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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團結、和諧(三)

專家之所以總是被人視為磚家,就是因為這些掌握了大部分人不大明白的知識的家伙,總會有意無意把知識曲解到對自己有利的方向上去。

有幸可以勉強列入磚家之列的某個仙術士,自然也有著信口雌黃的本錢和能耐。

雖然小啞巴立在那里,還有些手不是手,腳不是腳,魏野已經從袖囊中拿出了那雅稱「冰弦貫星」的暗器囊。

這組暗器囊一共有十六只子囊,用不知哪種水生動物帶軟鱗的外皮做成了子彈帶般的肩帶,那些隱隱透著寒氣的鹿皮暗器囊就密密地排布在肩帶上面。

仙術士輕輕從鹿皮囊中挑出一根幾近透明的針來。

說是針或者有些不確切,這暗器囊中的暗器長約寸許,松針般粗細,尾部微粗。捏在指尖,自有一股砭膚寒氣透出,迎著光看去,卻有通透如光學玻璃一般。

魏野捏著這根長針看了片刻,將針尖對著指尖微微一刺。仙術士只覺得指尖一涼,便有一股寒氣從破口處沿著血液朝手臂侵入。仙術士不動聲色地將真氣催動,分出一絲炎氣將這道寒氣一繞,就煉化了它。

再看這支透明長針,半截已經融在了血里,分明是以凝冰咒、寒凝符那一類術法所化出的冰針。

這樣以術法凝結的冰針,硬度、銳度不下于鋼針,又有見血化為寒毒侵入人身的特性。雖然對修行有成之輩談不上有什麼危險,用來暗算尋常人,絕對是一戳一個準,不消片刻就要寒毒發作,起碼也是個肢體壞死的下場。

至于這一組暗器囊,究其本質,也就是附著這類寒符的微型制冷機而已。

論破壞力,這套咒具遠不是同階咒具中最優秀的,但是在某些陰私事情上,這套咒具肯定是最有針對性的。

提著這套名為冰弦貫星的暗器囊,魏野鄭重其事地將它搭在了小啞巴的肩上,固定好,退後半步端詳了一番,這才滿意說道︰「這麼打扮起來,也像是個暗器高手的模樣了。這樣也好,為師出行的警戒,就勞煩阿衍你要多費些心了。」

陸衍盯著魏野一貫不怎麼正經的臉,微微垂下頭,細如蚊子哼叫般地「嗯」了一聲。

仙術士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小啞巴的頭,揉亂了少年額前的碎發。他隨即站起身,拿起放在幾案上的桃千金,推開了屋門。

「鈴鐺,阿衍,走吧,在黑水城宵禁之前,先把這樁事辦了。」

在傳舍嗇夫到僕役們復雜的眼神下,青驢車緩緩出了傳舍,前後沒有護軍,車轅上沒有馬夫,只有一個矮胖蒼頭隨行。究竟這位魏從事是要學習黨人清流們的做派,標榜清廉邀名,還是少年人行事隨心所欲,便不是這些傳舍中的招待人員所能知的了。

驢車啟程時,伏波將軍廟的正殿前,氣氛正有些凝重。

幾個青年立在正殿的台階下,盯著那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為首的人已經扶住了他,問道︰「藿哥兒,出了什麼事,你這麼緊趕慢趕的來廟里?」

被喚作藿哥兒的正是小伙計小藿,他粗粗喘了幾口氣,盡量快地說道︰「西城、西城的教民,有幾十個,帶著家什朝著城東來、來了!」

听著是教民那里又來尋釁生事,幾個青年臉上都是陰雲密布。為首的青年一指殿後側門,讓小藿先從後門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這些教民怎麼無端又要鬧事,咱們現在去喊人不喊?」

「這時候喊人集合,只怕是來不及了。」為首的青年咬了咬牙,狠狠地盯了眼廟門,當下分派起來︰「先不論別的,不要讓這伙人沖進伏波將軍廟里來。阿三,阿四,你們快去報知鄰居們,西城的教民要來沖東城。各家各戶都用破缸裝石頭堵好門,多挑些水,免得他們放起火來。老六你把住在附近的幾個兄弟喊來,大家拿好桿子,守住正門,我去給大哥通個消息,其他的——」

他正想說「其他的,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卻听著門口有個難听的聲音扯著破鑼嗓子喊道︰「司隸部六百石兵曹從事魏公,瞻仰前賢新息侯祠,里面可有人在,上前迎接啦!」

新息侯就是馬援的封爵,然而民間只知伏波將軍馬援,哪個知道新息侯馬援?就如千載之後,人人知道關聖帝君關羽,反而不大曉得漢壽亭侯是一個道理。

然而那個「六百石兵曹從事」卻是人人听得清楚明白,幾個年輕人彼此對望一眼,面上神色變得十分古怪。雖然伏波將軍廟也算是一處追思前賢的古跡,然而這些年來,本地官員一心討好祆教,連春耕勸農的打春牛祭禮都虛應了事,伏波將軍廟更是少來走動。

卻不想在這個不對勁的時候,又有官員前來瞻仰前賢?

就算是瞻仰前賢,又哪有專門挑了這個天快黑的時候來的道理?

還不待他們出聲應對,伏波將軍廟的大門已經被人一腳踹開。門開處,一個矮胖漢子低頭哈腰地在前領路,有人青巾錦服,負手邁入大門。

還有一個容貌嬌俏的少女,手中捧著一口式樣古雅的竹鞘長劍,亦步亦趨地隨著青錦袍的男子走入伏波將軍廟來。

幾個年輕人看著這一行人的氣度,便知道這就是那什麼「兵曹從事」了,連忙向著魏野躬身行禮。

魏野也和他們不客套,大模大樣地受了這一禮,雙眼之間靈光微閃,卻是催動兵家望氣之術,朝著四下看去。

目光先落在這座伏波將軍廟上,在仙術士眼中,但見廟廊之間,隱隱赤光騰起,結為一朵火雲籠罩正殿。雲中隱隱如峰隆起如山,倒像是山雨欲來前的積雨雲模樣。

這不是尋常血食鬼神之氣,而是名將之氣。依照兵家秘傳,將氣騰如火光,為猛將之氣,若有軍氣蒸騰,漸變成雲,其形如山,主將者深謀多智,有神鬼莫測之玄機。

尋常鬼神之廟,就算有鬼神駐留,血食祭祀,也能映出淡淡光氣,或赤或白,映照地氣,顯露吉凶氣運,然而本質不算高明,大多卻不能顯出這樣異象。如今看來,這股將氣雖然只籠罩伏波將軍廟,談不上什麼萬軍環拱的氣勢可言,然而名將英靈不遠,雲氣透出的信息也足夠魏野分析判斷。

再看這幾個立在正殿下的年輕人,身上血氣都是旺盛,論人才也要比尋常人強些,顯然在武道一途已經模到些邊緣。然而這樣的好苗子,卻沒有太平道弟子那種特有的氣息,也不知道是未得太平道中高明傳授,還是尚在考驗期,不曾正式拜入太平道一脈的緣故。

然而這樣太平道中自家事體,魏野也沒有什麼過問的興致。扶了扶頭上闢金頭巾,從來就沒有穿過正經大漢官服的仙術士就這麼入了正殿,向著神帳後伏波將軍馬援的牌位行禮。

按照祭禮,魏野若要正式向伏波將軍馬援致祭,則該用整豬一口供奉,謂之特豕。只是魏野來伏波將軍廟瞻仰,只不過是個借口,加上道門一脈,自古便有清約,神不血食,師不受供,某位半吊子仙術士也樂得省去許多的麻煩。

何況馬伏波一代英杰,將來是配享武廟的人物,區區一頭整豬,也未必放在他眼內了。

行禮之後,蛤蟆王超已經將備好的酒爵捧上,魏野接過酒爵,朗聲祝告道︰「維大漢光和五年六月辛亥,司隸部兵曹從事魏野,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新息侯馬公之神曰︰惟公聰明正直,坐鎮一方,伐叛撫遠,亭育漢羌……」

听著這位突然到訪的兵曹從事祝告之聲,立在殿下的幾個年輕人面上神色都顯得有些別扭,像是落在了風箱里進退不得的老鼠一般。

要說這位兵曹從事心血來潮地跑來致祭,也就等于是伏波將軍廟中多了一尊能嚇退教民們的大神。可是他們暗中處置的事情,對于官府中人而言,實在是太犯忌不過,況且這涼州的官兒一個個都被羌亂嚇怕了,只肯把信教的羌人認作大爺,卻不會對漢家子弟有什麼好聲氣。這麼一個官面人物立在這里,到底是吉是凶,幾個年輕人也是拿不準主意的。

就在他們心神不屬之時,仙術士這祝告才剛剛起了個頭,就听著外面已經隱隱傳出一片喝呼之聲︰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太祖爺爺入咸陽時候起就定下的規矩!怎麼你們漢人的命是命,我們教民的命便不算命?」

「小馬阿哥多好的一個人,就因為你們這些漢狗煽惑當官的,平白無故地給害死了!」

「那姓鐵的狗才在哪?老老實實滾出來,听我們發落,不然就放火燒了你們這破廟!」

這聲音由遠及近,轉眼間就有人大咧咧地走上前想要來撞門了。

殿下立著的幾個年輕人彼此對望一眼,想去後院取兵刃來迎戰,卻礙著正在殿中祝告的某人,一時之間進退兩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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