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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先生帶劍入扶桑(十二)

桃木板上的符篆消逝無蹤,就像原本淤積的土壩,被搬開了那塊封口的石頭,靜止的一切開始朝外奔流。

神內大尉覺得壓在自己心頭的那塊石頭,也被搬開了去,精神猛然一暢!

也便在此時,他見到了長廊盡頭,青蓮寺供奉本尊佛像的大殿前,那場看似險惡的廝殺。

也看見了善守和尚雙手結印,引動金杵咒輪,遮護全身的異象。

從來不是宗教信徒的神內大尉,第一次看見這樣非人間的景象,心中的反應只有一片空白。

緊張之下,腎上腺素飛快地分泌,冷汗微微打濕了襯衣,那種濡濕感讓神內大尉終于反應過來,手中緊握的九四式手槍指向前方,卻不知道該瞄準誰。

「你們……你們這些怪物!」

可惜面對著他的槍口,不論是德卡爾亞伯爵,還是藥師神將珊底羅,都絲毫不理會。

只有善守和尚微微嘆息一聲,轉過頭來望著這位年青的特高課軍官,皺眉道︰「神內課長,這里不是你應該進入的地方,請先回去吧,此事結束之後,我會給特高課的各位一個滿意答復的。」

這已經是當前的情形下,這位高野山大僧都所能拿出的最大善意。可是這些話落在神內大尉耳中,就好像在說︰「這里是成年人的場合,小孩子還是老實離開的好。」

對一位自尊心過高的陸軍軍官而言,這又是何等的侮辱!

再也不顧忌什麼,神內大尉一手扳動了扳機,而他槍口正對的方向,正是善守和尚!

九四式手槍的爆音突起。

然而沒有人對這聲槍響做出反應。

正如這位青蓮寺住持、高野山大僧都的法號「善守」一般,他在高野山法力僧中一貫以結界之術見長,在他的守御結界面前,不要說是九四式軍官手槍這種殺傷力薄弱的槍械,就是陸軍大量裝備、外號「歪把子」的大正一一年式輕機槍,在他的護御結界面前,也像是蚊子叮一般不痛不癢。

子彈打在金杵咒輪所凝結的光幕上,爆出點點碎光,然後直彈向半空。

便在此刻,月華與赤炎彼此絞殺間,兩道人影已經來到了青蓮寺上空。

天道神君手中軒轅鏡閃動清妙寶光,如蟾宮月魄從天上來到了人間。

寶光映照間,這位此方世界的道門第一人,眉直如劍,雖未出劍,氣勢卻如同神兵出匣,氣成龍虎,空氣中那些肉眼難見的縴塵,都被遙遙迫開。

天地間最純淨的氣息,感知著佛寺中的變化,感受到那鏡光接引而來的月華,似乎歡欣鼓舞,紛紛涌入青蓮寺上空。

點點微光,就像是夏夜里的螢火蟲般,朝著最理想的棲息地聚集。

青蓮寺的夜色中,再沒有了黑暗存身余地。

就算是德卡爾亞伯爵這位大名鼎鼎的穿刺公,也不得不在這樣純淨的氣息前選擇了避讓!

珊底羅身為高野山的藥師神將,一直在高野山內部殘酷得近乎荒誕的修行中,去尋求藥師如來的琉璃光土。他信奉的是光明,每天尋找的也是光明,此刻見著那位道門神君展現出來的高妙境界,看著那漸漸填充滿這片空間的光明,心中感念,微覺酸楚,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三鈷劍。

善守和尚的喝聲再起︰「這是黃家仙道降魔神通,北辰玄罡神降法!速退!」

在他的喝聲中,天道神君中指與拇指一合,食指小指挑起,結成一個印訣,口中低喝一聲︰「臨!」

火光之中,魏野心神微動︰「是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的六甲秘祝?那手訣不對!」

話音未落,夜空中北斗第三星的天璣星微微搖動,星光猛然下落,卻帶著一股佛門心火之威,化成一道光柱,聯通天地。

感受著星光火柱中那一股沛然佛息,魏野微微愕然,盯著天道神君結成的手訣,瞪大了眼問道︰「北斗七星中天璣為司火之星不假,但你卻用不動明王的俱胝梵火印來打通天璣星位?」

話音未落,天道神君再變手中印訣,斷喝出聲︰「兵!」

看著他中指並攏,小指無名指豎立如寶杵,魏野低聲罵道︰「這是降三世明王的內五股寶杵印,好好好!降三世五股杵為兵戈之相,配合六甲秘祝便是兵字秘祝,上應北斗第七星搖光。行啊,這已經不算是道門本等,只能是貨真價實的法力僧一路了。你的意思,是擺明了講,黃家仙道乃是留頭發的密教行者一路,讓我不必再顧念道門香火之情?」

說罷,仙術士步子一轉,卻是整個人都踏入了那道天璣星火化成的光柱之中。

全身籠罩在北斗星精擬化的佛門心火之中,仙術士周身卻有火息涌流而出,轉眼間,兩股相似卻不同源的火焰,就像水和油一般不肯互溶,在半空中爆出不知多少火星!

洞陽真火攀援著星光,化作朵朵火蓮升騰而上,火蓮之中,顯出繡衣童子,手捧香華而向天璣星作禮而歌。

便有微緲步虛之聲,隨之而起︰「祿存保命,高真散神。正攝伏,侍衛敬賓。七元上籍,運致元真。流演靈明,契體洞津……」

步虛聲中,那不動明王手印招攝而來的星華心火猛然一抖,卻被洞陽真火擬化的火蓮排開了去,空留一道真火巨柱,隨著星華下落而升騰不已。

便在此刻,又是連串槍聲響起!

神內大尉已經不管不顧,手中緊握著他的九四式配槍,就這麼站到了善守和尚面前,大叫一聲︰「去死吧,非國民!」不停地扳動扳機!

轉眼間,又讓他打出四發子彈!

但是作為坐機關的文職精英,這種特高課特制九四式配槍,又不是正規的陸軍手槍,能有多少殺傷力?

四發子彈,全從善守和尚身周的金杵咒輪外彈開了去。

而在此刻,半空中似有意似無意,一瓣火蓮飄落,鑽入了神內大尉的彈匣中。

又是一聲槍響,彈頭打在看似無堅不摧的金杵咒輪上,卻像是燒至灼紅的鐵刀劃開黃油般,將咒輪中心那柄金杵打得粉碎,隨即就穿透了善守和尚的身軀!

這變化來得太快,讓天道神君都為之一怔。

珊底羅更是面色大變,猛地跑上前去,攙住了善守和尚搖搖欲墜的身體︰「善守大僧都!」

說著,這位年輕的藥師神將,雙手絞纏起佛珠,要唱出藥師真言來為老僧療傷。

善守和尚按住中槍的傷口,感受到身體內正有一道火勁,如小刀一般零切碎割著髒腑,恣意收割著他的生機,他望著珊底羅那張還留著少年青澀意味的臉,不由得黯然搖了搖頭︰「珊底羅,我受創已深,不用再白費力氣了。」

看著年少的藥師神將要手伸向腰間的三鈷劍,善守和尚微微地一搖頭︰「珊底羅,神內大尉只是忠于職守而已,他也是被利用了的可憐人,不可以遷怒在他身上。」

但是此刻的神內大尉,腦子里除了捐軀報國,哪還有其他念頭?金杵咒輪破碎,他已經抽出了腰間的軍刀,朝著已在彌留之際的善守和尚沖過來︰「受死吧,非國民的叛賊!」

隨即便是一聲金鐵交擊的脆響,他那柄制式軍刀在三鈷劍前被斬成了兩段,隨之落下的不光是斷刀,還有月兌離了他身軀的半截手臂!

珊底羅抬起手中三鈷劍,毫不猶豫地用劍柄將神內大尉打翻在地。

身後,善守和尚微微嘆息一聲,又望了一眼空中正在對峙的兩位道門高人,用最後的力氣說道︰「珊底羅,帶領本寺的僧眾,火速撤離吧,有天道神君在此,你們沒有參加戰斗的必要,立刻將這里的情報傳回御本山,才是你的職責……」

善守和尚在交代遺言,天道神君的面色卻變得一黯。

之前,雖然面前這人隱隱帶著敵意,那敵意卻未曾變為殺意。但此刻,但見火柱撐天如劍,其中的殺意竟是異常飽滿。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的對手是我,而不是善守大師。」

看著天道神君隱隱飄飛而起的須發,仙術士搖頭道︰「你錯了。當我發覺,這方世界並不是道門衰微,而是道門沉淪,只作為佛門宗脈之一屬而存在的時候,那麼清理門戶就是理所當然之事。就像一個人,來到一個名叫地球的地方,眼里所見,關在籠子里的是人,而滿街走的都是猩猩,而偏偏這人手握殺器,那他會如何做?」

「如果某家不是仙術士而是聖騎士,或許會有蛋疼菊花癢的白痴,跑來和我研究‘聖騎士這麼做還算是善良陣營嗎’的屁話。可是對我而言,既然眼前所見,不過是假冒名相的佛門一脈,又何必問我殺意何來?」

面對仙術士的回答,天道神君默然,隨即一手撫上軒轅鏡面。

天道神君掌心月華流動如水,鏡中月魄間龍吟漸起,一口龍首吞口的直刃唐刀,從軒轅鏡中被抽了出來!

「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今日逼我出劍,在下地獄時請你不要後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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