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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高秋酒熟雪浮甕(十)

便在何茗一棍掃翻一隊清兵的當口,仙術士拍了拍胡斐肩膀,道一聲︰「胡兄弟,莫忘了我剛才說的話!」

說話間,他足下猛然一踏地面,風起如虎吼,身形恰在此刻騰起數丈。那八條蟒軀吞噬了整個英雄會館的寶官打手,連賭客也被它吞食了大半。雖然侵入它身軀之內的焚邪之力仍然不斷沿著血脈攻伐而入,但憑著吞噬了幾十人的血肉精元,一時間氣血渾厚,倒是不畏魏野這一點暗手。見著魏野騰身而起,八條怪蟒同時揚起頭顱,露出猙獰神色,直嚙而上!

魏野面色淡然,身形隨著引力下墜的瞬間,靴尖一點離著自己最近的蟒頭,虎嘯之音再起!

風虎遁訣發動間,雖然不能御風而行,反沖之力還是托著仙術士再度騰空丈余,而那稀里糊涂做了踏板的蟒頭卻是猛地朝下一墜。

一上一下之間,魏野手中桃千金橫拍而出,正砸在另一只蟒頭的頜骨關節處,那蟒頭硬吃魏野一劍,洞陽劍祝十六字符令隨即一閃而烙上蟒軀,疼得這蟒頭一聲尖嘯,朝後而退。

便在這只蟒頭受創同時,魏野身側腥風又至!

不待仙術士回身,魏野腕子一翻,桃千金已然變拍為捶,劍首在前,劍鋒在後,狠狠砸上了巨蟒鼻尖。

一來一往,劍式巧妙,桃千金上洞陽劍祝符令,更是沿著桃千金斬破之處,直貫蛇身。

此等輕功,飄然若步虛蹈空,那手劍法,大開大闔,轉眼間便連傷三條蟒軀,更于沉雄之中盡顯招式巧妙。不但那些聞聲而來的鄉民大聲喝彩,就連被何茗打翻了撂成一堆的官兵,也是看得傻了眼。

胡斐望著魏野獨斗這頭惡怪,他自小被平四叔帶著闖蕩江湖,又曾見識過商家堡的八卦刀、八卦掌,太極門的南北二宗太極拳,于武學一道的眼界上更是遠勝尋常江湖人,不由得也看得有些目眩之感,心中道︰「魏大哥這身輕功出神入化,簡直算得上天下第一啦。他這套劍法看似大開大闔,不很高明,可是一招一式都簡潔精到得很,使出來既沒有多一分力,也沒有少一分力,只有快、穩、準三字,出手必然見血,這樣的劍法只有真正老于廝殺場的人物,才練得出。胡斐啊胡斐,你到底年紀輕,見識少,把天下的高手都看得淺啦。」

他在這里感慨,何茗已經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魏的墨子劍,你什麼時候想看,叫他再耍一趟就是了,先打掉這些個蛇頭要緊!」

何茗這里一提醒,胡斐方才想起魏野方才的囑托,他不由得微微紅了臉,手中抄起三支六甲箭,手一抬便是一貫連珠般,化作一條烏光瞄準了一只蟒頭直射而上。

見著胡斐擲箭助陣,魏野身形恰在此刻又向下一落,余下五個蟒頭同時向著他狠咬過來。魏野卻是硬在半空將身一轉,劍鋒全行刀路,朝下一劈間,火光閃動,離著他最近的那只蟒頭竟被一斬斷頭,余勢不歇,倒飛而出!

也在此刻,胡斐打出的三支六甲箭正撞在另一只蟒頭的頸部三寸處,三支六甲箭連成一線,一支接一支,頭尾相連,竟是狠狠釘在一起,將這只蟒頭打穿了不說,余勢更是將這只蟒頭帶得一偏。

魏野覷準這個機會,道一聲︰「好漂亮的暗器手法!」身形瞬轉,卻是單腳踏上了這只被六甲箭貫穿的蟒蟒,沿著蛇軀,如行冰面,疾掠下而下!

雖然半數蟒頭都被魏野與胡斐重創,卻還有數個蟒頭無傷無損,見著魏野掠下,紛紛調轉頭顱,向著魏野狠狠張口咬來。

仙術士下掠的速度雖然迅捷非常,但是也抵不過蟒頭行動如風,一轉眼就快要追上了面前這個竹冠道服的敵人。

而在此刻,魏野離著那隱為八條蟒軀神經中樞的魚面妖姬,也不過一步之遙,只要再進半步,便能一劍將這妖物了賬。

然而若是如此行事,卻不免被身後追嚙而至的蟒頭咬個正著。胡斐雖然是北人出身,也知道蛇性剛強,斷頭一時也不會死,何況還是這樣的妖物。

那麼這一劍,究竟斬還是不斬?

胡斐替魏野設身處地想到此處,不由得都感到一時躊躇。

然而此刻,魏野卻渾然沒有出劍之意,就在逼近魚面妖姬的瞬間,他的身形猛然頓住,又在瞬間朝上一提數丈,那追咬而來的蟒頭卻是絲毫來不及改道,就在魏野頓住的瞬間,猛地咬了下去!

一陣尖利得幾乎要撕裂鼓膜的慘叫聲,頓時鋪天蓋地而起!

數個蛇頭同時撕咬而下,卻是將那魚面妖姬撕成數段,蛇口中猛然吐涌而出的毒液,轉眼間就將這魚面妖姬皮肉腐尸大半,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骼,還在蟒口中掙扎不停——

那些圍攏過來的鄉民,原本只道是看人捉妖,根本不明前因後果,只是貪看熱鬧。那魚面妖姬先前吞噬英雄會館中的寶官賭徒又啃吃的太徹底,除了幾個勉強逃了出來,又嚇到神智發昏的家伙,誰也沒看見什麼可怖景象。只見著一個頭戴黃竹道冠,身穿青錦道服的道人翩然如仙,仗劍與一條不知九頭還是八頭的怪蛇廝殺在一處,大家就全當是提前看了一場社戲而已。

然而此刻見著那巨蛇撕咬血骨的模樣,他們方才隱約想明白些,這卻不是做戲,而是真正妖怪!

也不知是誰怪叫一聲,轉身欲逃,卻是引動了更多人的驚恐,許多人手里提的包裹、菜籃都不管不顧,只是要跑——

便在此刻,一道聲音冷笑一聲響起︰「看完了熱鬧還想跑?世上哪有這麼刺激的便宜事兒?阿茗,你去前頭攔著,胡兄弟,你在後面點穴,這亂擠亂踩不知道要枉送幾條性命!阿茗,打斷腳還是敲悶棍,這輕重你自己拿捏!」

「老魏你這個坑貨,為什麼得罪人的事情都由我做?!」

雖然口上抱怨,何茗身形瞬動,踏著前面發足狂奔的人群頭頂,便朝前而過,猛地攔在了人潮之前,一個地趟棍的架勢,就先掃倒了一片人。那些跑在最前面的人物,往往自己還不明所以,只是天性怕事,听著慘叫就跑,後面又有那些見機早想跑掉的人在後面吆喝推搡,昏頭昏腦地就跑了起來。此刻被何茗一棍撂倒,便只是抱著腳慘叫。

「行凶打人啦!」的聲音此起彼伏間,魏野的聲音卻是不緊不慢地傳來,清清楚楚地響徹鎮頭︰「不想死都抱頭蹲下。」

眼見得前面一條青鋼棍翻飛如龍,轉眼間就打倒了幾十號人,有些機靈些的當下就抱住腦袋,蹲的蹲,趴的趴。亂象一轉眼便被壓了下去,倒是胡斐一副俠義心腸,只點倒了幾人,便沒忍心繼續出手,這後面的亂象,反倒比前面更多了些。

剛落地的魏野嘆了一口氣,提著桃千金走上前去,先拍翻了前頭幾個叫喚最響亮的倒霉鬼,那些人見著他方才獨斗妖怪,本就有些敬畏,此刻見他提劍拍來,倒比官府中人更凶橫幾分,不由得都抱住頭蹲了下去。

原本一場騷動,便這般被一棍一劍強壓住。人人都屏氣不敢吱聲,只有魏野的聲音淡淡傳來︰「各位父老鄉親且不要怕,這英雄會館原本是佛山鎮中多羅觀音廟的舊址,其中供奉的卻是喇嘛教中的食人邪神。原本這邪神受的香火不足,便被官家拆了廟,絕了香火,不能再作祟。無奈有人不識好歹,將廟改成了賭坊,那邪神受了賭徒們聚集而來的氣息驚擾,所以沖出廟基,白日吃人。倒是幸虧魏某路過此地,見著妖氣上騰,便出手斬妖,替天行道,還望各位父老鄉親不要害怕才是。」

他嘴上說得客氣,然而那些被打倒的也好,被嚇趴的也罷,心中只是道︰「你這道士這般凶悍,連那老大妖怪都斬了,官兵都打了,又這麼一身好拳腳,大家听你說便是。」

更多人,吃了一番嚇、一番打,受了這場無妄之災,卻是對魏野又敬又怕,听著他說話客氣,卻有生出別樣心思道︰「這道士衣飾華貴,又有這樣斬妖殺怪的神通,便不是北帝爺爺降聖,也八成是真正活神仙了。」

大抵嫌貧愛富乃是人人都有的毛病,乾隆一朝的南方各省本來就頗多托缽化緣的游方僧道,在常人眼里便和乞丐差不了多少。若是這等乞丐和尚窮道人,大家眼里所見便八成是心懷叵測的妖人一類,更不會有活神仙的想法。

客氣些的便要報官,定一個白蓮教的罪名,拿去浸糞坑。不客氣的,招呼四鄉鄰里,鋤頭糞叉齊上,便活活打死了,也是個法不責眾的結局。

魏野也不管這些鄉民心中有什麼念頭,只是迎著這些閑雜人等眼中敬畏神色,向著路頭望去。

只見路頭那里已經來了兩路人馬,一路是斗笠皂衣的皂隸,一路是連號衣也沒穿齊,只是提著鎖鏈的壯班。

待得兩隊人馬走上前來,魏野掃了一眼,卻見那伙壯班都是佛山五斗口巡檢司的人馬,而那些皂隸卻是自佛山同知衙門而來。

對五斗口巡檢司這等九品芝麻官,魏野懶得理會,只向著那同知衙門的皂隸一仰頭道︰「你們是佛山同知署的衙役?正好,某有要事欲一見你們上官,還不在前面帶路!」

這貨皂隸為首的是一個班頭,家里祖傳的三班飯碗,眼光比常人更老辣些。他見著魏野衣錦腰玉,頭上竹冠編鏤極精巧,更是隱隱泛著光華,意態睥睨,混無尋常人見著官府中人那副賤樣兒,心知不是常人,自己一面陪著笑問道︰「道爺您老仙山何處,寶觀何方,要見我們老爺何事,還望略透露些,小的們好去回報。」

他一面陪笑,一面暗自打個手勢,便有幾個老于打探消息的衙役向著那人群里去了。

魏野也懶得理會他這些小動作,只是一笑道︰「某要談的,是你家同知老爺的大事,怎能與你這等皂隸講論?快著前頭引路,若遲了,你家老爺到時候革了你的錢糧差遣,只怕你一家哭都沒地方哭去!」

這班頭听得魏野說得厲害,只得前面帶路,魏野也不理會那些巡檢司的壯班,向何茗與胡斐道聲︰「且在北帝祖廟等我。」

隨即一撩道服下擺,由著那班頭領路向同知衙門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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