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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西風緊(十七)

西域金剛門,乃是九百多年後,宋時一位叛出少林寺的火工頭陀所創。這家門派,以大力金剛指這門霸道外功與黑玉斷續膏這味續骨靈藥知名。比起旁的武林門派秘藥,黑玉斷續膏的接骨效果甚至不比精于煉丹術的道門高人所煉靈丹差多少。

然而這個時空節點上,搞風搞雨的冒險者實在太多了點,漢室的前途如何都是未知。後面還有沒有照著原定劇本走的三國魏晉、五胡亂華,乃至南北朝對立,都是問題,嵩山上還有沒有禿驢佔山為寺更是不好推斷。

假如權限不足的話,這類針對世界線變更的觀測,從來就是個燒因果律點券的無底洞,除了那些失業的歷史學家,也沒人會有這種閑情雅趣。那麼接下來的發展如何,哪怕是冒險者也都難說得很了。

然而這種冒險者風格的酒桌笑話,實在是不合今日宴會上這些人的胃口。女武士這個笑話一出口,很有些經師看她的目光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味道了。

坐在女武士身邊的古瑞格斯沒有他這個大姐頭這樣不懂得讀氣氛,輕輕地拉了拉女武士今天穿著的一身紅黑兩色戰袍的下擺。也不知道是死靈法師的力氣太小,還是這身戰袍太過寬松了些,女武士就這麼恍如不覺般地抬起手,拿著銀碗自己給自己斟了一大碗葡萄酒,咕咚一聲就送下喉嚨。

這樣子就讓這些祆教經師更加看不過眼,有個蓄了滿面黑髯的經師輕輕理了理袷袢,操著波斯胡語對四周道︰「實在想不通,在這個男人的宴會上,居然有女人大模大樣地坐著。賢者傳達的誡命中這樣說,‘對于不服從你們的女子,要教訓她們,也可以鞭撻她們,讓她們服從你們。男人在她們面前是優越的,比她們高一級,這是唯一的主前定好的,可見主是萬能的,至睿的。’若這個女人是我掌管地方的教民,就該讓她的父兄賞她一頓鞭子,拉著她的頭發從街上一路拖回家里。」

听著這個大胡子經師這樣講,頓時引來一陣惡意的笑聲,一個看上去精瘦的經師點了點頭,附和道︰「對于這樣沒有教養、到處拋頭露面的女人,就該找三、四個還沒有成婚的年輕小伙子,將她拖進小巷子里。偉大的賢者——願主宰福安之——他曾經教導我們,一個女子,若是被男人擁抱,就應該嫁給那個男人。然而有丈夫的妻子,不應該接觸第二個男人,哪能被一個男人擁抱的時候,還被別的男人。不論她願不願意,都應該先用石頭將她治死。」

說到這里,這些經師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紛紛了然地一笑。

雖然這些經師,大略知道對面的女武士地位特殊,然而他們在自己的教區內都是殺生予奪的人物,根本不覺得這樣的輕蔑態度有什麼地方錯了。有幾個輕狂些的經師,也不在乎這里還是一位張掖地方上漢官的宅邸,就朝著伊本老人跟前去湊。

伊本老人放下手中的石榴漿,只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

幾個經師小意地看了看他的神色,看這位老頭子沒什麼怒色,方才放開懷抱,波斯話、吐火羅話、本地羌胡土話,加倍地南腔北調起來︰「伊馬爾,我們的大伊馬爾,您是這方圓千里之內,頂頂尊貴的大人物,這事情總要由您拍個板的。這些年越來越冷,一入秋就飄起雪來,白災一起,游牧的部族是很難撐過去的。他們也是歸信了唯一的主的兄弟,不能讓有經的兄弟們凍死餓死,而讓這好地方都留給這些不信主的漢蠻子!」

「這些州郡兵,義從兵里,多的是從各部征召上來的好小伙子,各禮拜寺里的散班經師,也跟著進去了好些位。大伊馬爾,現在張掖兵、武威兵里,起碼有百十個講經人,都做到了帶兵位置上。雖然軍司馬不敢想,軍侯、屯長還是能拿得出好些的。有咱們自己的子弟在,就在郡兵里打出旗號,有普慈特慈的主宰照拂,這里的軍隊不就是我們的?」

「多少去過洛陽的商隊都確定了,漢人的朝廷正在起內訌!那些漢地的大官和閹人們間的仇恨比黑水河還深,就算我們起事了,他們自己不廝殺完了,拿不出精神來對付我們,只配在邊上干瞧著!這事,趕早不趕晚,錯過這個機會,就像在冬天做女乃疙瘩,白浪費了好辰光!」

「這些地方官,成色都不怎麼樣,就算我們打出旗號,他們也只會朝著漢地跑。大伊馬爾,狼群再大也要頭狼來帶領方向,您給我們透個底,什麼時候辦這大事?」

這些掌經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伊本老人就像是沒听見,伸出手撮了一點葡萄干送進嘴里嚼了嚼。周圍這些掌經人都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就等這老頭子發表高論。

如此的環境下,任沖昊還一臉狗腿地臉上帶笑,向著這幫正在議論謀叛作亂的祆教經師連連舉杯,也不管人家理不理會他——可任掾史這分虔心總要傳達到。

被全然孤立起來的女武士絲毫不在乎面前這些人喋喋不休,低頭專心享用酒食。只是那幫經師談得太過入港,又覺得她听不懂胡語,索性就沒有在意她。然而女武士低著頭專心對付一條烤魚,卻把耳朵支稜起來,等著這些經師說到最熱烈的時候,她拍拍手上的肉屑,順道油手在古瑞格斯的斗篷上抹了抹,心滿意足地道︰「吃也吃飽了,小古,咱們走。這些傻子議論的事情,不用去管它。」

「啊?蘇姐……咱們……」

「听不明白嗎?幾個除了舌頭以外全身殘廢的神棍,一幫子欺軟怕硬的混混,在討論老鼠吃貓這個技術性問題。」

不打算再給古瑞格斯抗辯的時間,女武士一手拖著死靈法師的斗篷,就把他朝外拉。

然而剛才那句話里,輕蔑的意味實在是掩都掩不住,幾個一直用胡語交談的掌經人,頓時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

從開頭到結尾,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被別人听了個清清楚楚。而且在這個女人眼里,這麼多在各自禮拜寺管轄地呼風喚雨、地方上不敢輕易招惹的人物,居然就只是一些搖唇鼓舌之徒!

這些掌經人,年紀大些的還算是伊本老人自己教出來的,年輕些的都是三傳、四傳的。祆教也沒有個徒子徒孫的概念,一切尊卑只看在教中的職分。這些人年紀輕,心眼活,野心大,很有幾個聯系涼州地方山賊馬匪,說不清是經師還是賊頭的人物。

他們也不管面前這女武士的地位有什麼特殊了,一伸手在袷袢里一掏,就是一把把雪亮短刀,直沖著女武士的身後襲來。

伊本老人見著這些經師的舉動,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開口。

女武士也沒有回頭,就笑著道了一聲︰「老伊本,你這些徒子徒孫,我賣你個面子。記得事後的傷藥錢,我要翻三倍!」

話音未落,從女武士袖中月兌出一支短棍,這支棍在出袖的瞬間立時伸長,伴隨著機簧消息的轉動聲,轉眼就組合成了一支長戈!

長戈橫打而出,沖在最前頭的那個經師命數不好,當胸挨了這一記重擊,隨即倒飛了出去。

余下的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覺得面前黑影一閃,隨即整個身子都不像是自個的了,就這麼一個個地也跟著飛了出去!

幾聲悶響中,這幾個經師全撞在了牆上。也虧得任府上裝潢都走得是波斯風格,牆上的掛毯也足夠厚,居然起了些緩重的余地,才算是沒讓這一場好宴當場見血。

也不管那幾個軟軟從牆上滑落的經師,伊本老人靜靜看著女武士的背影,淡淡道︰「多謝留情。」

「老頭子,我這可不是為你留情。」女武士大大方方地一抬手,算是打了個退席的招呼,颯然笑道︰「那個道士京官一手法術很厲害,劍法也還不太壞,純走殺伐的路子。要是他對著你們,也不用多玩花樣,現烤幾個活人,我看就能嚇暈一大半人去。明說了吧老頭子,這個年頭,不是你煽動起一幫子傻信教的,就能辦成事情的。照我看,你還是帶著這些廢物多辦幾回……那什麼,篝火晚會?不管了,總之你們總要向那幾個封了大天使的家伙多求點神跡下來,那些小妖怪也多派幾個過來幫手。不然將來你們的布置,我看全都要完!」

丟下伊本老人,自顧自地出了任府大門,女武士也是一點不管身後的那些祆教經師眼里又恨又怕的眼神。她只是在嘀咕︰「說起來,那個道士京官的火焰法術看著眼生啊。你說,上次我們在武威附近見過的那群太平道的,看著氣息感覺有點像,難不成黃巾起義要先從涼州開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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