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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誰把石瓢汲玉泉(十四)

破空聲響。

岳飛手中竹槍一個來回,槍尖抖動間,就見著一個白衣山賊捂住咽喉,卻堵不住汩汩而出的血液。

血跡散在了素白布料上,只見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寨子里號稱數百嘍,然而這些人在李忠、周通這等悍匪的率領下,或者可以欺負欺負那些軍紀敗壞、素質稀爛的州縣廂軍,但論實際本事,也差不多就是大哥莫說二哥。

雖然李忠在山寨里,也打造了些盾牌長槍之類,多少帶著他們操練過。可是這點花拳繡腿,在岳飛這桿大槍面前,真是絲毫不夠看的——

竹槍撞在木盾上面,轉眼就能砸得對手從指尖到胳膊整個生麻,槍尖劃過的地方,轉眼就是一截黑炭般的斷茬切口。

若是有人敢挺槍還擊,岳飛只把槍桿一挑,就打飛了不知多少桿槍。那些木槍更經不起陰沉竹與火銅槍尖的摧殘,半空中就斷成了數截!

雖然是年輕得不能再年輕的歲數,但是在這樣的廝殺中,卻是老練又悍勇得不像第一次上陣一般。

魯智深手中禪杖飛旋,見著他這個架勢,也不由得喝了一聲彩︰「好大槍,居然像是俺們西軍里將門傳家的路數!」

喝彩聲里,就見著十幾個白衣山賊眼見得同伴被這兩人殺得連連後退,也是急紅了眼,不管不顧,扛起一根原本用來守寨的擂木,就朝著兩人撞過來!

魯智深見著他們扛起擂木撞來,將身一挺,就趕到岳飛身前,雙腳扎穩馬步,猛地用肚子頂住這根擂木。

只見擂木撞在他大肚之上,卻是絲毫不得寸進,就听得這花和尚大喝一聲,反倒頂著擂木朝前沖了過去。

那些山賊見著這個模樣,都哇哇怪叫著,撲到同伴這里,一個個用力頂上。

轉眼間,就見得近百山賊抱著擂木,後面一個個不畏死地用力,只是朝前推。而在他們面前,只得一個精赤著半身的花和尚,面色不該,神色不亂,只是大步向前,再向前!

那根擂木,在這兩邊大力沖擊之下,卻是漸漸發出了申吟聲,喀拉一聲,就從中折成了兩段。這上百山賊再吃不住勁,一個個朝後退的退,跌的跌!

然而不管山賊們是退是跌,只要還能動彈,卻是一個個不惜性命一般,只是聲聲怪叫著「南無大明尊」,想朝前沖來!

魯智深這個時候,也不管這些山賊是什麼個路數,手中提著玄鐵禪杖,烏光轉動間,鏟頭過處,就是一蓬血光。斷手斷腳,都算祖上積了大德,更多的,卻是整個腦袋都被一鏟鑿飛了去!

然而這樣的血腥廝殺前,這些山賊依舊死戰不退,踏著同伙的尸身,依然一個個沖殺上來——

魯智深面色猙獰,迎著正沖上來的一個長大山賊,猛地一杖將他打翻在地,又飛起一腳,踹在他心口上。

那山賊怪叫著倒飛出七八丈遠,早已不活了,那身子照舊砸趴下五六個山賊來。

趁著這個空檔,魯智深叫一聲︰「直娘賊!這些腌廝果然似魏先生所說,吃了那老禿驢的口水,一個個都蒙了心竅!小哥你莫管灑家,且進里面,好辦正事!」

岳飛咬緊牙關,猛地一點頭,一槍撥開前面空檔,朝著山寨里面沖殺過去!

雖然還有幾個悍勇能戰的山賊,揮舞著樸刀、斧頭,想要將這使大槍的年輕人留下來。但是在岳飛這桿毒龍般的竹槍面前,他們如何能夠走過半個回合?

轉眼間,就又多了數具咽喉被刺穿的尸體,倒在岳飛朝里沖殺的道路上!

就算是這些山賊早已發心皈依在智明和尚座下,心中畏懼之心難起,但是此刻也不由得生出些異樣情緒,連連叫道︰「魔將!這廝定是個魔將!」

魯智深听著他們亂叫一氣,更覺得膩歪,玄鐵禪杖一掄就拍過去︰「你們這些廝鳥才是真正魔崽子!」

……

………

一路沖殺向內,岳飛腳步不停,直闖到寨子里面,那一座原本知寨大堂上去。

那大堂空落落的,只有幾個火盆擺在原地,四周都是一層層的長明燈,人還沒有靠近,就覺得一股熱浪逼面而來。

那大堂上首供養了一副畫卷,只見一尊白衣如來,腳踏蓮花,身後光焰色如虹彩,散成白毫光明。這佛像四周,只見一位須眉皆白、道貌古心的老者,頭戴芙蓉冠,手持道扇,身旁仙真環繞,一名披發白衣、手持扁頭十字杵的苦修士,身旁盡是羽冠武士,一尊身披袈裟、頭生螺髻的佛陀,跟隨無數僧尼,一個頭纏白布,臉上掛著白巾遮住面孔的怪人,身後跟著些波斯胡商打扮的人物。

除了這四眾人物之外,又見著四周有許多手拿經書的儒生、赤著身體的天竺婆羅門、手捧火盤的夷人,還有衣冠頗似唐人,卻又似是而非的人物,手中揮動綴滿紙片的小棍。

這畫上人物膚色有黑有白,須發赤黃不一,卻都面帶虔誠,向著那尊白衣如來叩拜不止。

最可怪的是,那畫面最上方留白處,隱隱有金光盤結成字,忽隱忽現︰

「我等常活明尊父,隱密恆安大明處,高于人天自在者,不動國中儼然住。為自性故開惠門,令覺生緣涅槃路,巧示我等性命海,上方下界明暗祖……」

岳飛也不理這畫上隱含什麼微言大義,什麼甚深妙法,只從堂上拿了一支松明火把,就著火盆點燃,就朝著這畫上燒過去。

然而他舉起火來,這張畫卻是絲毫沒有燃燒的意思,反倒是畫上人物越加生動,須發眉眼都如同光線編織出來一樣。

似乎還能听見畫中人物隨著光線躍動,發出了禮贊那佛的聲音︰

「彼大威聖降魔將,是上人相常記念,令諸降魔伏外道,以光明手持善眾。勤加勇猛常征罰,攻彼迷徒害法者。清淨善眾持戒人,各願加歡及慈力!」

禮贊聲聲中,卻見畫面如同水波般涌起,從水波中,只見一條墨龍無端浮現在畫面最上方,隨即墨龍長吟一聲,就掙月兌了畫紙的限制,直沖出來!

一開始,那墨龍不過比頭發絲略粗一些,可當它游動起來時,就已經有筷子般粗細,等它沖破畫紙阻隔,已經和一只大壁虎相差仿佛。

等到它整個身子都從紙面里月兌出,已經是一條水桶粗細的黑蛟,在大堂上一盤,就將這大堂整個拆了個七零八落!

黑蛟月兌困,掙碎大堂,岳飛卻是絲毫不曾稍退半步,只是注視著這條鱗甲如墨玉,通體仿佛有黑色火焰燃燒著的蛟龍。

對此,黑蛟只是懶洋洋地環著岳飛,舒展著自己的身形,而後從蛟吻中發出了隆隆如雷的聲音︰「沒有了那腌菩薩法相壓,智明老禿,你又能奈我何?」

聲音響動,頓時黑蛟滿身鱗甲間黑火躍動,反倒透出一股墨綠透青的妖異光芒,映照著黑蛟一身鱗甲,更是邪氣森森。

岳飛也不管這黑蛟是什麼來歷,只是將竹槍一端,槍尖一抖︰「你是什麼怪物?」

被火銅槍尖指定,黑蛟微微一抖腦後長鬃,發出嘶嘶如蛇般的笑聲︰「汝這凡人,豈知道神龍變化的妙處,吾也不騙汝,吾乃西天大雷音寺不動尊明王座下,俱利伽羅龍王是也!」

這話說到一半,又換成另一個年輕漢子聲口︰「俺是什麼?俺記得俺是延安府地界一個大田莊的莊主……」

隨即又變成了隆隆雷響般的聲音︰「不對,不對,我乃是瀝泉山九溪泉府之主,被那智明和尚暗算,壞了我千年修行,毀了我項下明珠!」

隨即就是三個聲音間彼此嘈雜無休︰

「不對,不對,俺不是什麼龍王,俺自小喜好拳腳槍棒,愛結交江湖朋友——」

「住口!吾乃明王座下龍王,當年隨明王化成俱利伽羅劍,破盡世間事火外道一切神通,是明王座下第一護法尊者!」

「且住!我乃是瀝泉山九溪泉府之主,仰仗福地之妙,即將化龍飛升,卻中了那智明和尚的俱利伽羅龍王大咒,卻演化出你這般借我天龍血脈假形而出的貨色!」

「不,俺不知道什麼龍王,什麼佛爺,俺便是仗義放走了江湖上的兄弟,吃了官司,匆匆逃亡。那一日俺向那瓦罐寺借宿,卻怎麼落到這個地方?」

一張蛟口,三種聲音,都不用配音,就冒出了不同口吻,活月兌月兌像是個精神分裂的現場。

岳飛也不知道什麼叫精神分裂,只是一挺陰沉竹槍,斷喝道︰「俺不管你們是什麼來歷,俺只知要將那妖僧的壇打破!」

他這一句,卻又換來了三種不同的反應︰

那隆隆如雷的老者聲口,頓時透出了一股歡喜之意︰「要破掉那智明和尚的法壇?好好好!小輩,我與你講,智明和尚此壇,看似佛門源流,卻實是外道問聖之法,要破它不難,只要破了那《萬教源流本始圖》中根本光明意……」

這老者聲口才說到一半,頓時就被那嘶嘶如蛇的尖利聲音打斷︰「住口!住口!這無上光明意,便是不動尊明王根本,是無上般若之光,安住四禪之火,何人妄為,要滅這心火光明?吾不答應!」

這聲口還不曾說完,又轉回了那個年輕人口吻︰「俺是誰,俺叫什麼名字?俺記得俺使得一手好槍棒……」

三種口吻,三種意念,彼此紛雜而出,黑蛟身形更是翻攪不停!

到最後,卻是那嘶嘶如蛇的尖利聲音怪叫道︰「外道妖人,不得亂說亂道,壞吾佛法!南無悉底悉底蘇悉底悉底伽羅羅耶……」

真言聲乍然而起,老者聲音頓時減弱三分,只是叫道︰「不好,又是俱利伽羅龍王陀羅尼!小輩,千萬記住,這自稱俱利伽羅龍王的貨,乃是自老夫天龍血脈而出的偽物,此物不除,光明意不滅!」

話音未彼,老者聲音已經全然被真言聲壓滅下去,隨即卻是年輕人口吻再度佔據了主動權︰「俺愛重江湖上的朋友,不惜毀家出逃,卻遇見你們這些賊行貨!俺今日須放你們不過!」

話音中,只見黑蛟長吟一聲,周身黑火驟然一縮,龍形轉眼間就化成了人形。

只見那人渾身籠罩著一層黑火,映照得膚色也如同烏檀一般,同樣是上身精赤,手中提一桿長槍。

若是魏野在此,一眼就看得出來,那黑蛟腦宮中的「俱利伽羅龍王」與「九溪泉府之主」,彼此爭斗,不過是個半斤八兩的水平,誰也拿捏不住誰。

但是偏偏好死不死的,黑蛟腦宮中,除了「俱利伽羅龍王」與「九溪泉府之主」外,還有第三人的意識存在!

兩者爭斗之下,卻讓第三處意識窺得便宜,佔據了對這具黑蛟身軀的操控權。

雖然皮膚黝黑如烏檀,頭發也不簪不綰,只是披拂在後,但岳飛依然能看得見,那黑蛟化出的人身,是個身子精壯,滿身輕悍之至的後生。看年紀,與自己也差不多大,生得俊俏英武,一身煞氣更是絲毫遮掩不住!

最奇的,是他身上的花繡,卻是九條通體燃著黑火的蛟龍,恍如活物一般,只這個賣相,就勝過岳飛著渾身不月兌泥腿子氣息的緝探弓手太多!

但岳飛是何等樣人?他只是將手中大槍一盤,頓時喝道︰「俺也不管你是何等人,既然與山下那妖僧作了同路,俺身為緝探弓手,便該將你拿去見官!」

猛然听到「見官」二字,那年輕後生怒喝一聲道︰「俺死不怕閻羅王,生不怕趙官家,要拿俺見官,且看你有沒有這個手段!」

喝聲里,兩人將槍一挑,就對了上去!

長槍挾著無名黑火,火銅竹槍隱帶淨穢之光,惡狠狠地撞出大蓬火星時,魯智深正提著染滿鮮血的玄鐵禪杖闖到了這山寨的中心地界來,恰見著兩人拼斗的場面。

然而這莽和尚卻是沒有大呼一聲沖上來助戰,反倒立在原地,叫了一聲︰「那人,可是俺魯達的好兄弟,延安府的史大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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