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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都死了嗎?

客坐,宴起。

在拜月樓外,整條街道以及周邊的守備情況被拉滿到了最高,誰都知曉今日拜月樓的宴席規格多大,這時候哪怕出現一丟丟的紕漏,都是不被允許的情況。

樓上,燈火通明。

三樓碩大的會宴廳被精美的屏風分隔開來,諸位大人物們陸續進入到了這座被成為‘鴻門’的正廳當中,舉止輕緩、安靜無聲的姑娘們開始侍候起來,盤菜,斟酒。

今日晚宴上,規格顯然已經被拉到最滿。

各樣精致玲瓏的點心甜品被規整的端放在面前這張大圓形的梅香木桌上,而盛放吃食的盤子碟子均是全新的青白蝘瓷,乃至各位大人們今日飲用的酒水都各不相同,有人喜愛娟娟細品、度數極低的醴酒,如大理寺諸位,如那位坐在範閑身邊的三皇子,有人好烈到喇嗓子的燒貢酒,如大皇子跟樞密院的幾位副使。

有趣的是,在陸澤面前壺中的則是是葡萄汁。

陸澤是個沒有酒癮的人,只有在特殊情況下,他才會選擇淺飲幾杯。

而今日這種情況對于陸澤來說,顯然就是個簡單不過的飯局,拜月樓這局的東家範閑,似乎也從這一點上隱隱察覺到了陸澤骨子里的那種自信,甚至說是自負。

我不想喝酒。

那我就不喝酒。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隨心所欲」

「慶國皇族里,身份最為特殊的太子殿下骨子里竟然是這樣的人」

範閑心里微微一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陸澤單純就是不想帶著酒氣回家,因為今日這場飯局估模著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回府的時候婉兒跟孩子應該還沒睡下,陸澤敬酒罰酒都不喝,葡萄汁剛剛好。

其實,從門口那閃亮金牌匾上的兩字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鴻門宴。

在宴會正式開始以後,這些國色天香、溫柔安靜的姑娘們開始給客人們斟酒夾菜,但舉止間不免顯得有些拘謹,雖然在風月場上見識過不少權貴人物,但哪里能夠跟今日這局相提並論?

剛開始時的宴會還是稍顯安靜沉悶。

眾人心里都知曉,今天監察院提司大人範閑做東,自然不是單純的喝酒聚會,單論範閑的職位,他壓根不可能請到如此規格的人來,只是他皇家私生子的身份,再加上這次京郊刺殺的影響實在太大,所以才有了今日這鴻門宴。

「都知道小範大人奉旨抄了明家,替我朝內庫挽回來了筆不小損失。」

「今日這種種規格,不比宮中差了啊。」

二皇子李承澤率先打開了話茬。

眾人不清楚,這二皇子是不是在故意的暗示諷刺什麼,二皇子跟明家走私的事情雖然並未在朝堂上面完全的暴露出來,但其實也有不少人知曉其是與長公主一塊做生意的那個東家。

而當年牛欄街刺殺背後,隱約也有著這位二皇子的身影。

範閑面色不改。

「人生在世,自然是能享受便享受。」

「誰都說不準下一刻就會發生些什麼。」

眾人默然。

知曉範閑是在暗指京郊刺殺一事,樞密院兩位副使眼眉低垂的飲了杯烈貢酒。

陸澤沒有理會範閑跟二皇子之間的事情。

大廳主座上的他只是自顧自的品嘗著味道很是不錯的道道美味,身邊服侍的兩名女子,一位容貌清麗、腰肢縴細,一位體態圓潤、本錢不小,陸澤也沒什麼過格舉動,只是偶爾的模模小手,在耳鬢間談笑兩句,看起來他才真的是來赴宴的那個。

在範閑身邊作陪的是拜月樓的掌櫃,蕭娉蕭姑娘。

這位掌櫃容貌並不是多麼艷麗,在席上都屬于那種普普通通的類型,但其卻以婉轉優美的嗓子而著稱,京都里不少大戶權貴在府上辦席開宴的時候,都會請這位蕭姑娘去壓場。

之前,二皇子與這位掌櫃關系倒是不淺。

只是後面發生了一些事情,蕭姑娘有著幾首震動京都的曲子流傳出來,後面才被人們知曉,原來是那位小範大人作的詞。

二皇子眼眉低垂,稍稍看了眼主座上的陸澤。

接著對範閑笑道︰「確實,蕭姑娘的曲子里不是唱過嗎?人生得意,須盡歡才行,今日宴席多虧蕭姑娘勞累策劃,在下敬你一杯。」

二皇子對著範閑身邊的蕭娉端起酒杯。

眾人對二皇子這般行事倒是不怎麼驚訝,誰都知曉這位二皇子慣常‘禮賢下士’,不管對待什麼人都不過多在于身份地位,這也是這些年二皇子在京都名聲頗好的原因所在。

只是有人在心里默默想著,二皇子把今天飯局的功勞全部歸結在這位掌櫃的身上,那今日的真正主人公範閑被放到了哪里去?

宴席才剛剛開始沒有多久,無聲的火藥味便已經漸漸顯露了出來。

這一刻,大家便有些佩服主座上與兩名貌美女子談笑自若的太子殿下,這位殿下竟然真的能夠忽略場上的全部,就是單純的在享受美人、美味與美葡萄汁。

蕭娉聞言,微微一愣,轉頭看了身邊範閑一眼,後者對著她微笑點頭。

蕭聘起身,對著二皇子躬身行禮,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而且還即有禮數分寸的對著陸澤跟大皇子都敬了杯酒,最後甚至還跟三皇子敬了杯。

這時候,二皇子聲音再起︰「蕭姑娘已經許久未公開開桑嗓,今日難得諸位大人都在場,少不了助興的節目,可否請蕭聘姑娘唱一曲?也好讓我等能夠在今日一飽耳福。」

蕭聘微微頷首,剛剛起身,準備去取古琴,不料身邊的範閑卻是抓住了她的手。

範閑面容平澹,靜靜看著二皇子︰「抱歉,二殿下,蕭姑娘已經不唱曲兒了。」

宴席上眾人頓時一愣。

顯然沒有想到範閑在這種小事情上面都要駁二皇子的面子。

今日飯局本就是大家坐在一塊彼此的試探態度,甚至大部分飯局的主題都是這個,為了所謂的利益不斷的推杯換盞、你來我往,最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達成個微弱的利益平衡點,皆大歡喜。

但範閑的應對卻是如此不講規矩與臉面。

「小範大人這話說的在場的諸位大人先不論,單單是以幾位皇子的身份,難道就不能讓這位蕭掌櫃勞累,動動嗓子?難不成她這嗓子還是金嗓子不成?」

說話的,是樞密院的副使陳震邑。

這次京郊刺殺使得範閑與慶國軍方之間有了道再難愈合的隔閡。

軍方跟監察院在戰場上需要配合極為默契才行,樞密院不知道自己這里具體哪位動的手,但整個院子已是都不樂意看到,這位監察院提司以後再繼承陳萍萍的那所院子。

哪怕他是皇帝私生子。

面對陳副使的逼迫,範閑倒是也沒有怎麼動怒,他輕輕笑了笑︰「如今蕭娉姑娘只在陳園唱曲,陳大人如果真想要听,那就去問問陳院長吧,你們二人是本家,我估計陳院長應該不會拒絕。」

二皇子臉上笑容變澹。

陳副使臉色微紅,輕輕哼了一聲,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這時候的飯桌氣氛變得極為安靜,主座上陸澤與身邊女子談笑的聲音便顯得大了許多,範閑面色不改的又看了陸澤一眼,語氣輕緩︰「太子殿下莫非也想听曲?」

這時,在範閑旁邊的三皇子,不動聲色的拉了拉師傅範閑。

連三皇子都覺得此刻範閑展現的鋒芒太盛,甚至連無心于今日這硝煙爭斗的東宮都給拉了進來。

陸澤不再與身邊兩位女子談笑,轉過頭來看著範閑,一本正經道︰「想。」

剎那間,飯局上的氣氛變得更是詭譎起來。

二皇子臉上的笑容再度泛起,而樞密院那兩位副使帶著嘲諷的目光放在範閑身山,這位儋州來的私生子還真是煞風景到了極點,這時候竟然還想著跟太子殿下比比手腕。

「我家婉兒最近在府里閑得無事,不知怎麼琢磨起來了曲藝,我本就想著在京中能找個懂曲子的來教導教導她,蕭娉姑娘絕對是最合適人選。」

陸澤簡單一番話,就把整件事情給定下了性來。

你範閑拿陳園的那個老家伙當擋箭牌,那我就拿我府里媳婦出來說事,陳萍萍說到底還是慶帝的老黑狗,難道這老家伙還可以出來跟我家婉兒來打擂台?

陸澤本就沒想到要如何。

但範閑既然想要出來找存在感,那麼陸澤只會應承下來。

範閑臉上笑容已然消失。

因為他也想起來了他最為心心念念的那個雞腿姑娘現在赫然就是東宮的女主人。

「喝酒!」

「吃菜!」

大皇子宏亮的嗓音即使響起,主動出來解圍。

陸澤神情平澹的跟這位大哥舉杯致意,沒有再去看範閑,接著又開始品起菜來。

但眾人心里皆知曉,飯局的東家小範大人,這次算是吃了個不小的悶虧

二月二,龍抬頭。

入夜以後的京都變得極為熱鬧起來,大小酒樓里面均是人滿為患的狀態,只是許多人未曾知曉的是,趁著夜色朦朧,在那所名為監察院的院子里卻是魚龍貫出,宛如精密儀器般轉動起來。

這天夜里,範閑在拜月樓開席宴請諸皇子以及權貴。

而真實的目的卻是在拜月樓之外的行動,這位睚眥必報的小範大人自然沒有忘記京郊外被刺殺的仇恨,盡管這時候隱藏在暗中的黑手還未完全暴露出來,但範閑還是選擇對敵人們出手。

朝堂上,葉家成為了這次刺殺的背鍋俠。

朝堂外,二皇子與長公主一脈則是成為了範閑復仇的對象。

今夜陪著二皇子一塊來到拜月樓的還有他最為信任看重的劍客,快劍謝必安。

只是二皇子想著範閑不會膽大到對自己動手,這次刺殺跟二皇子沒有半點干系,所以他便讓謝必安提前回去歇息,同樣是彰顯著自己對這位即將邁入九品行列劍客的重視。

二皇子沒有想到。

這一舉動竟然成為了埋葬謝必安的墳墓。

拜月樓里的範閑並沒有把剛剛吃的悶虧放在心上,雖然心里對于陸澤的重視程度已經上升到了個極為恐怖的地步,範閑看著陸澤鎮定自若的樣子,不知道他的底氣在哪里。

隨著時間推移,飯局上的氣氛終于變得稍稍融洽起來。

範閑講述著他在京郊外的遭遇︰「我從未想過軍弩的威力竟然是這麼大,難怪未及宗師級別的高手都輕易不會與戰場上親身廝殺,螞蟻多了以後都能夠咬死大象,單單七十柄的軍弩就已經恐怖到了那種地步,如果」

範閑笑了笑︰「可能是我大半年時間未在京都露頭,很多人都忘記了我是個什麼性子。」

這是個剛剛來到京都,就敢在夜里公然痛毆尚書公子的角色。

更何況這時候在他身上貼著的重重標簽又多了好幾個。

二皇子听到這話以後只感覺心頭有股子濃濃陰霾籠罩,今天夜里的飯局遠比他想象中更平和,除卻開頭的不愉快之外,大家就是閑扯嘮嗑,看上去就跟簡單的宴席沒有兩樣。

很快,拜月樓外便變得嘈雜起來。

諸多勢力均有耳目急忙上來通報,到最後,只有大皇子與陸澤這邊沒有人在耳邊低語,大皇子眉頭緊皺的望了範閑一眼︰「出什麼事情了嗎?」

只見二皇子那張略顯紅潤的臉頰瞬間變得蒼白起來,神情顯得有些痛苦,但很快又恢復如初。

陸澤見到以後,嘴角揚起,倒是對自己這位二哥的反應表示佩服。

「二皇子一脈家將府臣,與今夜被盡數誅殺。」

「其中,八品高手快劍謝必安,死于亂箭穿心。」

「小範大人,你難道不想說點什麼嗎?」

樞密院陳副使臉色同樣難看。

就連軍方都沒有想到範閑的反擊竟然是如此直接了當,甚至都敢公然殺人。

只見範閑偏了偏頭,臉色掛著濃濃笑意,看著場上眾人那震驚的神情,他只覺得心底極為快意︰「哦?都死了嗎?可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呢?沒準是他們在大街上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吧。」

只是目光灑向陸澤的時候,看著他那比自己還要平靜的臉色。

範閑頓時又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麼爽快

飯局就如此迅速的到了尾聲,諸位大人們紛紛離開。

這次不單單是二皇子一脈遭受到了殘酷打擊,朝堂上也有些品階不高的官員被監察院帶走收監,這次範閑的反擊規模,似乎要比人們想象當中更偏激、血腥。

吃飽喝足的陸澤在臨走之前,轉過頭對著範閑露出真誠的笑容。

「父皇昨日與我說,讓我娶了你家妹子。」

「對我別那麼大敵意,沒準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呢。」

此刻,範閑的臉色宛如吃了蒼蠅般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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