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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倚天萬里須長劍(二十四)

黑沉鐵槍,緊緊扎在馬騰甲冑之上。

槍尖之前,札甲表面朱雀展翅,紅芒燦然,炎火化消五金之力,死死地抵住鐵槍銳鋒。

紅芒之下,片片甲葉細密相綴,而就在槍尖觸及的地方,正是兩片甲葉間那連發絲也難通過的縫隙處。

甲葉與槍尖之間,不斷地爆出金屬摩擦的雜音。

縱然有甲衣護身,被槍勢貫在胸月復之間,馬騰頓感氣息不暢,幾乎有馬上昏闕之感!

然而馬騰的雙眼卻是依然圓睜,死死地盯住自家長子那張大半繼承了自己、猶帶三分稚氣的英俊面龐。

父子對陣,大逆天倫,縱然明知道這不是自家這命途多舛的長子本心,但此刻,也沒有余地再去思考別的了——

套著特護手的左手猛然握住了黑鐵槍桿,馬騰不再猶豫,就這麼猛地攥緊了馬超手中鐵槍,向著自己胸月復之間猛地加了一把力!

原本便是勉強抵擋著槍尖進路的那兩片甲葉,終于在馬騰加了一把力的當下,再難堅持下去,猛然連著綴甲皮繩一同崩開,黑鐵槍頭就這麼直直穿透了札甲,直沒入馬騰體內,又從後背直貫而出!

雖然未傷及心肺要害,然而這樣的貫穿傷,也足夠致人死命。

便是握著黑鐵槍,看上去面色僵硬的馬超,在這一瞬間神情都隨之微動,手下動作一僵。

然而就是在馬超這片刻僵硬間,馬騰咬緊了牙關,右手握緊了斷了半截槍刃的靈符槍,向著自己的長子用盡渾身氣力地猛地當胸一貫!

半截槍頭在馬超身著的胸甲上一頓。

如劍符令化作噬魂奪命的虛劍,直透心室,穿背而出,激出血線如注!

任是誰都想象不到,本該是漢末西涼最耀眼的將門父子,卻在此刻選擇了同歸于盡在戰場上……

滾燙的血液沿著黑鐵槍緩緩流淌著,每一息中,流淌而出的血液都帶走了一分生機。馬騰卻像是渾然不覺一般,朝前邁步。

隨著他的步子朝前邁動,背後貫穿的黑鐵槍便多出數寸血水淋灕的槍桿,雖然只不過跬步之遙,此刻卻漫長遙遠得恍如河漢。

在他的面前,心室被洞陽火劍貫穿的青年,就這麼靜靜地佇立著,最後的目光只是盯著馬騰的臉。

用盡了最後半分力氣,帶著背後貫穿的血色鐵槍,張掖郡軍從事馬騰終于撐持不住,倒在了馬超身上,只是伸出了左手,攬住了青年的肩背︰「……超兒……阿父來帶你歸家……」

一聲「歸家」,馬超的面色就如同冰封一冬的河冰,在春雷響動的瞬間,爆裂成流冰,讓這位原本歷史上應當名留史傳的少年軍將,頭一次露出了無助的神情。

生澀、破碎的聲音,從他的口中斷斷續續吐出︰

「……阿……父……」

可便是這一點堅冰將破的關頭,卻見地罅間異光如潮,頓時將馬超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而隨著異光涌出,馬超的面上卻換上了一股恍若視一切為玩物的戲謔神色,在他的腦後更是升起了一輪代表著神靈之身的五彩圓光。

更不要說,就在馬超的身後,冕旒公侯、寶冠武將、鳥頭明王三尊法相虛影同時浮出!

賀蘭公,再度降聖。

神光湛然之間,原本被洞陽劍祝貫穿的心室致命傷口,在轉瞬間就急速地愈合收口。

馬超——不,此刻應該喚他為賀蘭公了——滿面端容看著用著最後一點力氣死死保住自己,只含糊地發出臨終譫語的馬騰,面上慈悲意現,輕輕地松開鐵槍,張開雙臂,將馬騰溫柔環起︰「說的沒錯,是時候,該歸家了。」

慈悲聲中,賀蘭公掌心佛光吞吐、神光大作,猛然一掌印上馬騰額頭!

掌力到處,貫入馬騰周身,龐然大力卻化作無數暗勁,不傷筋,不動骨,卻是將馬騰周身血脈一掌崩碎,血濺如泉而出!

隨著熱血而出的,只余下散于朔風冷雪中的最後低吟︰「……超……兒……」

飛霜盡化赤色,熱血幾時化碧?丹魂已去,忠骸漸冷。

只有那滿面不盡慈悲意的神明,像是嫌棄一般,輕輕一推,便讓馬騰的身軀如山柱傾倒般委地。

做完了這一切,賀蘭公猛然換上了一副帶著滿滿惡意的嘲謔之聲︰「這是什麼父子天倫夢碎的苦情戲碼?實在是讓本座覺得老套又肉麻!」

嘲謔聲里,他一仰頭,卻是望見天頂紫雲如線,直墜急下!

青鯉紫雲車尚未落地,一道人影已然搶下,甚至來不及剎住身形下墜之勢,就這麼單膝跪地,直落在了馬騰身前——

雖然渾身血管都在掌力之下爆裂,馬騰的面容卻是安詳無比。似乎只是睡過去了,似乎再過一會,他便能一躍而起,對著自己叉手行禮,再端著槍追隨于自己左近。

雖然投入魏野麾下沒有多少日子,雖然馬騰並沒有立下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殊勛,但在魏野新拉起的隊伍里,這依然是一個如錐處囊中般顯眼的男人。仙術士也是實實在在打算著,待得此事了結,便以薦拔授官、富貴利祿以回報之。

雖然,這和馬騰原本那割據西涼的命數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而馬騰回報于自己的,也遠超出了一個小小的軍從事位置——我未以國士待君,君卻以國士報我,魏某人寧不愧死?

仙術士半跪在地,目光卻是直落在了賀蘭公面上︰「最後一掌,爆碎血脈,絕了壽成兄的生機,是你做的?」

賀蘭公寒寒一笑,聳了聳肩︰「此事須怪不得本座,這軍漢本來就是重傷垂死,本座只是發大慈悲,送他先行一步而已。」

「變叛羌為教匪,動搖涼州根基。」

「欲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節。」

「謀奪太一紫房,殺人為祭,行魔染之事。」

「不如此,安能有現在進展。」

「回山涇真祠滅門血案?」

「……本來想去那里找一把開門的鑰匙。若不是尋不著,本座何苦多安排這些事?」

一問,一答,兩個人語速都是奇快,便在一句句我問你答中,魏野緩緩站起,盯上了面前這個老對手︰「認罪得這麼爽快,那麼本官便要定讞行刑,做好受死的準備了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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