手中的數據校對，也已經進入了尾聲︰
「憐風將軍可以繼續休息一下，等稍後，我將您的數據上傳之後，相關指示才能下來。」
她溫和著提醒道。
身為戰爭指揮官，身體好了，相關指示還能是什麼，自然是，重回崗位，繼續統領一線戰局了。
「嗯，知道了，多謝。」
額頭最後陣痛逐漸消去，憐風放下手掌，勉強一笑道。
這種高規格太空醫療倉，每一間基本都只有一張病床，因此，當女護士離開後，整個房間，便再次只剩她一人。
輕輕握拳，感受著比之前稍強一些的力量，緩緩涌動，一身白衣病服、臉上稍稍恢復些血色的少女，默然平靜。
絕大部分神河體，因為自身基因在強度方面，過于孱弱的原因，無法承受純正超級戰士基因的升級。
因此，注定無法獲得上的強大力量。
于是，才有了專注于延長壽命、消除疾病方向的基因優化研究。
即，剔除掉超級戰士基因序列中，屬于強硬、鋒利的「力量屬性」基因，僅僅保存壽命延伸、疾病抗性等「平和屬性」基因。
此後。
再將這些「平和基因」疊加，形成常規的基因鏈，然後便能搭載，優化原本的身體。
這種優化過程，說實話，在耗廢能源方面，即便相較于常規一代超級戰士的升級，也不遑多讓。
她是上一代基因優化的受益者，優化基因的疊加次數為3，保守估計，壽命層面上，保守估計，延長了大概四千年。
而今也算是，正式進入，偽二代超級戰士的行列了，同樣的，由于是專注于延長壽命。
如今的她，通過新多出來的基因引擎系統得知，自己的整體壽命，終于算是突破一萬大關了，粗略估計，大約接近一萬三千年。
也許是因為，剛剛得知自己差不多已經算死過一次，也許是因為其他原因，關于自身的變化，憐風並未表現出多大的驚喜，同樣的，心中也幾乎沒有泛起什麼波瀾。
靜靜地走到透明落地窗邊，透明光滑的鏡面，反射出白衣柔弱的倩影，而少女晶瑩的眼眸，也透過高分子超合金玻璃，反射著遙遠太空之外的，那片熱烈戰場。
火焰，在童孔中時而炸裂，又轉瞬即逝。
如同連綿不絕的絢麗煙火，無聲地壯觀，又淒美。
太空戰役，即便最激烈的戰場，也悄無聲息。
那些為了文明利益而來、或干脆毫不知情的士兵們，躲在鐵盒子里，看著雷達、或全景顯示屏，認真地執行著每一道上級命令。
就這麼不知疲倦地，向那些抱著相同目的而來，卻可能從未見過，甚至听都沒听說過的文明，傾盡所有激光、炮彈……
不同文明的科技側重，也有不同。
反物質太空魚類、激光對艦炮彈、超合金外殼、超級聚變引擎、防御能量力場……
僅僅自己所指揮的那處戰區，就幾乎囊括了，宇航文明所有主流的攻防科技。
那些恪守職責的士兵們，在艦長的指揮下，或是擊中某個敵方作戰單位，引燃一瞬煙火，或是見證自家的最強武器，被某種聞所未聞的古怪能量力場格擋，或是，被亂流激射爆炸，演繹一場絢爛火花……
而一旦被摧毀船體，那麼，在艙內空氣流光後，即便是最普通的慘叫，在這片宇宙，漆黑的手掌中，也顯得奢侈。
這是片機械絞肉場，卻沒有熱血橫流、也沒有殘肢斷臂，他們死得，也無聲無息。
這般情況下，身處其中時，即便幡然悔悟，想要就此逃離，在這……，呵，大勢裹挾下也萬萬做不到。
此刻。
月兌離了戰場，以第三視角，觀望這場戰役的憐風，如視地獄。
呼……
輕呼一口氣，憐風收回目光。
畢竟，不管怎麼說。
即便是地獄，那它的唯一名字，也依然是「德諾之戰」。
這是諾言之星的戰爭，與那些不明就里的倒霉蛋不同，是注定屬于她的，最終戰場。
傷春悲秋的心思，可以有一下，但，也就只能稍微，有一下而已。
因為。
「賞金文明」仍在前赴後繼地趕來。
而自己的戰斗，也才剛剛開始啊！
由于最初時，德文之星的宇宙廣播，比諾言之星快了整整一個月，因此，就第一批「賞金文明」而言，德文的數量要遠超于諾言之星。
此後。
雙方雖然打的是消耗戰，但因為，大蟲橋那邊，後續的「支援」也一直未間斷過，所以此刻，這「白熱化階段」，持續的時間，也越發漫長。
而這種時候，已經到了難舍難分的階段，即便雙方都想停手，但在炮彈的打擊、各種心思的猜忌中，也不可能真地做到。
眼下。
憐風也終于明白，卡奧司令為什麼稱之為「無盡之戰」。
這種有著無數，相互未知，相互打擊的文明戰場上，想要徹底消弭紛亂的猜疑鏈，恐怕，即便是神，也萬萬沒有可能。
而事實上，最初時候。
卡奧司令也並沒有過「請外援」的想法，他擔心的，是程德會利用這些「賞金文明」，圍困諾言之星的地面主力部隊。
再次形成制衡的局面。
因此。
才造就了這場漫長的消耗戰，而眼下這種結果，雖然有些殘酷，甚至可以說是冷血，但毫無疑問，也確實完美地避免了那種情況。
「這個時間，戰神冕下那邊，應該也已經開始進一步行動了。」，分析著眼下戰局，憐風自顧自呢喃道︰
「所以，太空戰場也需要擴大佔據優勢，進一步鎖死對方，可能的空中後援部隊，只要這次資源突襲能有效果，德星的神河之力，就只能再次無限延期，到時候，戰局才算徹底穩定。」
這般想著，她嘴角露出舒心笑意，仿佛看到了結束戰爭的曙光。
于此同時。
醫療倉的播報機忽然「滴」地響起，緊接著，女護士溫柔的嗓音從中響起︰
「憐風將軍，卡奧司令讓您接下來前往第114戰區執行作戰指揮。」
聞言，憐風輕輕閉眼，然後 地睜開，童孔中，銳利寒芒一閃而逝。
屬于諾星軍人的鐵血之氣，在這瘦小的身軀中，無形彌漫開來︰
「嗯，我知道了，告訴卡奧司令，憐風即刻啟程。」
清冷的聲音，自醫療倉收音設備，傳回對講機。
「好的，那就恭祝憐風將……」
女護士前一秒帶著笑意的聲音，才剛剛響起，便嘎然而止。
緊接著下一秒，在憐風疑惑的神情中，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呼︰「嗯？怎麼可能！？」
……
于此同時。
宇宙戰場大後端，總指揮部，同樣剛升級成偽•二代超級戰士的卡奧，已經沒了最初計劃成功時的喜悅。
那張很多時候都古井無波的剛毅面頰上，此刻有的，只是更勝以往嚴肅的，冰川般冷凝氣息。
鷹隼般的黑眸緊盯著大屏幕上，那段來自德諾星系太陽引力波，定向傳來的信息。
這信息並，非此前德文、諾言雙星的文字式廣播。
而是，一段音頻。
……
也近乎是在，同一時刻。
地面戰場，某處山區。
一架光學、雷達雙隱形戰斗機，無聲駛來，越過一眾隱密檢測儀器，停滯在半空。
其中。
率領了一整支超級戰士部隊、一身反偵察作戰緊身衣的諾文，自半空一躍而下。
此次行動目標︰山谷第三低窪黑色鐵門，地下兩公里處，德文之星秘密資源基地。
隨著戰神的動作。
緊接著，諸多超級戰士亦是隨其後，如蜂鳥一般直沖而下。
在接近地面大約兩百米時，黑色甲胃自暗位面蟲洞中一一浮現，自動武裝全身。
冬！
冬冬……
一連串如巨石砸地的悶響聲後，這支黑甲奇兵，依照著反偵察儀器規劃的視野盲區路線，緩緩前進。
行進途中。
諾文的腦海，再次浮現出臨行前，卡奧的慎重之語。
「此行，是為盡快結束戰爭而來，不得絲毫留手，縱然面前站著老弱婦孺，俘虜人牆，也不得留情一分。」
呼∼∼
他不明白，卡奧為什麼會有這般言語，也想不通，程德怎麼可能喪心病狂到那一步。
但。
既然答應了，即便真如他所言，自己也要……
腳下。
一顆滾落的石子，被黑甲戰靴碾碎。
看著逐漸顯露一角的黑色合金巨門，諾文向來堅毅的童孔，此刻，緩緩布上血絲。
然後，等到他再度前行幾步，再次接近一些時。
腳步，緩緩停滯。
那張在戰友身邊鮮少改變的臉龐，在這一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只見，目之所及，最遠處。
居然真如卡奧猜想的那般，那些來自德星的老弱婦孺、戰場戰俘，皆有。
只是。
他們沒有做成所謂的人牆，人肉盾牌。
因為其最前方，諾文之星的宿敵，正平靜而立。
原本應該舉槍瞄準自己一行人的守衛，此刻，一直是將自己的司令，與那些俘虜相隔開。
而那位最初溫和，此後瘋狂，如今，似乎重歸平靜的中年男人，目光，也直勾勾地盯著山谷種，自己此前墜落的方向。
「被發現了！？」
這是諾文的第一想法。
計劃出了紕漏，有泄密者？
然後。
他又意識到另外一件事。
「就這麼大搖大擺出現在自己面前，程德他，不怕死嗎？」
然而。
沒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遠處，那位德文軍區司令，他與卡奧的千年宿敵。
突然緩緩轉頭，看向自己的方向，那雙漆黑的眼眸里，如今看不出一絲情緒，有些木納。
在諾文驚異的目光中，那人輕輕開口︰
「諾文，出來吧，沒人會向你們發動攻擊了。
不用打了，戰爭結束了，我們，都輸了…」
曾經深沉、威嚴的嗓音中，此刻如遲暮老人般，帶著的，只有無盡的疲憊、消沉。
話音落後。
那眼楮中，更是再無靈性，一如，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